第 165 章 第 165 章
十四阿哥跟八阿哥这一对兄弟的关系用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来形容很合适。两人对彼此的算计心知肚明,偏偏其他人是铁板一块，他们单打独斗绝对赢不了，为了目的又不得不强行绑在一起。
简单的吃了点东西,胤禩找来管家,“你去找些值钱的东西来，我等会儿去老九那边一趟。”
管家应声而去,他这边东西还没收拾妥当,就见郭络罗氏带着人走了进来。
这是他回来后第一次见郭络罗氏。
岁月似乎不曾在她身上停留，她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郭络罗氏也扫了胤禩一眼。
他变了。
整个人变得更加让人猜不透，也苍老了很多。
她知道,西北苦寒,这三年他肯定吃了不少苦，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当初就说过,让他去回绝皇上。
十四愿意折腾就折腾,他已经折进去一条手臂，还有亲娘的性命，够了。
可惜啊。
别人都说胤禩对她言听计从，实际上他决定的事情，她磨破了嘴皮子也是改变不了的。
两个人一个站在门内一个门外相顾无言，最后还是郭络罗氏开口打破平静。“听说你要去九贝子府上，我跟你一起去。”
九阿哥这些年的照顾她都看在眼里,不管他是因为谁,受益的是她。
皇贵妃那边她每个月还能入宫请个安感谢一下,九阿哥这,因为胤禩不在,她跟齐佳氏又不对付,一直到现在都没去过。
郭络罗氏并不是请求,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通知更为合适。
胤禩晃神，他低头苦笑一声。还以为她是来看自己的，却原来是要去老九府上。
胤禩没说话，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
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八阿哥犹豫了一下还是踏了上去。
马车缓缓前进，胤禩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这几年辛苦你了。这个是我在西北偶然间得到的，送给你。”
郭络罗氏低头看了一眼，没接。
胤禩道：“放心，这个是战利品，来路干净。”
他是军师，每次战后打扫战场所得的战利品都有优先挑选的资格。不过胤禩极有分寸，那么多场仗下来，他也就拿了十来样东西，多的不要。
郭络罗氏犹豫良久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这不是胤禩第一次送她礼物，却是她最平静无波的一次。
以前接到胤禩送礼她都是欢喜的。不，哪怕礼物还没有送到，只是他随口的一句话，她都能高兴上半天。
现在看着手里的锦盒，她却高兴不起来。
扯出一个僵硬的嘴角道了声谢，郭络罗氏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掀开轿帘的一角，假装对外面很感兴趣的样子。
胤禩见状闭上了眼睛，就在郭络罗氏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你就这么讨厌我？”
对上他猛然睁开的眼睛，郭络罗氏原本想要沉默的，却不知为何又开了口。她道：“说不上讨厌。我就是想明白了而已。”
得知八哥夫妻前来，胤禟高兴不已，他快步迎出来，“八哥，八嫂。”
紧随他身后的是九福晋齐佳氏。
齐佳氏跟郭络罗家有姻亲关系，又因为她嫁给了九阿哥，当初整个齐佳氏一族都把宝压在了五阿哥身上。
之后五阿哥被清算，齐佳氏一族也没能幸免。
娘家没了依靠，齐佳氏很是安静了一阵子。后来她发现九阿哥对她跟从前差不多，不亲热但也不会任由府中的小妾欺辱她，胆子逐渐大了起来。
她自幼看郭络罗氏不顺眼，更别说如今的八阿哥成了‘阿其那’。
“今儿吹的是什么风，居然把表姐给吹来了。”
齐佳氏的话颇有些阴阳怪气。
她以前从不叫郭络罗氏表姐，现在却当着八阿哥的面称呼表姐，摆明了是故意的。
九阿哥脸黑了，他怒喝：“齐佳氏，这没你的事儿了，回你的后院去。”
胤禟轻易不发火，一旦他发起火来，齐佳氏立刻跟个鹌鹑似的。她也没回屋，只是站在那里闭上了嘴吧。
经历过这么多，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八阿哥一看就别有用心，以前她管不着，现在可不能再让九阿哥跟着他胡混了。
明眼人都知道，十六阿哥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帝，跟着老八是没前途的。
两人打小的交情，郭络罗氏怎会看不明白齐佳氏的小心思。给了对方一个白眼，她转身从身后的侍女手中拿过礼物递给胤禟，道：“这几年承蒙你照顾，这个算是谢礼。”
人情债最不好还，郭络罗氏准备的是她手头订好的东西了，她算过这些东西差不多是胤禔给的两倍有余。
给这么多，不是她觉得这些足够弥补胤禟付出的，她只是想让齐佳氏闭嘴，她在告诉对方，自己并没有想要占便宜的意思。也省的齐佳氏乱嚼舌根。
胤禟没接，他有些不高兴，“八嫂这是做什么？咱们之间什么交情，你这样不是见外了？”
胤禩道：“这是你八嫂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郭络罗氏看了他一眼，她想说这是她给自己准备的谢礼，并不包括八阿哥。又想到两人还没和离，说这话不太合适，便又咽了下去。
她道：“交情归交情，你这些年做的我一直都记在心里，跟你做的比起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你帮了我够多，反正这些东西放在府里也是落灰，还不如送人来得痛快。”
九阿哥还想推出，就见齐佳氏快速伸手把礼物拿了过来，她扯了个虚假的笑：“谢八嫂哈，那我们就不客气了。你也知道我们府上孩子多，不比八阿哥府清净，这里里外外的都是花项。为了生计，我愁的头发都掉了。”
齐佳氏是一点也不见外，她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打开了盒子，快速估算出里面的价值，随后她脸上的笑容变得真挚不少。
“哎呀，你侄女正好缺个玉佩挂件呢，这个好。”
她这副没见过市面的样子让胤禔脸黑，他一把夺过玉佩，没好气的道：“我是缺你吃还是缺你喝，瞧你那点出息。”
这玉佩一看就是男子佩戴的，很明显是给他准备的。齐佳氏却说要给女儿，让他脸上挂不住了。
他承认自己并不喜欢齐佳氏，甚是还很厌恶她这般做派，可对两人的女儿他还是重视的。
平日里一应吃穿用度全都是最好的，可以说整个九贝子府除了他就是女儿最富有。
训斥完齐佳氏，他又让人准备酒菜。他跟八阿哥已经许久没在一起好好喝酒了，今天八哥来找他，他心里高兴。
胤禩犹豫了一会儿就答应了，正好他也有事问胤禟。
心里装着事，胤禩对喝酒很明显不怎么上心，酒过三巡，他道：“九弟，我不在的这几年，京城发生过什么没有？”
“发生什么？八哥是指？”九阿哥有些疑惑，他今天高兴，脑子还没从‘八哥终于来找他这件事中缓过来’。
胤禩道：“没什么，就是没想到几年不见汗阿玛会老成那样。而且宸亲王他们对汗阿玛也太好了，事事躬亲。我不过是刚到一会儿，他们就全来了。”
九阿哥不傻，他刚才是没拐过弯，现在却听明白了八阿哥意思。
他这是说他们把汗阿玛软禁了吗，还是在暗指他们又害汗阿玛的心思？
闷了一口酒，胤禟低声说道：“八哥，几年不见我以为你变了，现在看来是我的错，是我太想当然了。”
给自己倒了几杯酒喝下去，他这才抬头。赤红的眼睛看着八阿哥，“汗阿玛已经六十多马上七十了。世上有多少人能活到七十岁，他老不是很正常的吗？你说宸亲王他们对汗阿玛太好，八哥你是不是忘了，中午那会儿我也在的。难道我也是在‘太好’里面吗？”
“八哥，咱们都是聪明人，明人不说暗话，你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我也清楚。你不就是想说汗阿玛被我们监视吗？呵，八哥，兄弟们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八哥，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八阿哥能来他是高兴的，他以为八阿哥是过来闲话家常与他续兄弟情的。现在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什么兄弟情，他这是跑自己这边打听来了。
八哥想听什么，听他承认汗阿玛就是对方想的那样吗？
然后呢？
然后他是不是就能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跟他们打擂台了？
抱起酒坛子闷了几口酒，九阿哥说道：“天色不早了，我明儿还要办差，八哥请回吧。”
走出九阿哥府，郭络罗氏满脸嘲讽，“没想到啊，事到如今你依旧没有放弃，老九对你是真心，你现在是打算把这个唯一真心对你好的兄弟也作没了，真正成为孤家寡人才高兴？”
“老九这些年为你做的还好，他好不容易从你这个旋涡里走出来，你非要把他拉进去。我看你跟他不是兄弟，你们是有仇吧。”
说完郭络罗氏扬长而去。
八阿哥紧跟其后，他道：“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汗阿玛的行为有些反常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
“今天你不在，可能不知道，我跟十四弟到乾清宫的时候，宫门口站着好多侍卫和太监，我们要进去，魏珠还不让。”
“整个寝宫，除了宫女太监就只有淑皇贵妃在。而且我们前脚到的乾清宫，后脚宸亲王他们都赶来了，你说我怎么能不怀疑？”
“你以为我愿意的吗？他们也是我的兄弟，怀疑他们我能好受？”
郭络罗氏打断他，“够了，爱新觉罗胤禩，不要为你阴暗的心思找借口。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瞧不起你。”
“你以为乾清宫守卫森严是谁造成的？是你，若不是你胡说八道编排皇贵妃，那群乱党怎么敢冲到宫里来行刺皇上？”
“你说宸亲王他们来的太及时，那你知不知道自从皇上生病，他们每天都是那个时辰去乾清宫伺候皇上。”
“屋里头只有皇贵妃，那是因为，这是皇上的意思，皇上希望自己能跟皇贵妃独处，两个人可以坐在一起说知心话。”
“还有，戌时初，嫔位的娘娘和公主们也会去侍疾。她们会分成两批，戌时到子时，子时到明天早上。你若这个点去，绝对能碰到她们。”
“妃位的几个娘娘和佟贵妃的侍疾时间是每天下午。”
郭络罗氏噼里啪啦说了很多，说完之后她又道：“你还想知道什么，不如来问我啊？”
郭络罗氏眼底的嘲讽刺痛了胤禩，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或许是他想多了吧，可他还是觉得汗阿玛的情况不正常。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大早，胤禩就去了十四府上。
现在的他跟十四才是一路人，他不过开了个头，那边十四就拍了桌子，“八哥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我昨日也细细问了福晋。福晋说，汗阿玛这几年也生过病，不过没几日就好了。这次，汗阿玛昏迷了一天一夜，之后那几天也是昏昏沉沉的。拖拖拉拉到现在已经十余日了。”
“现在想来，他们八成是想趁着汗阿玛重病好逼宫啊。”想到这里十四心有余悸，他又道，“幸亏咱们回来了，不然汗阿玛岂不是孤立无援？”
胤禩点头，他脸色凝重，“我昨晚去了九弟府上，九弟变了。我不过刚开个头，就被他骂了出来。九弟都这样，我估计朝臣跟他情况差不多，都倒戈了。如果真是这样，咱们的情况很不妙。”
西北的大军有三十万，但这三十万远水救不了近火，一旦他们有异动就会被发现。京城的这些人，佟家跟安贝勒府没有，剩下的他现在不知道还有谁能指望得上。
想罢，他看向十四阿哥，“完颜氏一族那边……”
十四福晋为完颜氏，她阿玛虽然官职不高，但整个完颜氏一族的势力十分强大。
完颜氏，这个姓氏的大部分人都是大金国完颜家族的后人。、
打断骨头连着筋，有事他们向来是同仇敌忾的。
说起完颜氏，十四阿哥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没好气的说道：“别提了，我昨日回来就去了完颜氏府上，罗察对我还算客气，只其他族枝有些不冷不热。我刚开了个头，就被完颜家的族长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他要脸，没敢说完颜家不止这位族长，其他人对他的态度也相当冷淡。若非他是皇阿哥，他觉得自己都能被完颜家扫地出门。
罗察支持他又如何？
别说整个完颜氏，罗察在他们那一支都说不上话。
这样一分析，他们发现两人的处境确实不太妙。
胤祯咬牙，“今天八哥不来，我也是要去找八哥的，我打算给汗阿玛上折子，我准备留在京城不出去了。”
策妄阿拉布坦什么时候都能打，争夺储君的机会可只有这一次。
汗阿玛那个样子谁知道什么时候归西，他不在怎么行。
胤禩手顿了一下，他点头，“我昨天在乾清宫呆了一下午，见到了给汗阿玛诊治的太医。你若是有门路可以去找他问问汗阿玛的具体情况。”
“现在，宸亲王他们对我们很防备，咱们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能让他们抓住把柄。”
他手指轻敲着桌子，“以不变应万变，这是咱们目前唯一能做的。”
十四深以为然。
两人的变化康熙他们全都看在眼里，不过谁也没点破。
临近过年，康熙的病终于好了。
这个除夕夜，他破例让八阿哥一家子也参加了。如此除了自缢的五阿哥，皇阿哥们来了个齐全。
六十一年三月，康熙下旨让胤禝代替他去泰山祭天。
这意味着什么，十四阿哥在清楚不过。
十四找到八阿哥，“八哥，咱们要不要？”他伸手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无毒不丈夫，他不觉得自己这样对十六阿哥有什么不对。
胤禩有些犹豫，沉思良久他缓缓摇头，“我看还是算了吧。你也看到了汗阿玛最近精神正好，太医不也说还有的熬。咱们杀了一个十六，之后呢？”
没了十六，还有宸亲王他们，从目前的情形看，除非皇阿哥们都死光了，不然不会轮到他跟十四。
皇上这段时日看着对他不错，结果呢？
他好几次暗示，希望皇上能收回之前的话把他重新填在族谱上，可汗阿玛硬是装作听不懂。
还有十四，什么大将军王，拿的份例还不是个贝子。
大家都知道他跟皇贵妃他们有仇，欺负他不会有人出头。仔细看十四这个大将军王的份例比老九都不如。
他不相信皇上不知道这些，可皇上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很说明问题。
胤禩分析的有道理，可十四并不想放弃这唯一的机会，他最终还是没能安奈的住，瞒着八阿哥派人去截杀十六。
成功是不可能成功的，他不但没成功还让十六抓了个正着。
康熙把看着梗着脖子不认输的十四，面无表情。他忽然说道：“别说朕从来就不曾考虑过你，就算是，如你这般弑杀兄弟的人，朕也能当场废黜。”
康熙很生气，时隔几年，他再次把十四阿哥圈在府里。
胤禩站在人群里，他静静地看着被禁军押送的十四阿哥。在他身后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留着山羊胡子的男人。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随着队伍的前进又默默散开，全程一点交流都没有，好似不认识一般。
一座寂静的小院，刚才零交集的两个人前后脚来到这里，那人道：“八阿哥果真料事如神，十四阿哥当真是颗好用的棋子。”
八阿哥不想杀胤禝吗？
不，他自然也是想的，不过他比十四更能沉得住气。他知道以十四阿哥的性子，就算他说不，对方也会派人前去。
既然如此，他何必费事呢？
十四若是成功，他到时候直接摘取果实；若是失败，正好做了他的探路石。
胤禩轻笑：“先生不也一样，这些年禩能有诸多成就，全赖先生从中指点。”他说着就给这人深深施了一礼。
那人也就是邬思道摇头。
谁也没想到八阿哥真的根据曹氏的指示找到了人，不过他并不喜欢李卫的为人，找到人之后直接让人做掉了。
反正李卫就是个小混混，想要找他的错处容易的多。
反倒是这个邬思道比较棘手，也正是如此，他才把人留了下来。
邬思道也是没有法子，他不知道八阿哥是从哪里听说他的，但他见八阿哥的第一面就看出这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他是有心辅佐皇阿哥，好要一个从龙之功，但首先那人必须正直，人品不能有问题。不然，留给他的肯定是鸟尽弓藏。
很显然，八阿哥不在他预选的行列里。
同样，他也知道自己想脱身太难，八阿哥的眼神清楚的告诉他，没用只有死路一条。
能多活一日谁又愿意去死呢，他也只能跟八阿哥一条路走到黑。
好在他做事情有分寸，从不帮八阿哥干伤天害理的事情。虽然知道自己必死，他心中还是有一丝奢望的。
万一呢？
万一新皇仁慈，说不定能看在他从不伤天害理的份上，饶他一命。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属意十六阿哥，所以在八阿哥问及要不要派人截杀的时候，他给了否定的答案。
为了一个储君之位，他最喜欢的两个儿子，一个被陷害，一个被刺杀，这让康熙很生气。处置完十四阿哥之后，他当即下了两道圣旨，其一，封淑皇贵妃为皇后；其二，便是正式册立胤禝为皇太子。
这是他下的第四个册封皇后的圣旨，也是最后一个。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他现在就跟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一样，看着什么事没有，其实每一天都在透支生命。照这个情况下去，他担心自己活不过今年。
而他的这个预言很快就成了真。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康熙崩于乾清宫，享年六十九岁。
康熙帝的驾崩是大家没有想到的，仔细想想也在预料之中。
哪怕再哀痛，新皇的登基还是必须的。
三日后，十六阿哥胤禝登基，号丰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