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104章
康熙四十二年因太子搁浅的南巡再度被提上日程,这次康熙把皇阿哥们全部带上了,留了裕亲王福全与恭亲王常宁监国。
太后、两位贵妃、三妃同行外,康熙还钦点了郭贵人与良嫔。
这些年康熙于后宫上并不上心,后宫主位也就一起用个膳,嫔以下有孩子的他还会去做做看看阿哥公主,没孩子的那是常年见不着皇上的面。
这里面良嫔除外。
良嫔虽然生了五阿哥,康熙似乎兵不待见她,这几年从未见他去过永和宫。
还有一个就是郭贵人,自从五阿哥归来,郭贵人算是异军突起,康熙去翊坤宫的日子多了起来,哪怕从未在翊坤宫过夜,也很难让人忽视。
最主要的翊坤宫无主位,皇上对郭贵人一直住主殿的事情竟然不闻不问,就好似她应该如此。
良嫔与郭贵人简直的对比太明显。
如今康熙居然把两人都带上不知是何用意。
淑贵妃看着面露得意的郭贵人但笑不语,郭贵人还以为皇上对她旧情难忘呢,却不知皇上早就看穿了五阿哥的心思,如今对她怕也是捧杀。
她还记得皇上刚得知钮祜禄氏命格的时候,那难以置信的表情。
或许皇上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老五也起了心思。
皇上十六个皇阿哥,如今成年十四人。大阿哥胤禔是被他专门推出来给太子磨刀用的,五阿哥原本不争不抢如今不知为何表现的极为强势,还有之前跟在大阿哥身后打下手的八阿哥也开始崭露头角。
另外乌雅氏所生的十四阿哥,这位不肯改玉碟的皇阿哥,也表现的极为抢眼。
刚开始皇上因为乌雅氏或许会生他的气,时间长了又开始欣赏起他这种态度来。
皇上不止一次跟她说过,十四阿哥为人忠厚,是乌雅氏连累了他。
她看得出来,皇上觉得十四阿哥坚持不改玉碟是对的。儿不嫌母丑,他觉得十四阿哥品行正直。若十四阿哥当年改了玉碟,当时或许没什么,现在在他心里恐怕就成了心思深沉之辈。
对十四阿哥云柔不熟,有限的几次见面里总觉得这孩子太过阴沉。他与八阿哥就是两个极端,一个以笑容掩饰本性,一个则是阴沉。
倒不是她对十四阿哥有偏见,很多次她眼睛余光发现十四阿哥看她的眼神不对劲。那眼神好似能把她生吃了一样。
不只是对她,十四阿哥对胤禝也一样。表面上他对他们恭敬疏离,实际上恨不得他们死。
云柔从未跟皇上说过这事儿,她只是暗暗告诫胤禝要远离十四阿哥。
好在胤禝本身就敏感,她能感觉到的事情胤禝也有所察觉。胤禝也聪慧,他只跟大阿哥、太子这几个成年阿哥玩。哦,错了,现在还多了个十阿哥。
或许是因为两人有‘共同的爱好’,十阿哥居然后来居上,与胤禝关系好的超过了太子。
现在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就连南巡都坐一辆马车。
每到一个地方,康熙下令修正,两个人就窜出去到处寻摸民间小吃。
他们出去云柔总会提着心,不是怕两人出事,而是怕胤禝又带来诸如臭豆腐类的事物跟她们分享。
她至今都记得宣妃接到臭豆腐时差点绿了的脸。
“娘娘,到江宁了。”
这次南巡并没有出什么岔子,从山东到杭州、过苏州,直至江宁。
听闻杭州织造、苏州织造与江宁织造关系匪浅,她已经见过杭州、苏州织造的家眷,不知这江宁又有何特别?
像是猜到她想什么,柳嬷嬷忽然开口:“在江宁,娘娘应该特别注意一个人,那就是江宁织造的母亲孙氏。她曾是皇上的乳母,皇上对她很敬重,私底下不止一次说过‘她为母’的话。”
柳嬷嬷也是从小伺候皇上的,她很看不上孙氏。
说句不好听的,孙氏伺候皇上是领了份例的,照顾皇上是她的职责。皇上感激她是皇上仁慈,她作为一个奴才却不应该以此为傲臭显摆。
她最看不上的就是孙氏把皇上挂在嘴边的样子。每次见面就是‘皇上如何如何,皇上常说,又或者皇上小时候’,好似她跟皇上关系多亲密似的。
偏偏皇上就吃她那一套,皇上一直感念她在生天花时候的照顾之情,对她很多僭越的事情当做看不见。
云柔是贵妃,按理应该孙氏给她见礼、去拜见。实际上,每次南巡皇上都会亲自去曹府。
皇上都亲自去见孙氏,你一个后妃又哪来的胆子让她过来拜见。
柳嬷嬷知道云柔是第一次来江南,怕她‘不懂规矩’被孙氏记恨上。孙氏可不是什么心胸开阔之人。
春燕咋舌,“嬷、嬷嬷,这、这,你的意思是咱们娘娘还得去给她行礼?”她看柳嬷嬷的样子简直像看怪物,“凭什么啊。”她们府上的魏嬷嬷也是从小把主子奶大的,也没见魏嬷嬷胆子大到让十六阿哥去给她见礼。
不是说皇宫规矩森严,柳嬷嬷的话刷新了她的认知。
柳嬷嬷脸色也不太好,都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她跟孙氏没少争吵,两个人很不对付。但她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娘娘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佟贵妃或者惠妃,她们跟着来过江南的都知道这个潜在的规则。”
正说着,就见佟贵妃身边的嬷嬷过来了,她给云柔行礼后道:“贵妃娘娘让奴婢过来跟淑贵妃娘娘说一声,明儿要早起一起去曹府。曹家的老夫人孙氏是皇上的乳母,娘娘们要过去请安。”
请安两个字她说的很别扭,像是从嘴里挤出来的。
春燕差点惊呼出声,还真是啊。
这,这曹家好大的胆子。
云柔挑眉,她道:“后妃去给孙氏请安,皇上知道吗?”她故意咬重请安两个字。
皇上这么做也不怕打太后的脸,还有过世的慈和太后,他就不怕慈和太后从地底下挑出来抽他个不孝子。
什么人需要皇上、宫妃去请安?
只有宫中的太后。同住慈宁宫的苏嘛拉姑都没有资格让后妃用‘请安’二字。
皇上这是把孙氏放在跟太后同等的地位。
这些年她与皇上相处一直觉得这是个明君,现在才发现他在私事上如此糊涂。
柳嬷嬷迟疑,“应该是知道的吧。”后妃出动这么大的事儿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哈,”云柔直接哂笑出口。
柳嬷嬷又道:“娘娘或许会觉得不可思议,但皇上自己都不止一次亲自去曹家,还曾经邀请过曹氏赴宴。据说当时曹氏可是跟皇上同桌而食的。未免皇上心里不舒服,奴婢觉得娘娘还是不要违背的好。”
佟贵妃的嬷嬷也跟着点头,“是这个理,淑贵妃娘娘可能不知道。上次南巡,有个贵人仗着自己得宠得罪了曹家人,您可知她的下场?”不等云柔说话她直接道,“还没等回京她就消失了,是彻底消失,宫册上都没有痕迹的那种。”
因为胤禝,佟贵妃跟云柔关系虽比不上宣妃,但也不差,她就是担心云柔不知道这件事忽略了孙氏。
现在宫中郭贵人有复起的迹象,说不准她正盯着云柔呢。云柔不去虽然合乎情理,谁知道郭贵人会不会在皇上那里上眼药。
郭贵人如何不重要,关键是皇上心里怎么想。
她与淑贵妃同为贵妃两人互不干涉,她看得出来淑贵妃对权利并不看重,很多时候都是以她为尊的。郭贵人可不是这种人。
对郭贵人她早就深有体会。
佟贵妃一直都记得郭贵人在承乾宫安插探子的事儿,她毫不怀疑若淑贵妃失宠,郭贵人觉得会上来。这并不是她想看到的。
示意春燕打赏,云柔道:“本宫知道了,回头等安顿好了,我定亲自去道谢。”
去,肯定是不会去的,云柔可不想给一个奴才做脸。
更主要的,这次太后还跟着,她去给孙氏请安,太后心里怎么想?
或许因为皇上的关系,太后嘴上不会说什么,不舒服是肯定的。
比起孙氏,当然是太后的感觉更重要。
当然,她也没有立刻反驳的意思。她又不傻。
她选择了一个谁也不会想到的方法。
她们到达江宁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康熙接见了江宁的官员后就准备洗漱一下去曹家看孙氏。
然后,他洗澡的时候睡着了。
康熙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亲额娘慈和太后。
梦中他追着慈和太后大喊‘额娘’,慈和太后却不理他。他一直追一直追,也不知追了多久,慈和太后终于停了下来,她对扑过来的他视而不见,还闪躲了过去。
梦里的康熙很受伤,他小声的喊着‘额娘’。
却听慈和太后说道:“难为你还记得我这个亲娘,我还以为你已经认了孙氏做母亲呢。既然你觉得孙氏是你的母亲,还喊我做什么?你愿意认一个奴才那是你的事情,我可没有跟奴才平起平坐、称姐道妹的嗜好。”
康熙有些无措,他赶紧解释,“不是的,额娘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她奶了儿臣一场。您走了,太皇太后也走了,儿臣身边也只剩下这个亲人。”
“亲人?”慈和太后冷笑,“她是亲人,你嫡额娘又是什么?你说她是亲人,那就是承认在你心里她就是亲娘。你把她当作亲娘有没有想过你的后妃、子女?你都要去给孙氏请安,他们呢?别人也就罢了,你可有想过太子?”
“一国之主、一国储君全部都要去曹家给一个奴才请安?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你有没有想过,你是皇帝,你的一言一行都被人注视着。你对孙氏如此特别,下面的官员会怎么想?”
“曹家如此富丽堂皇,你就真没想过为什么?您口口声声包衣大胆,有没有想过促使他们如此大胆,其中也有你一份功劳。”
慈和太后一字一句说的康熙连连后退。他从未想过这些,他只是单纯的想要见孙氏而已,他喜欢听孙氏忆当年。当年里有他和额娘。
如今,他如被人当头棒喝,顺着慈和太后的意思,他忽然想到太子和云柔对孙氏卑躬屈膝的样子。
别人对孙氏恭敬他没什么感觉,太子与云柔不行。
他忽然间似乎就明白了,为何太子不喜欢曹家,太子对曹寅可是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康熙有着深深地愧疚和懊悔,他对着慈和太后深深弯腰,“额娘,儿臣知错了。”
他终于明白自己此举的不可取之处。
慈和太后脸色缓和,“额娘知道你重情义,额娘也不是不让你跟孙氏见面、促膝长谈。你想见她完全可以把人招到行宫或者京城。当年伺候你的奶嬷嬷不止孙氏一个,你独独对孙氏特别,可有想过其他人的感受?”
“柳嬷嬷到现在都还在伺候你吧?论辛苦,她不比孙氏辛苦?她可曾要你如此?”
康熙对曹家是真的好,他每年中秋、过年还有孙氏生日的时候都会让人送礼。那些礼物全部都是珍品,比给后妃的还要好。
仅礼物,康熙每年扔给曹家的都有几十万两。
这么多银子,再大的恩情也够了。
想明白后康熙忽然抬头,却发现眼前空无一人。他大喊:“额娘。”
梁九功听到动静赶紧走了进去,“皇上,您有什么吩咐?”
皇上泡澡的时间有些长,莫不是睡着做梦了?
康熙才发现自己仍旧在浴桶里,他往后面一趟,“原来是梦啊。”
水温有些凉,他却不想动弹。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额娘了。
梁九功踌躇片刻,还是开口:“皇上,您泡了有一会儿了,可要起来?您不是还要去曹家,再不起身就误了时辰。”
他不提曹家还好,提起曹家康熙猛然睁开眼,“怎么,你也觉得朕应该去曹家?”
梁九功一怔,他有些不明所以。猜不透皇上什么意思,他试探着说道:“您之前都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康熙打断,“不去了,不过一个奶嬷嬷而已。”
梁九功:……
哎呦喂,皇上总算是想通了。
梁九功早就对皇上每次南巡都要去看望孙氏有意见了。他觉得孙氏有些自视甚高。
皇上来江宁又不是秘密,孙氏能不知道?她也一个奴才得到消息不应该立刻前来见皇上,每次都是等着皇上去见她。
还说什么年纪大了。
啊呸,论年纪,苏嘛姑姑的年纪不比她大?你看皇上去慈宁宫,苏嘛哪次让皇上去给她请安了?
真要说苏嘛是太皇太后的婢女,又是从小照顾皇上的,地位不比孙氏尊贵?
孙氏自己都是个奴才,对他还颐指气使。不,应该说整个曹家对他都带着一种高高在上。
也就是他们在江南,若是换了京城,梁公公分分钟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皇帝跟前的红人’。
梁九功巴不得皇上不去曹家呢。
他伸手轻拍了自己的脸一下,“瞧奴才这张嘴。皇上,虽然您不去曹家,也该起来了。”
他不知皇上为何想通了,但知道若再泡下去,皮肤应该皱了。
康熙顺势起来,他脑子有些不在状态,就连更衣的时候都在想着梦里的事情。
“梁九功,你去打听打听,朕之前南巡后妃们是不是都会去曹家?”请安两个字他到底没说出口,他相信梁九功明白自己的意思。
皇上若问的是别的事情他还需要去打听,这事儿他不用打听都知道。“皇上,您忘了娘娘们都是看您行事的,别说后宫的娘娘们,就说皇阿哥,除了太子不曾之外都去过曹家。”
他们不止去过,对曹家人还相当客气。
想着自己的儿子、妃子对曹家人卑躬屈膝,康熙脸黑了。
“曹家呢?他们就这样心安理得接受了?”
梁九功不说话,康熙却明白了。曹家还真把他当成是皇亲了。不,就是皇亲也没有皇阿哥去问安的道理。
你看赫舍里家,索额图算是他叔外祖父,他那般嚣张,也不敢让太子去给他见礼,每次都是他去毓庆宫找太子。
还有钮祜禄家,阿灵阿够傲慢,经常对十阿哥指指点点;见面也只有他给十阿哥行礼的事儿。
再就是佟家,佟国维、佟国纲是他亲舅舅,他们敢在自己面前摆舅舅的谱?整个大清敢在皇阿哥面前摆舅舅谱的,大概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隆科多。
隆科多什么下场?
如今疯疯癫癫的住在宗人府大牢里。
越想康熙的脸色越难看,他直接吩咐梁九功去告诉后妃、皇子,曹家只是个寻常官宦人家,让皇阿哥去请安,他们还没那么大脸。
接到消息的皇阿哥、后妃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有云柔脸上露出了笑意。
倒不是云柔故意跟曹家为难。
实在是之前在苏州,苏州织造李煦夫人的做法把她恶心到了。
织造这个职位很特别,从名称上看他就是皇商,专门给宫廷提供绫罗绸缎等物的。实际上它又是皇帝安插在江南的暗线,没任织造都是皇帝的心腹探子,帮着皇帝监察江南百官。
这李煦的夫人也不知是被人捧习惯了,还是怎么,看到她带着胤禝,居然说起自己的女儿,话里话外自己的女儿跟胤禝多般配。
呸,胤禝才几岁?就算你女儿是天仙也没有这样的。
曹寅的妻子是李煦之妹,当时正好曹寅的两个女儿也在。这位李夫人不但推销自己的女儿,连带着还有两个外甥女。
曹寅长女今年十三,长的很漂亮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李夫人直接把她外甥女派到太子妃身边伺候。
次女要小一些,不过十岁,李夫人指派给了良嫔,话里话外她外甥女对八阿哥的才华十分欣赏。
曹家是包衣,按照规定包衣女子是不能识字的,更别说什么琴棋书画,她们学的是伺候人的本事。曹家这两个文采出众,想也知道打的什么目的。
她甚至无意中听到李夫人跟外甥女惋惜,说皇上年纪大了,不然让她们入后宫是最好的。
一番操作把云柔恶心的不行,连带着她对曹家的印象也不好起来。
曹家恶心她,她凭什么要去曹家拜见什么老夫人,平白给曹家长脸?
所以她就利用系统空间里的东西让皇上做了个‘好梦’。
现在看,效果十分显著。
不用去曹家,高兴的不止云柔一个。
宣妃拍着胸脯,“谢天谢地,你不知道,当我听说还要去曹家拜见什么老夫人的时候,是什么感受。我想冲到皇上面前把他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还有没有脑子。你是不知道,太后的脸色当场刷就下来了。”
宣妃都做好违背‘圣意’留在行宫的准备,现在皇上自己说了这番话,她更有了不去的理由。
“别说你,我还不是一样,咱们还好毕竟是第一次来江南,正好赶上皇上‘想明白’。现在,我特别想知道佟贵妃第一次来是什么心情。”
什么心情?肯定是想揍人的心情。
宣妃凑到云柔耳边神神秘秘的说道:“皇上说前五福晋给五阿哥下了降头,我看曹家给他下了降头才是真的。他可是皇上,岂不闻上行下效?”
皇上都亲自去曹家了,别人能不去?
又不是人人都是太子?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太后虽然脸色不好,不还是劝着她跟大家一起行动?
云柔抬头四下看去,面带不赞同,“这里是行宫,姐姐说话还是要注意些,万一传到皇上耳朵里。”
宣妃满不在乎,“放心,就算皇上听见了也会假装听不见的。”只要皇上需要蒙古一日,后宫就注定要有蒙古妃嫔。比起一个不知底细的,她这个知根知底的亲王之女还是有优势的。
“说起曹家,我现在最同情的是太子妃。”
太子妃是皇上照着皇后的标准培养出来的,一举一动都是典范。
曹家小姐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每日都去太子妃那边报道,美其名曰‘伺候’。太子妃明知道对方的心思,却又不得不扬起笑脸招待。
像曹家这样的,谁又真的敢把她当做奴才?
太子妃的憋屈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