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叙旧
在并不十分热闹的茶肆中，钟雪凝和云绣两个年轻女子显得格外的扎眼。
显然这不是闺阁女子应当出现的场所，以至于她们一进门就吸引了三三两两的目光。
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钟雪凝上一次来时还没有体会到，此刻心里不禁苦笑，原来自己不知何时早已被这些封建礼教给同化了。
钟雪凝一进入茶肆便将从尚品阁带来的茶叶交给老板去煮，除此之外又额外多给了些银两作为辛苦费。
她这么做不为别的，只因为童文毅曾说过这是他们两个以前在这喝茶的习惯。
钟雪凝犹记得童文毅第一次带她来这里的情景，当时两人虽不相熟，但她却觉得对方莫名的让人信赖，让初来乍到的她感受到了第一份亲切。
钟雪凝于是挑了上次两人坐的那个位置，待老板呈上第一壶茶时，童文毅的身影刚好出现在门口。
“童少爷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敢情是闻着茶香来的！”钟雪凝冲来人说道。
童文毅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表情先是怔了一下，随即脸上浮现了一抹清浅的笑容，脚步翩跹的走到钟雪凝所在的桌前。
这是钟雪凝成亲以来第一次见到童文毅，却见少年原本清瘦的面庞不知何时多了些棱角，孩子气的眉眼间也悄悄染上了几分成熟的神色。
“好久不见，”钟雪凝又开口道，“我叫人煮了你最喜欢的碧螺春。”
“其实我最喜欢的茶并不是碧螺春，只是因为你以前喜欢所以才……”
童文毅说到最后没了声音，钟雪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说道：“你不早说，我其实也早就不喜欢碧螺春了。”
她喜欢的茶一直都是雨前龙井，喜欢碧螺春的另有其人。
钟雪凝说完话后，两人只见腾起了一股尴尬的气氛，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氛围。
最后还是童文毅率先打破了沉闷，问道：“那这壶茶还喝不喝？”
“喝啊，来都来了，为何不喝！”钟雪凝毫不犹豫的回道。
钟雪凝紧接着端起茶水饮了一口，向童文毅轻扬了下头：“味道还是不错的。”
童文毅却没有端起茶杯，而是直接问道：“你此番前来也是开导我的吗？”
也？
钟雪凝心道，看来已经有不少人开导过他了。随后笑了笑：“我找老朋友叙叙旧不行吗？”
“自然是行，那我们今日就只叙旧，不提别的。”
钟雪凝点了点头，但心里还是有些纠结：看来这哥们是不打算叫我开口了，那我到底是劝解还是不劝解呢？
在钟雪凝看来，若是男女双方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只要给些时间，另一头也多半会被焐热的。可偏偏现在俩人都没看上对方，这可叫人如何去撮合呢？
“其实……我觉得婧婉公主也挺不错的……”钟雪凝终究还是犹豫的说出了口，“虽说有些小孩子脾气，但好在没有城府，以后说不定和你会合得来呢。这会儿估计有不少人在羡慕你能娶到公主呢……”
童文毅脸色凝重起来：“我从来没有想过做什么驸马爷。”
“驸马爷有什么不好的……”
钟雪凝话说得没底气，她知道童文毅不是爱慕虚荣的人。
果然，童文毅听完他的话，倏地仰头将杯中的茶水一口饮尽，动作像是闷了一口酒，似乎有浇不完的愁。
“你呢，”童文毅揉搓着手里的茶杯问道，“你喜欢现在的身份吗？”
钟雪凝思索了片刻：“也还不赖。”
“其实成亲之后才发现，这侯府夫人的位子也没有之前想的那么难坐，这说明赐婚也不一定是坏事，感情也是可以培养的嘛。”
钟雪凝说的是真心话，既然结局改变不了，那她希望童文毅能笑着成婚。
“培养？”童文毅冷笑道，“那也得有感情基础才能培养吧？”
钟雪凝从没见过童文毅这个表情，在她的印象中他一直都是心宽爱笑的，陡然看到他这副神情，心里也跟着伤感了起来。
钟雪凝忍不住劝慰道：“生在王侯将相之家，又有几个婚姻自由的呢，能做的就只能是尽量把日子经营好罢了。”
童文毅长吐了一口气：“这些不用你说我也明白，看得多了也就惯了。只不过真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一时有些抹不过弯罢了。”
“你能想开最好。”钟雪凝小声道。
童文毅苦笑一声：“早就该想开了，明明早就没有可能了……”
钟雪凝这下不知道怎么接话茬了，她已经被迫搅入了这趟浑水，按理说此刻是没有说话的立场的。
只听童文毅又说道：“不过你能想着来见我，我已经很高兴了，毕竟自你成亲后我们就很少有机会像现在这样面对面的坐着喝茶聊天了。”
钟雪凝微笑道：“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从来都不甚在意那些礼俗的。况且我连尚品阁都能自由出入，找你喝个茶又怎么了？”
童文毅脸色这才舒展开来：“看来永安侯对你真的不一般，也不枉你对他的一片心意。”
钟雪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对他的心意，也就那样吧……”
听到这话，童文毅不觉低头轻笑了一声，紧接着抬起头来看着钟雪凝，说道：“你骗的了别人，却骗不了我。”
钟雪凝讪讪的回道：“说的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
只听童文毅叹了一口气，像是陷入了回忆一般望着一处出神道：“还记得当年你落水那日，你找我来喝酒，说你以后要嫁给永安侯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和我出去玩闹了。你当时看似有些伤感，实则你是愿意嫁给那个人的。”
钟雪凝有些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于是小声嘀咕道：“我是被逼的好嘛……谁想嫁给那个人了……”
“你以前说过很钦慕凤阳公主，爱屋及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钟雪凝硬着头皮解释：“这一码归一码……”
“那好，”童文毅继续说道，“若是这些都不作数的话，那方绣帕总作数的吧？”
钟雪凝一脸不解：“什么绣帕？”
童文毅幽幽道：“你难道以前没有为他绣过帕子吗？”
钟雪凝还真不知道：“我哪里会刺绣啊，现在不会，以前也不会。”
童文毅缓缓点了点头：“你确实不擅长女红。所以当我看到你为了那个人拿起针线时，便知道此人在你心中的分量了。”
童文毅还记得那是钟雪凝失忆前几天，有一次他去钟府找钟雪凝时，远远的看到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绣着什么东西，可一见到人她却将东西连忙藏了起来。
当时他问她在绣什么，她却矢口否认说是云绣的东西。可他明明看到那绣帕的一角是一个还未绣完的“沈”字。
而那不甚规则的针脚一看就是出自何人之手。
钟雪凝此时已经基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但还是有些没底气的问道：“我绣什么了，我都不记得了？”
“一个‘沈’字。”
“沈……”
钟雪凝脸上浮现了些许慌乱的神色。
“没错，”童文毅继续说道，“就是沈家的沈，沈彻的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