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葡萄美酒夜光杯
今日众人在秋风宴上享用的酒并不是普通的葡萄酒,而是前阵子西域使臣来京所赠。
周宴在宴会上宣布,从今往后,西域每年都会将此酒作为贡品向珣国上贡。
原来自周宴登基以来,西域各部一直不心甘情愿臣服珣国,最近两年在赤云军的威慑下这才开始逐渐对珣国俯首称臣。
如今西部的局势逐渐稳定,北境又才打了胜仗,周宴心情一好,便派人将这些酒拿出来宴请群臣。
台下众人这下都知道了酒的来历,自然开始心领神会,纷纷赞叹大珣国力强盛,陛下治国有方。
“今日在座的各位便以这桌上的葡萄酒为引题,尽可直抒心意,作出好的诗句同众人共赏!”
周宴话音刚落,几个侍从便人手一杯葡萄酒送到参赛者的桌前。
钟雪凝当即端起酒杯细品了一一口,果真是入口绵柔,回味无穷。
钟雪凝着实没想到周宴会选择最常见的“酒”作为主题。
若是现场比喝酒,钟雪凝没在怕的,可惜她们今天比的是作诗,不是喝酒。
在钟雪凝看来,这关于酒的诗句倒是不难,难得是写的出彩,而且还能不落俗套。
钟雪凝不傻,她听得出来周宴是在借西域进宫的葡萄酒来展示他一国之君的威严。
心道,果然自古帝王就没有看重自己的功绩的。不仅死后要史学家们著书立传图个身后名,就连活着的时候,也得时不时地听点溢美之词让自己消遣一番。
想来只有这样,他们才会觉得自己没有糟蹋祖宗们留下的大好河山,夜里入睡的时候才能感到心安。
钟雪凝自小就没掌握夸人的本领,现在正绞尽脑汁的想着该怎么拍皇帝的马屁。一抬头,却看到对面的沈彻正直勾勾的看着她。
不过钟雪凝也不确定,沈彻到底是在看她还是在看童紫云。
这时,钟雪凝的视线不自觉从沈彻转移到了一旁的谷烽身上。脑海中突然想起了之前在军营学射箭时江潭对她说过的话。
“别说属下的箭术不及侯爷万一了,就算是谷烽,也比我要强上一些的……”
钟雪凝不觉心想,能比江潭的箭术还要高超,那谷烽当初一定是个射箭高手吧?
可惜如今,他再也拉不动弓了……
“伤病之事,岂是儿戏?”
钟雪凝现在有些明白,沈彻当初为何恼怒的说出这句话了。
对有些人来说,一次意外的伤病很有可能从此改变他们的人生轨迹,甚至品尝到从云端跌落谷底的苦楚。
可当他们艰难的尝试从谷底爬出的时候,周围的人却投之以奚落和嘲讽。
可若没有那些将士们义无反顾的英勇赴死,哪里会有他们眼下这些莺歌燕舞的好日子呢?
可到头来这些人不但不心存感激,反而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对着他们颐指气使。
钟雪凝心里冷笑:什么丰功伟绩,什么万年基业,说白了还不是靠着这些士兵们一刀一剑拼出来的。
可百年后,那些扬名立万的美谈都落在了做君王的头上。
而那些身先士卒的人们却没几个能落得个好下场。
钟雪凝不禁哀叹,从古至今,命运对普通百姓来说都实是太不公了。
钟雪凝不禁又想到了沈彻,不知道他听说自己手下的将士被人羞辱后,会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是义愤填膺,还是淡然处之呢?
此时场上的参赛者们不是在奋笔疾书,就是在低头沉思,只有钟雪凝呆呆的望着观众席,手里的笔一下也没落在纸上。
钟凌风看到这情景,低声说道:“凝儿这丫头到底是发什么愣呢?”
他瞅了瞅钟雪凝视线的方向,心想:该不是还在想谷烽的事吧?她到底在纠结什么呢?
就连李勋此时也不自觉握紧了扇柄:难不成,她还真打算交白卷?
沈彻此时意识到了钟雪凝正朝着自己这边看,可他也不知道这丫头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心下却有种隐隐的不安。
他问谷烽:“你可知她现在为何朝着这边看?”
谷烽之前跟沈彻禀告许如玉的事时特意漏掉了自己受辱的部分。他现在有些怀疑钟雪凝还在记挂着那件事,可又实在想不通她为何这么做,心想或许是自己想多了,于是只轻声回了句:“属下也不知道。”
这时身旁有人在小声议论:“那是谁家的姑娘在那一直发呆啊?”
“谁知道,估计是写不出来吧……”
其实钟雪凝不是写不出句子,只是一想到发生在谷烽身上的事,她就觉得脑中的那些句子实在太过苍白无力了。
钟雪凝现在满心都在为这些将士们鸣不平,脑中响起的只有那句“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除此之外,她再没有其他的头绪去了。
钟雪凝知道自己现在只是意气用事,但事到临头,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想借机为谷烽鸣不平,于是心下一横,打算放弃这一场比赛的成绩。
只见钟雪凝咬了咬牙,将狼毫笔在墨汁上蘸了一蘸,笔尖开始在纸上游走,转眼间写下了那首传颂千古的《凉州词》。
那些相识的人见钟雪凝终于动笔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不觉开始期待她笔下到底能写出什么诗来。
钟雪凝停笔没多时,裁判便宣布比赛时间到了。参赛者们一一坐在原位,等着裁判挨个宣读他们写出的诗句。
只听那些从裁判嘴里流出的诗句或婉转,或细腻,或宏扬盛世,或歌功颂德,伴随着现场一阵阵掌声,大家的胃口被吊的越来越足。
轮到童紫云时,她的诗作不出所料的获得了裁判员们的一致认可,连圣上都对其辞藻的考究赞赏有加。
钟雪凝虽不擅长作诗,但也知道什么是好诗,私认为这是比赛进行至今为止意境表达的最好的一首论酒诗。
心想,看来这场比赛的一等又要花落童家了。
童紫云之后紧接着便轮到钟雪凝了。
钟雪凝从落笔开始,心里就一直绷着一根弦,本就十分紧张,却在开始前听到周宴突然开口道:“孤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听听雪凝作的诗了。”
钟雪凝当即心道:事已至此,死就死吧!
当裁判伸手去拿钟雪凝桌前的纸张时,只见钟雪凝扑通一下跪了下去,紧接着又俯身朝周宴磕了个头。
在场众人皆被钟雪凝的这一举动惊住了,不明白她此举究竟何意。只见现场先是一片死寂,紧接着看台上的人纷纷小声议论开来。
钟家的人看到这场景,更是手心捏了把汗,不知道钟雪凝究竟又在搞什么名堂!
只听周宴不解的问道:“雪凝,你这是为何啊?”
钟雪凝连忙回道:“臣女没有作出来诗,还请陛下恕罪!”
周宴这下更疑惑了:“那你纸上写的是什么?”
“是臣女幼时在去山里游玩时无意中听一个山间老伯吟诵的诗句。”
周宴:“哦?继续说下去。”
钟雪凝心道:对不起了王翰前辈,把你说成是一个山间老伯。可我实在又不好意思抢走你的代表作……
于是她又说道:“臣女一看到陛下赏的这杯葡萄酒,当即想到了当年听到的那首诗,私以为再也作不出比这首更合适的诗了。”
周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你是说现场其他人的诗也没你的好了。”
“想必是的。”钟雪凝答道。
周宴:“比童家姑娘的还要好?”
钟雪凝想了想,回道:“嗯。”
听到这话,现场顿时一片哗然,没想到钟家小姐居然这么大言不惭,他们倒是想看看这山间的一个普通老伯还能作出什么绝世好诗来。
一旁的童紫云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周宴:“孤倒是被你说的有些好奇了。”
“那裁判现在便把诗读出来吧。”
裁判听到指令后,从钟雪凝桌上拿起了那种稿纸,快速看了一眼后,当即愣在原处。
随后他转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钟雪凝,这下明白她为何方才敢口出狂言了。
于是他将那篇诗作交还到钟雪凝手里,说道:“这首诗,还是钟小姐您亲自读给陛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