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皇帝的逆鳞
孙意茹告诉钟雪凝，在京城，最忌讳的就是宣扬鬼神之说。而之所以会形成这个风气，还要从当今圣上坎坷的登基之路说起。
周宴为皇室长子，按照皇室惯例理应继承大统，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可以一路高枕无忧。
虽然当朝圣上周宴在先帝周承胤在世时就被册封为太子，但实则朝中人都清楚，先帝生前最喜爱的皇子一直都是二殿下周煜。
一直以来，别人都不敢轻易妄议储君人选。直到八年前，也就是周宴二十二岁那年，在京城中发生了一件怪事，这才差点动摇了他的太子之位。
那是在一年一度的祭祖大典上，原本艳阳高照的正午突现黑云缓缓笼罩天际。最后祭奠现场竟如黑夜般不辨五指。
还好当时这种状况没有持续多时，现场很快又恢复了光亮，但这在当时还是引发了一阵小小的骚乱。
事后周承胤虽找来钦天监的官员来问明情况，却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
本来这事也就这么算了，可谁知道不久后民间居然流出了“东宫不祥，天降灾殃”的传言。
当时有底下的官员称，京城天现异象不久后，不远处的一个村庄也出现了群鼠出动的怪象，这种怪象连钦天监也无法解释，于是一时间人心惶惶，民心动荡。
至于这些事情为何会与东宫扯到一起，据说是一位算命先生自称被神佛托梦，告诉他如今东宫主人德不配位。当时他在街上逢人便说，这件事也在民间流传开来。
这路数钟雪凝熟悉，不就跟她编造神佛托梦的把戏是一样的嘛！只不过她还没蠢到把这种事情大肆宣扬。
敢满大街说太子的坏话，这是活腻歪了吗？
果然，孙意茹称，后来那个算命先生没了踪影，有人说他疯癫了，也有人说他被杀了。
“那后来呢？”钟雪凝问道。
孙意茹：“于是朝中一部分大臣开始拿此事做文章，让先帝重新考虑立储一事。”
原来当今圣上周宴虽是皇室长子，但母妃却出身低微，相比之下，二殿下周煜的生母是当时的明德皇后，子凭母贵的声音在当时此起彼伏。
再加上当时周煜才学相貌皆是上品，且年纪轻轻便有了帝王风范，于是朝中出现了扶持周煜当太子的声音。
“据我父亲所说，当年那段时期朝中颇不太平，党同伐异纷争不断。究其原因，还是跟这个传言有关。”孙意茹说道。
“那些传言陛下也行？且不说托梦一事是真是假，即便真做了这样的梦，也不并能说明什么。”
孙意茹：“若是在一般情况下，自然是不可信的。可天降异象却是有目共睹的。况且先帝是一国之君，这种事情自然是不可轻视的。”
“那倒是。”
钟雪凝心想，都说帝王之心难测，当初自己不也是抱着这个想法才编造那个谎言的吗？
可若是有人借用此事来扰乱朝纲，那可真是太歹毒了。
紧接钟雪凝说道：“那当年的太子如今还是坐上了皇位，就说明先帝也不是十分迷信这些事的。”
“那是因为二皇子薨了。”
“什么？”钟雪凝喃喃道：“怎么可能这么……”
“你是觉得太过巧合吗？”孙意茹继续说道，“在当时有和你相同想法的人恐怕不止一个。你想啊，当时二皇子才十七岁，一场风寒人就不行了。任谁听了不得多想。”
“那先帝就没有追究吗？”
孙意茹：“若是能查出来，先帝最后也不会郁郁而终了。”
据说，先帝痛失爱子后，当即生了场大病，不到三年就驾崩了。而明德皇后也久居深宫，再也不出来见人了。
钟雪凝没想到这件事背后居然有这么多故事。按照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天降异象不过是日食罢了，至于群鼠出动，说不定也只是某处的地震预警。
可到最后，这一切都归罪在了当时太子的头上，包括之后二皇子的死。
即便当时没有证据，恐怕也有不少人认为二皇子的死与周宴有关。钟雪凝虽不知道内情，但可以肯定，当今圣上的这个皇位坐的并不安稳。
若不是因为那个当初算命先生的风言风语，周宴也不会背负着骂名上位。归根结底，都是因为那个梦。
现在想想，怪不得钟绪会因为那封信大动肝火，原来是她无意中拨动了当今陛下的逆鳞。
可想而知，经历了当年立储风波的顺元帝，内心是有多么的敏感多疑。
钟雪凝心想，还好那封信没有传播开来，否则她无法想象钟家会因此招来什么祸事。
可当即她又想到，今日自己在永安侯府时，曾当着沈彻的面说出了信中的内容。
钟雪凝心里打起鼓来，沈彻会不会向陛下禀明此事？
可钟雪凝转念又想，既然他们两人已经定亲，想必沈彻不会做出这种事吧？
孙意茹见钟雪凝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以为她是害怕了，于是轻轻拍了她的肩膀说道：“你也不必过于自责，信已经被爹撕了。你权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就行。”
随后孙意茹笑着转移了话题：“看看你，浑身上下这身行头，哪里还看得出是一位千金大小姐，活像个小叫花子。”
经这么一提醒，钟雪凝再次注意到了身上被囚车沾染的血迹，不觉中又想到了沈彻。
心想，为了保险，明日还是要亲自去一趟侯府才行。
钟雪凝回到自己房间后，赶紧在云绣的服侍下洗了一个热水澡，之后又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裳。
一通操作下来，钟雪凝浑身轻飘飘的，感觉舒服极了。与前一日在囚车里的光景简直不能同日而语。
钟雪凝不觉心想，其实做富家小姐的日子也挺滋润的。要是能一辈子待在钟府就好了。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否则她也不会总想着逃离经常的。
唉，钟雪凝心想，都怪那个顺元帝。可一想到她险些因为那个梦酿成大祸，心里不觉又是一阵后怕。
她之前居然还傻傻的以为当朝圣上会被她的一片诚心所感动！现在一想，他不要了她的小命就算是开恩了。
就在钟雪凝体会劫后重生的感觉时，突然有下人来敲门说是老爷夫人叫她一同去用晚膳。
一听到“老爷”二字，钟雪凝眼前立马浮现了钟绪手拿鸡毛掸子的模样，心想，也不知道他现在消气了没有。
待钟雪凝犹豫着走到饭桌前时，钟家爹娘、哥哥嫂子早就在一旁坐齐了。钟雪凝见他们手中的碗筷纹丝未动，便知都在等着她呢。
钟雪凝才一落座，就听钟夫人说道：“你看看出去几天小脸都瘦成什么样了，肯定没有吃好睡好。今天厨房里做的都是你爱吃的，你快尝尝。”
说着就往钟雪凝的碗里夹了个鸡腿。
钟雪凝吞吞吐吐的说道：“爹、娘，其实我……”
“行了，”钟绪打断道，“好好吃饭吧，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钟绪说完话，也举起筷子为钟雪凝的碗里添了些菜。这一顿饭下来，钟雪凝自己都没夹什么菜，都是家人添到她碗里的。光是那两个大大的鸡腿就把她的碗都装满了。
钟雪凝低头看着碗里的两个鸡腿，想起来小时候每次吃烧鸡，两个鸡腿无一例外都是被姐姐和弟弟夹走。
因为姐姐是家里的长女，顺理成章的索取家人的第一份爱，而弟弟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儿，从小就是爸妈的命根子……
唯独她，从小到大，都是那个多余的，不被重视的老二。
时间长了，钟雪凝已经习惯了把最好的都让给别人，如今看到餐桌上仅有的两只鸡腿都到了她的碗里，钟雪凝先是有些惊讶，随即心里涌上一阵酸楚，豆大的眼泪开始啪嗒啪嗒的往碗里掉。
钟雪凝不愿意别人瞧见她这副样子，低着头佯装着继续吃饭，嘴里却说道：“爹，娘，我错了。女儿再也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