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之臣22

    萧可适劝贺永之亲自带兵护送太子回京。太子本来比贺永之早两日到边境线，但当时前线吃紧，形势又混乱，太子一行人就留在在百里之外的平邑城。

    然后，为了“太子是不是贪生怕死，难当储君大任”这个事，朝堂上的官老爷们还吵了半天呢。

    但是皇帝一死，被嫌弃的太子立马就成了香饽饽。

    而太子回京又已然成了一件“难”事。

    思虑再三，贺永之派萧可适带三千精兵到平邑护送太子回京。同行的还有一封写给章洵的信。

    章洵啊。

    贺永之擦拭着手中的长刀，不辨喜怒。

    章洵前段时间被皇帝降了职，塞进了太子亲征的队伍里。

    皇帝快要三十的时候继位，皇帝又当了二十年，连带着太子的年龄也奔了三十。但早年他在宗室子里面，老是被欺负，养成了一副懦弱无能的性子，即使后来成了皇子也没能改过来。

    就这一点，不知道多少次被反对他继位的大臣攻击了。

    皇太子也知道自己的劣势，所以平日里话都不愿对大臣说重一句，反而赢得不少文官支持。

    太子被赶鸭子上架送去前线替父亲征的时候，抱着为国捐躯的想法走的。但稍微窥探到了一点前线的残酷以后，这个懦弱的太子直接被吓破了胆子，大病一场，也因此有了留在平邑的借口。

    而且，在平邑期间，太子还遭到了一次刺杀。虽然幕后黑手至今没有查清，但不妨碍太子对救下他的章洵信赖有加，甚至连续多日都和章洵抵足而眠，以示君臣得宜。

    耐人寻味的地方就在于，这个章古（章洵诨名）竟然提前站队了太子，而那时候皇帝尚且健在。

    贺永之心里头不是很想去找章洵，他不再是柳州的那个巨富子，章洵也不是那个为了赚钱日夜抄书的穷书生。

    时间改变了一切，也斩断了他们两人之间的联系。

    甚至因为政见不同，章洵跟他只有一个面子情，不拿来做攻讦的筏子就已经是少年情谊最大的诚意。

    然而无常的世事总能让一些似乎不会发生的事情发生。

    贺永之收起手里的刀，又往炉子里扔了几块干马粪。他盯着炉子里的白烟，心里头突然想知道虞念娇母子在干什么。

    有些多年前还不懂的话，一下子就有了归宿。

    “洵哥，你说为什么有些亲兄弟各自成家以后，就翻脸不认兄弟了呢？”

    年少的贺永之第一次进书院就撞见了一出兄弟阋墙的闹剧，傻乎乎的他站在边上围观，差点被上演全武行的两兄弟波及。

    章洵把他拉了出去，也多了一个小尾巴。

    贺永之有事无事便“章洵”、“洵哥”的问东问西。他还记得这个问题，当时章洵是这么说的。

    他说，年幼时兄弟之间互相友爱，因为自身弱小，仰仗父母存活。父母想看兄弟友善，他们便兄弟友善。

    但是孩子在长大，父母在老去，等到他们成家那一刻，彼此之间的身份便调了个。没了父母约束，那些日积月累的来自对父母不公和兄弟不善的怨念都将化作利刃，捅进彼此心里。

    贺永之那时候只觉得利字害人，在心中纯然的想着，自己跟好友并无利益纠葛，想来可当一辈子好友。

    章洵听了他幼稚的话，仰头哈哈大笑，半是认真半开玩笑道，那永之日后是要仰仗为兄吗？

    晦涩难明的往事浮上心头，过往里的笑语竟然潜藏了几分当前的模样。

    偏偏越是这个时候，贺永之脑中虞念娇的模样就越发清晰。

    怪贺永之不知道心理学，不然他就会明白，此时他心中最让他感到安全和舒服的人是虞念娇。

    营帐外头，停了的雪花断断续续的飘了下来，配合着拉刀子般的冷风，走两步便觉得这时节不是人过的日子。

    在覆盖世界的大雪中，皇太子一行人昼夜不停踏上了回京的路。

    贺永之遥遥地看着东南处苍茫的天地交点，目光逐渐坚定。

    他也有要去做的事情，而且同样急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