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林洛水的怜悯
我淡然地看着他,看他的愤怒,竟然轻轻地笑了:“你是谁?”
他越发的咬牙切齿,妖孽一样好看的黑眸子火气腾腾:“再敢给朕装糊涂看看。”
我不是装啊,我抬起无力的手去扯他的手:“我知道你是皇上,我只是问你是谁,你凭什么要我给保住?”你是谁啊,这么狂妄,这么霸道,为什么我要拼死拼活地给你保住。
我不爱你,我拼什么,我争什么?我能争,我能拼吗?
我不知想笑还是想哭,我自已才适应了这底层权势迫人的生活,你要我怎么样?我已经像是死过一回了,你怎么样对我,我何惧之。
他气得狠狠一推我,将我推回床上,冷怒地叫:“朕是皇上。”
一句话就足够了,是的,你是皇上,但是你不是我的那一片天。
他的怒火让我觉得好笑,忍不住嘲弄地扬起唇角:“你想从我的身上看到什么?看到我在暗室里,嘶叫着救命,天天祈求有人来解救我,以及那不该来的孩子吗?你是在宫里长大的,我相信宫里的人和事,你比我还清楚的十倍,你以为这样嘶叫可以改变什么吗?她们送我回来,推我下台阶,再踢我的肚子,我就算有大声的喊人救命,还会改变吗?也许你由始到终你都知道的,你只是在待我求救而已,我怎么配做一个娘,我这下贱的人,怎么配怀有高贵的血脉,不该来的孩子,我狠,你也比我更狠。”如今,他却来责怪我没有护住孩子,我真的好想笑啊,可是心里又无比的苦。
在这后宫,没有权势没有后台,为人奴婢在最低下的层次中求生,不管你受多大的罪,受多大的委屈,都得把苦水忍住,别人对你再狠,你也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尊严还有倔强,都是可笑的东西式。
我不去反抗这些,我便成了最无心的人,他想我怎么样。
“不该来的?”他气怒地扬起了手。
我却是倔强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丝毫没有惧色:“这是我所想的吗?”如果不是他强抢豪夺了我的身子,也许这些事就不会发生。
“你心里是不是只有夏君棠?”如蒲扇一般的巴掌就停在我的脸前方,近得足以让我看到他的手掌里的纹路。
我笑笑,眼里多了一抹温暖,很认真地说:“是的。”
打吧,我不会惧怕你的,你是皇上又如何?我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你吗?
他脸色乌沉沉的,阴霾的像是狂风暴水就要来,狠狠地抬起了手,但是却没有落下,而是在半空中握成了拳,一拳就砸在床上,砰然地就给砸了个洞出来。
他有着一双漂亮幽黑的眸子,和夏君棠很是相似,如今这一双眸子却是深深地看着我,带着熊熊燃烧的一种愤怒痛楚,想将我撕碎一样,而我却依然那样倔傲而又淡然地看着他。
他一转头拂袖而去,步子声声都带着他的气恨。
该恨他的,不是我吗?有一种报复的痛快,涌上了心头,合着身上的痛,竟然涌出了一行清泪。
一手轻轻地抚上肚子,我轻声地问:“你走了吗?对不起,我护不住你。”
失去孩子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理也理不清,分也分不明。
我不是一个残忍的人,平日里就是连杀鸡也不敢。
不属于我的,终是留不住的,我也试过去争取一些什么?我去求林洛水,让她来救我娘,我和夏君棠去太妃那里,又去太后哪里,就是想去争取一次,结果我最后还是一无所有,孤身一个。
我不争,我也争不起,原来也是一个错。
门吱的又一声开了,走进一个熟悉的人,淡蓝的衣服衬得少年像是湛蓝的天空一样,干净而又舒服。
我轻轻地一笑:“你来了。”
林洛水皱皱眉头:“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哭有什么意义。”能让所有的事再回到从前吗?我已经很坚强地一步一步走过来,我不想我的回忆只有泪水和苦涩。
他轻轻地一叹,然后拉了张破凳子坐在我的身边,眉头也没有抬就说:“伸出手来。”
“御医说了,小产。”我云淡风轻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他不说话,执了我的手就给我把脉。
看他眉关越锁越紧,我故作轻松地说:“这回神医你也难住了吧,其实算了吧,真的,我还不够资格来做一个娘,我拿什么来养孩子,我能给他什么?”什么都不能啊,我只是一个宫女。
林洛水的手从我的手腕滑下,紧紧地握住我冰凉的手说,抬起他温暖的眸子轻声说:“知秋,你想哭就大声地哭吧,没有人知道的。”
“谁说我要哭了。”泪水却是越流越多。
他也不安慰我,只是低头听着我泪落的声音,只是用手一直一直抓紧了我冰凉的小手。
然后一块手帕覆住了我的脸,我越发哭得伤心。
他开了很多药放在桌子上,轻声地说:“一天一包,连吃三天,还有这些天最好不要沾到水。”
“谢谢。”他走到门口,我轻声地从喉里挤出二个沙哑的字。
他轻轻地笑,声音像是风一样的柔:“谢什么,我也是御医,不过帕子让你的汗弄脏了,下次洗净了再还给我。”
小产之后,没有人再叫我去洗衣服,我便在竹居里休养了起来,宫女送饭也不再难为我。
最令我想不到的是,林洛水第二天又还过来,带来了一些汤水,我还没有谢他,他就说:“我只是过来要手帕的,你吃药了没有?”
“没呢?”他就瞎说吧,一方手帕他还特地来要,还给我带好喝的汤过来。
“救人救到底吧,我是御医,我知道你不能沾水。”他从随身带来的药箱里翻出一个药煲。
“我只是小产。”不必说得那么严重,救人救到底。
他温暖的眼睛一瞪我:“小产有什么了不起的,别以为本御医会给你煎药,自已去找些柴回来。”
他找了几块砖头堆成一个炉子,然后在我扫来的竹叶里抓了一把往里塞,再用火熠子点着了。
浓浓的烟冒了出来,他一边扇着一边咳。
我轻声地说:“林洛水,你真是一个好人。”
他回头俊脸上含着薄霜:“你想得美,一句话想我给你煎药,我只是想你身体快些好,然后洗了帕子还给我。”
低头又差点想哭,我原来是一个很容易感动的人啊。
最苦涩的日子,有着温暖的烟火升起,时间也流走得这么快。
谁都会看得出来,他不是为了帕子而来,他是怜悯我。
我会好好地活着的,生命中的一些东西,终须有时终会有,我不想再悲伤什么,不属于我的我抓不住。
我想他也恨我的,他那天那么的生气,把床都打出了一个洞,那竹席子上面还沾着一些血迹,我那天看到的时候,心淡淡然的。
他恨我对他的孩子不放在心上,他恨我一心只有夏君棠,那么,就让他恨吧,原本就是一个错,一个写满了伤感的错误。
林洛水真的不错,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称得上京城第一神医,不仅有着出神入化的医术,还有着一颗慈悲的心,当时的我怎么就会认定他是林洛水呢?活活的给骗得出了不少的丑。
生活像是风卷起的竹叶,扑腾了几下又回复了以往的安静。
身体好了很多,也许是进补得不错,没有血色的脸上居然又浮上了红润,倒不知道那三天林洛水给我送来是什么仙丹妙汤。
洗净了帕子他却一直没有来取,我放在房里便又到浣衣宫去。
谁知道我一进去,里面人都惊讶地看着我,我轻声地说:“我是来洗衣服的。”身体好了,但是身份还是不要忘了。
一个嬷嬷匆匆地跑过来,一脸惊惶地说:“云小姐,这地方太脏,云小姐请回吧。”
“我也是宫女啊?”应该还没有从浣衣宫里除名吧。
那嬷嬷还是惊慌地说:“云小姐请回吧,以后再也不必到浣衣宫里来。”
我张眼一望,并没有看到以前那几个凶恶的嬷嬷了,我想也许是悄然地处置了吧,宫女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我还大声地叫着:“知秋,你来了。”
“知秋,都说你病了,好多了吗?”
病了,也是啊,生过了一场病,不想要记起的病。
宫里把这事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只是病了一场,如今病好了而已。我朝她们笑笑,转身怅然地出去。
秋风已经很凉很凉,十一月中的西北,会不会很美?十一月的西北是不是也和这里一样,风很大很大。
我无聊,我寂寞得缩在墙根下,看着红杏的叶子一片片地落下,一天都不知道要做什么,只能这样来来回回在偏寂的地方走着。
高墙挡住了外面的天空,高墙将心也围成了一个圈,这个圈里只蹲着我一个人,我没有资格一再地想起你,你的好与坏,终是你一个人的,我残花败柳什么也不会去多想了。
他没有再来找过我,没有再让人来烦过我。
我应该很高兴的,我终于可以摆脱了他,可是我不敢多留在竹林里一刻,尽管那里有着夏君棠留给我的相思,但是那里也失去了一个孩子,我也曾骂过自已,是真的保不住,还是自已不想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