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送星星
她的身子弹了出去，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耳边哭声此起彼伏，医生走进来，做了一系列检查后，给家属最后的通告：
“节哀”
程思念眼睁睁的看着白布盖上了外公的脸，仿佛就这样抹去了他的一生。
这一别，终不相见。
她忍着泪，不敢再看那一幕，她撑着身子，犹如行尸走肉的丧尸一般，漫无目的的走了出去。
齐珩怕她出意外，默默的跟了出去。
空旷的走廊里，她仿佛没了栖息之地，她身子软了下来，差点就要跌落。
齐珩扶住了她，是她最后的支撑力。
她转过身看向齐珩，心中的痛苦如激起澎湃的大浪，倾泻而出。
“外公死了他死了”
她抓住齐珩的胳膊，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的掉落下来。
“可是他都没有睁开眼看看我，我我”
她情绪很激动，声音颤抖的说不清话来。
齐珩的眉皱的很深，目光深沉，怜惜，任由她这么紧紧抓着。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突然为什么他就离开了”
“我明明上次看到他他都好好的”
她越哭越凶，逐渐泣不成声。
“都是我的错为什么我不多不多关心他，不多给他打电话不多回去看看他我我”
她好自责啊，自责到想要推翻眼前的事实，从头再来，她一定会好好的，去关心，去爱戴这个一直宠爱着自己的外公。
外婆去世以来，他便自己一个人，就像这次生病一样，不想给儿女添麻烦，他就自己孤零零的生活在有外婆气息的家，他是多么孤独啊？他会不会时常站在门前，向远方眺望，期盼着儿女多来探望？
可自己呢？自从上了大学，她又回去过几次？打过多少次电话？
她的心好疼，疼的喘不过气，眼泪控制不住的挂满了整个脸庞。
齐珩揽过她的肩膀，把她整个人带入了怀里，让她的眼泪浸湿他的胸膛。
她安静的呆在他怀里，眼泪逐渐打湿他的衣服。
他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发，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声的安抚让她心安。
不知道为何，看着她哭成这样，他心里也跟着难受，就好像，有双手狠狠的捏着他的心，让他透不过气，让他压抑，让他心痛。
他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好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怀里，感受到她因哭泣而颤抖的肩膀，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
——
外公在两天后火葬，许多亲戚都来参加了火葬仪式。
程思念呆在父母身边，目光空洞，眼睛红肿的像桃子，还没从外公离世的事实中脱离出来。
齐珩静静的待在她身边，胸膛在她身后，避免她支撑不住倒下来。
这两天，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话不多，不起作用的安慰话他不说，就这样，像一个信念一样，源源不断的给她输送能量。
看着外公的遗体被熊熊大火所包裹，她又忍不住哭了。
齐珩很冷静，不光光是身为外人的冷静，而是这样的场景，他觉得有些麻木和无动于衷。
甚至，还把他拉回了十几年前齐钰贤区婉茹的火葬礼。
他的冷眼，冷漠在那一刻遭受了铺天盖地的辱骂和讽刺，那时，是周雅琴抱住了他弱小身躯，用手挡住了他的耳朵，让他不要去听这些污言秽语
回到家里的两三天，程思念都无法从失去外公的痛苦中挣扎过来。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消化着，承受着无尽的自责，内疚，啃噬着心脏。
她的后劲的确大，当初外婆去世的时候，没个一两个月，根本无法走不出来。
她坐在窗前，无神的看着外面。
天空是灰色的，看不到一丝阳光，就如她的世界，失去了光彩。
家人都没来打扰，他们很了解自己的女儿，女儿从小就跟外公外婆亲近，亲人双双离世，自然难以接受。
齐珩也未离开，父亲眼看着耽误了他太多时间，反复劝说让他离开，都被他回绝了。
在这里，还有他放心不下的。
又过了两天，母亲推开门，此刻她推门的动静比以往都要小。
她走过来，搬来椅子坐到了程思念身边。
她握住程思念冰凉的手。
“过两天就要过生日了，想吃些什么，妈妈给你做。”
她格外温柔，略粗糙的手摩挲着程思念的手背。
程思念看向她，摇了摇头：
“我什么都不想吃。”
她的情趣还是不高，这张忧郁的脸上，难以看到平时快乐的笑容。
母亲抚摸她的头：
“傻丫头，都过去了，别太难过了。”
程思念撑起一个苦涩的笑容：
“妈，我没事，你别担心我。”
母亲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默默的走了出去。
轻轻关上房门，对坐在沙发上的父亲与齐珩无奈摇了摇头。
“这孩子……”
父亲也跟着摇头。
齐珩的目光落在紧闭的房门，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珩啊，这都耽误你这么久了，你快回去吧，这儿没事，这丫头过段时间就好了。”
父亲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自家的事，白白耽搁人家的工作。
齐珩看向他，笑了笑。
上海那边的确有大把的工作需要处理，上司已经打电话催了他好几次，加上学校也有诸多事务需要他这个会长处理，他全然扔给了贾承俊。
贾承俊本来就对他不满，现在又被这样安排，想都不用想，学生会现在对他齐珩的风评，势要达到臭名昭著的地步。
——
第二天大家围在一桌吃晚饭。
饭桌上的气氛安静的诡异，好像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她的情绪。
母亲在一旁疯狂的给她夹菜，生怕她又没了胃口。
吃完了饭，她收拾餐具准备去洗碗，被母亲阻止了：
“我来就好了，你快去休息。”
这时的齐珩还没有回来，刚刚吃饭时她问了母亲，母亲说他有事出去了，但到现在还没回来。
母亲给他留好了饭菜，就走进厨房洗碗了。
她拿起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齐珩发个信息。
这几天她由着自己的情绪状态，对家里所有人都不冷不热的，身为客人的齐珩，也避免不了。
她很惭愧，觉得自己太任性。
正对着手机屏幕发呆时，家中大门打开。
齐珩走了进来，带着浅浅的笑意。
“阿珩回来了，刚好，饭菜还没凉，快去吃吧。”
父亲正在一旁烧热水准备泡茶。
程思念从沙发上站起来，看他一眼都觉得手足无措起来。
“谢谢叔叔，我晚点吃。”
他用手捋顺被寒风吹凌乱的发丝，清润的眉眼被遮盖了一些。
他径直朝自己走过来，在她面前停下脚步，笑意浅浅：
“跟我去个地方？”
“嗯？”
程思念瞳孔微张，感觉到惊讶。
他也不等她答应了，隔着衣袖就抓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往外走：
“叔叔阿姨，我们出去下。”
程爸程妈虽然也有些不解，但想着两个年轻人出去散散心终归也是好的，便一口一个答应。
程思念就像个傀儡一样，任由他拉着自己走。
“去……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
他想保留一丝神秘感。
他拉着自己来到了离家不远的空旷广场。
这儿平时是众多叔叔阿姨们跳广场舞的地方，四周还摆放着石椅和健身设施。
因为天气太冷，没人出来跳舞，也没人上这儿来玩，所以高脚照射灯也没有开，只几盏昏暗路灯照明，依稀能看到周围轮廓。
“等下。”
他从身边走开，走到一棵大树边，在树干上摸索着什么。
忽然，四周的枯树像被按动了什么机关，竟然一颗沿着一颗，亮了起来。
一眨眼的功夫，所见之处就被点亮。
她的眼眸映照着光点，惊喜震惊之余，还不忘去仔细看树上的灯条。
每棵树上，连同着树干，都被挂满了散发着温暖黄的星星形状的彩灯，像簇拥的繁星，铺成了一条银河……
她恍然去看齐珩，他站在不远处，手插着兜冲她笑。
她知道，这些都是他挂上去的，是他携带着星光，降临在了她身边。
他抬头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天空，缓缓开口：
“今晚天空没有星星，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把这些送给你了。”
她的心像被人弹了一下，又酥又麻。
她抬头看天，失去了繁星的夜空一贫如洗，与其说这是他的下策，倒不如是她认为的，他把星星摘了下来，点缀在了近在咫尺。
因为对她来说，这些星星，远不输天边遥不可及的银河。
“为什么……”
她远远看着他，表述着自己的不解。
为什么要忽然送她星星？
他沉默片刻，认真的道：
“你以前跟我说过，人离开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最亮的星星，星星不会陨落，陪伴不会消散。”
她的心房被狠狠的击中，鼻子眼眶忽然酸涩的难受，可是，她却很开心，想笑，所以，她对他笑了，晶莹的泪珠在眼眶摇摇欲坠。
“在那等我。”
他温柔的勾起唇角，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注视着他的背影，抬手擦去了眼角的泪光。
没过多久，他朝自己走了过来，抬手指了指天上，示意她看。
连连“砰砰”几声，烟火垂直升空，在夜幕中炸开了盛大的烟花。
他就像一个发光体，悠然姿态的从烟火中走出。
烟花在他身后，盛开的很美。
一时间，她不知道，是该看耀眼的烟花，还是该看同样耀眼的他。
他走到身边，并肩与她安静的看烟花不断盛开。
今天的烟花跟以往看过的都不一样，绽放过后，向四周喷射出无数光点，金灿灿的，像滑落的千万流星，让人忍不住，想要许个愿望……
“思念。”
烟花的炸裂声掩盖不住他柔和的呼唤。
“这是属于你自己的烟花。”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属于我……”
“那是你离去的外公，外婆，在天上为你放的一场烟花。”
万千的情绪涌上了心头，分不清是感动，还是伤感。
唯独多了慰籍，融化了心头的忧伤。
她太愿意去相信，外公也像外婆一样，化成了夜空中的星星，他们没有离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伴而已。
烟花是外公外婆送给她的花，寄托着他们的幸福与对她的安慰。
烟花燃尽，他转向她，轻声道：
“外公和外婆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你也一样和他们永远在一起，他们存在于你的生命，你的怀念中，不会消散的。”
她受益良多，强忍着泪水点头。
兴许是他的话太有用，她居然全部听进去了，还获得了，对于死亡全新的认知。
“想不想，跟外公外婆说一说话？”
他挑眉，千万的光点揉进了他眼中的银河。
他的眼睛就像是星光的储藏室，收纳着世间的一切美好。
她瞪着疑惑的双眼，看着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油纸一样的东西。
等他慢条斯理的展开，才看出是一个孔明灯的形状。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只不褪色的大头笔，连带着孔明灯一起递给了她。
她很惊奇，怎么他就像哆啦a梦一样拥有一个百宝袋，什么都拿的出来？
她在孔明灯外壁上写满了想对外公外婆说的话，由他用打火机点着中间的芯，两人同时放手，让承载着她想念的孔明灯飞向了无边无际的天空。
外公外婆，会看到的吧？
“如果想外公外婆了，就到这儿来，把想对他们说的话写在孔明灯上，带给天上的他们。”
他在身边，让她觉得很安心。
“谢谢你。”
她的眼眶又酸了，泪光蕴含了太多含义。
“我明天中午的飞机票，那边有事要先回去了。”
他看向她，弯起眼睛：
“我希望，在走之前，你能回到以前那样快乐的自己。”
得知这个消息，她有些意外。
也是，自己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他在这些天里，也并没有离开，对程家，对她，也是仁至义尽了。
临走之际，还给她制造了一场梦幻美好的回忆，使她难忘，使她感动，使她凋零的心，又重新开出了一朵耀目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