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别后重逢
滴——滴——滴——
黑色脚环闪烁着血红的光，不断传出提示音。
周围躁动起来，登舰时间已到，姜晏被人群推挤着向登舰台走去，拥挤的人群散发着混杂的信息素味道，让姜晏微不可查地皱起眉头。
这是开往流放地的星系押运舰，乘客都是被主星判决流放的犯人。
“0163号，出列。0163号，出列……”冰冷的机械音响彻大厅。
滴——
脚环发出震动，姜晏才反应过来0163正是自己的编号。姜晏被警卫押送到一旁的空地，一抬头，他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颂锦，你来了。”姜晏的语气平静无波，男人的到来在他的预料之中。
“今天是你的流放日，先生派我来送你。”叫做颂锦的男人面无表情，“德斯星环境恶劣，你到那里要小心。”
“多谢。”姜晏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以后可能见不到了，请你代我照顾好他。”
“只要你认错，主人会宽恕你。”
颂锦锐利的目光落在姜晏身上，然而男人只是摇头。
“我屈服了二十多年，这一次，我想任性一回。”姜晏秀逸的眉眼含着淡淡的笑意。
“等事情结束，先生会想办法接你回来”见状，颂锦拿出一张储蓄卡，将它递到姜晏面前，“这是先生给你的，姜晏，好好活着。”
他紧紧握着姜晏递来的手：“保重。”
话音刚落，警卫上前捉住姜晏的胳膊将他押送到登舰口，姜晏停下脚步，回望着颂锦：“再见。”
这是他留给主星的最后一句话。
押运舰起航，巨大的轰鸣声和超重感让姜晏双耳嗡鸣，他牢牢抓紧座椅扶手，尽量让自己的身体平稳下来。
身旁坐着一位高大健壮的男性alpha，男人盯着他，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哦吼，主星居然舍得把这么漂亮的omega流放德斯星。”他的眼睛浮现出一丝幸灾乐祸的怜悯，“要不要跟了我，我能保护你。”
omega有着令人垂涎的美貌，柔软的黑发垂落耳边，白皙纤长的躯体包裹在黑色大衣之下，衣领处露出的娇贵紫色证明这个人曾经有着良好的出身，尤其那双深邃冰冷的双眼，若是染上欲爱，一定会让人想死在他身上。
说着，alpha散发出浓烈的信息素，一级分化alpha的压迫感让坐在他们周围的人发出不适的声音，然而姜晏只是安稳地坐在那里，毫无反应。
他的声音很冷，如他的面容：“我不需要别人保护。”
没有分化能力的omega竟然可以在一级分化的alpha面前保持镇定，这超出了alpha的预料。
碰壁的alpha并没有恼火，他耐心地向不识险恶的omega解释德斯星：“你这么漂亮，又没有自保能力，在德斯星可是抢手货。从上飞舰那一刻起，你就是明码标价的货物，美人儿，信不信你刚出枢纽站就会被人绑走？”
禁止人口买卖早已写入星系法律，德斯星竟然可以公然蔑视星系法律。
姜晏沉默着，在他alpha的身份被剥夺前，没有人敢这样冒犯他。即便他没有分化能力，人们还是会称呼他为“姜先生”，再强大的alpha也会客气地与他交谈。
如今，alpha身份的伪装褪去，他成为别人眼中的弱者：一个没有分化能力的omega甚至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alpha脸上挂着戏谑的笑意，仿佛笃定了omega会害怕一般。
然而姜晏闭上眼，不再理会alpha的威胁。从主星到德斯星需要一天的时间，他现在满身疲惫，只想好好睡一觉。
姜晏将自己陷进座椅中，白皙光洁的面容透着不近人情的清冷。
狩猎的目光在姜晏俊秀的面容上扫过，alpha被完全无视了，他没有如愿看到omega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畏惧和依赖，甚至没有看到一丝动摇。
押运舰停在德斯星枢纽站，冰冷的机械音催促这批犯人依序离开。姜晏解开安全带从座椅上起身，身边的alpha早已不见了身影。
他跟随人群向站外涌去，这群犯人将被摆渡飞车押送到德斯星d区服刑，据说，那是德斯星环境最恶劣的地方，除了服刑做工的犯人外，再没有其他生命。
德斯星正值深夜，污浊的大气散发出淡淡的硫磺味，姜晏刚下押运舰，就觉得肺部像是被人撕裂一般发痛。
他被推搡着上了飞车，中途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手在身上蹭过，这一群人中只有他一个omega，落在身上的目光像是长了毒刺的钩子。姜晏不想惹出事端，强忍不快站在车厢角落。
摆渡飞车行驶在浑浊的空气上方，掠过破败的建筑，一直向西飞速行驶。
窗外的夜色污浊而晦暗，姜晏静静望着，在心底思索如何才能获得减刑离开这里。
他的流放是一场没有刑期的惩戒，姜晏不想自己的一生都浪费在荒凉的服刑地，也不想就此屈服。
他已经臣服过太多次，这一次，他想反抗。他的叛逆期姗姗来迟，在这片荒凉的夜幕下，姜晏盯着窗户上倒映出的杂乱身影，深邃细长的眼睛中跳跃着虚渺碎光。
窗外忽然亮起几个红点，并且越来越近。
姜晏认出那是小型作战飞车，不由得警惕起来。
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它们直直地向摆渡飞车逼近，猩红的信号灯仿佛怪物的巨眼。
摆渡飞车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来者不善。
姜晏抓紧身边的扶手，眼睁睁看着它们撞上来。
“轰”，巨大的碰撞声过后，摆渡飞车失去了飞行能力，直直地向下坠落。
一瞬间天旋地转，姜晏感受到一阵剧痛，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大脑仿佛在水面上漂浮般失去了真实感……
“没死，这omega在这儿呢……”
这是姜晏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正值凌晨，黑市一片热闹，喧闹的声音一直传到一公里外。在这片荒芜的星球上，这份热闹显得格格不入。
一辆破旧的四驱越野车缓缓驶入黑市，最终停在肉铺前。车上的人摇下车窗对肉铺老板挥了挥手，然后从驾驶座上跳下来。
那是个极为年轻的alpah，他身形高大，面容俊美，夜空一般漆黑而明亮的双眼深不见底，淡粉色的唇紧抿着，略显出几分冷漠和不近人情。
alpha穿着黑色工装裤，上衣沾染了不少新鲜血迹，显然刚从激烈的厮杀中脱身。
他从车顶卸下一具近两米的异种巨鼠尸体，露在袖子外的手臂隆起流畅优美的肌肉线条，充满了野性的爆发感。
“新鲜的，这东西可不好打。”alpha数了数老板递过来的钱，“再来点兔肉。”
老板呵呵一笑，提来早已准备好的肉块：“上好的肉兔，比老鼠好。”
“今天红馆来了个omega，要不要去瞧瞧。”老板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
红馆是德斯星有名的寻欢场所，经常能弄来容貌姣好的omega或是beta，只要钱到位，就能带走他们。
alpha摆手：“不看。”
老板露出促狭的神色，只当他看不上红馆那些美人儿。
alpha叫做终戎，在a区小有名气。他身形英挺面容俊美，又是年轻的二级战士。这样的人身边多得是向他示好的omega和beta，只可惜终戎身边有了人，三年下来也没改变过。
不过老板这话勾起了终戎的兴趣，omega是珍稀的存在，不论男女，服刑时大多会被流放到相对安全的星球，若非重大罪行不会被流放德斯星这种鸟不下蛋的地方：“犯了什么事给发德斯星了？”
老板摇头：“不知道，就听说长得好。”
在这个人和异种竞争生存资源的星球，星系律法如同虚设，被流放到这里生死由天不由己，又是omega这种遭人惦记的身份，长得漂亮的人被劫到红馆拍卖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至于人权……流放到这片荒芜星球的人已经不能算是“人”了。他不想参与这场对弱者的剥削，也不想让自己成为这场残酷驯服的奴役者，只是对老板挥了挥手。
终戎将兔肉放进车后座，示意车上的人下来。很快，坐在副驾驶的omega跳了下来，二人并肩向黑市深处走去。
作为主星最大的流放地，德斯星充满了alpha暴戾的信息素气息，带着浓浓的挑衅和压迫，弥漫在德斯星各处。
终戎达到了二级分化水平，丝毫不受影响，而身边的omega却不好受，他是没有分化能力的人，汹涌狂躁的味道让他本能得感到惊慌。
终戎适时地释放自己的信息素来安抚受到惊吓的omega，二人快速买好抑制剂和生活物资，打算离开这个地方。
路过红馆时，里面人声鼎沸，终戎望着这幢灯火通明的红色建筑，忽然停下脚步。
“戎哥？”身旁的omega有些疑惑。
终戎又吸了一口气，确认刚才嗅到的味道不是自己的幻想。
那是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味道，唯一和他记忆中不同的是，现在他嗅到的气味属于一个正处在发情期的omega。
终戎没有出声，他快步走进红馆，要去确认这个味道的源头，omega见状立刻跟了上去。
大厅里站着不少人，见到有漂亮的omega进来，有人吹出轻佻的口哨。终戎冷冷地扫过人群，强大的威慑力让刚才调戏omega的人不敢出声，落在omega身上的目光也收敛许多。
二级战士的震慑力足够让人畏惧，终戎走到人群前，一眼看到那个巨大的金色鸟笼。
高大的金色鸟笼摆放在舞台中央，鸟笼里铺着一大片白色羽绒，上面侧卧着一个衣衫破败的人。
那人身上披着朱红的缎子，散落的黑发遮住了男人的眉眼。强光下，终戎只能辨认出那是个男性omega。
味道越来越浓了，那是属于红茶的香气，浓烈到几乎能让人醉过去。
红馆内坐满了躁动的alpha和beta，alpha们欲望高涨，腺体散发出暴烈的气息。
掠夺——
燥热——
侵袭——
omega在这样的空气中瑟瑟发抖，他躲在终戎身后，嗅到终戎身上的味道才能安心。他用怜悯的眼神打量着笼子里的人：“真可怜……红馆从来不把我们当人看……”
终戎一语不发，深不见底的双眼死死盯着金色鸟笼里昏迷的人。
头顶的强光让姜晏浑身发烫，他睁不开眼，只能感受到alpha们充满侵占和压迫意味的信息素，压迫感几乎要将他吞没。
痛……浑身充满了钝痛。
身体内部像是要烧起来，姜晏试着伸展四肢，发现自己没有一丝力气。
意识渐渐恢复，姜晏捂着疼痛的额头，受创前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有人袭击了摆渡飞车，坠落的冲击差点要了他的命……
让姜晏感到不安的是他的身体开始发烫，浮沉感涌上大脑，他的精神力像是坠入沙漠的水滴，被发情热完全取代。
有人对他使用药物，让姜晏被迫进入发情期。
热潮汹涌，刚回笼的意识开始渐渐散失，姜晏咬紧下唇，疼痛唤回一丝理智，周围充斥着alpha躁动的信息素，如果就这样昏过去，他会被alpha们撕碎。
睁开眼，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金色的笼壁最先映入眼帘。待看清四周环境后，姜晏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被迫进入发情期，还被关在一只巨大的金色鸟笼中展览。
alpha的话应验了，姜晏此刻就是德斯星明码标价的货物。
他陷入发情期的痛苦中，空气中糟乱燥热的信息素变成钩子，一点点啃噬着他的神智。渴望爱抚的身体开始发痛，灼烧感从身体内部涌出，几乎要将他焚烧成灰烬。
拍卖开始，此起彼伏的出价声钻入耳中，姜晏伸手去摸放在上衣口袋中的储蓄卡，这些钱足够他买下自己的自由。
然而口袋中干干净净，那张黑色的储蓄卡早已不见踪影。这样简单的动作让姜晏体力消耗殆尽，他听到拍卖槌敲击的声响，落在姜晏耳中不异于催命钟。
“二级脑核一次——”
“二级脑核两次——”
拍卖师开始倒数。
姜晏从躁动的发情中找回一丝神智，他转过身看向台下的人群，清俊苍白的面容上带着挣扎的痛苦，以及，一丝麻木。
只此一眼，他在人群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
他一眼认出了终戎，少年褪去圆润，蜕变为成年的俊美锐利。这张年轻的脸太耀眼，即使在人声鼎沸的大厅，姜晏也能一眼认出他。
alpha的目光冰冷，正冷漠地注视着自己。他身边站着年轻漂亮的omega，身上淡淡的味道正宣示着二级alpha的占有权。
姜晏闭上眼，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终戎。
耳边拍卖师倒数的声音他已经听不见了，这一刻，他的心里只剩下终戎默默掉泪的模样。
那时终戎还未成年。
“我出——两颗二级脑核。”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道浑厚低沉的男音。
一时间，人群的目光落在这道声音的主人身上。
站在阴影中的男人并未上前，他只是笑着说：“这个omega……我买下了。”
终戎眼神微动，死死盯着鸟笼中痛苦的姜晏。他手里攥着一颗白色的二级脑核和一叠杂乱的纸币，手里的这些钱币已经没有竞争的资格。
“终先生……”隐在阴影中的男人淡淡道，“这个omega送给你了。就当做我的礼物。”
终戎听出那人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用平静的声音说：“多谢巴特先生。”
“玩的开心。”男人哈哈一笑，“他很美，希望终先生喜欢。”
听到这一切的姜晏微不可查地发抖，很快，他听到鸟笼被打开的声音。
然后，有一双大手将他紧紧地抱住。
alpha带着恨意的低语在耳边响起：“终于，你也坠落泥潭，满身污秽了。”
姜晏垂下细密的眼睫，在心里苦笑，他的运气果然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