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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热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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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知白启唇,淡淡回应:“认识,但不熟。”

    这次她没有再去辨认陈玄流露的情绪,转身走到路边,伸手拦车。

    陈玄从背后追上来,站到一侧,拦住褚知白伸到半空的手。

    褚知白侧目,秀气的眉头微蹙:“我打车。”

    陈玄不松手:“我送你。”

    不容拒绝的语气,像是笃定她会答应。

    被他手掌覆住的小臂热得发烫,也不知道是自己的体温过高,还是因为他也喝了酒。

    陈玄控制着力道,捏着褚知白手腕的指关节微微泛白,腕骨处凸起一小块,连着线条分明的手臂,再往上,是藏于衣袖和衣领下,依稀可见的贲张线条。

    到底是个男人了啊,她默默地想。

    完全不同以往清瘦的少年模样。

    视线越过陈玄的肩头,看向他停在他身后的黑色摩托,而后又移回他脸上。

    昏黄的路灯几盏,斜着打过来几道光。

    他的眼睛笼在睫毛投下的阴影里,看不出情绪,微拧的眉头却掩不住强忍的耐心。

    褚知白的视线又往下移了些,看见他紧紧抿住的唇时,确定陈玄就在发作边缘。

    脾气倒是一点没变。

    “你只有一个头盔。”她笑笑,四两拨千斤,“不安全。”

    两人外形抢眼,站在路边僵持许久,周围有路人看过来,是毫不掩饰的窥探目光。

    陈玄长叹一口气,而后抓着褚知白的手腕带着人往车的方向走。

    男女力量悬殊,她挣扎了好几下也无济于事,陈玄的力道没松,反倒握得更紧,手链被迫嵌进皮肤,硌得生疼。

    疼痛感让人无法冷静,褚知白有些生气,冷冰冰地开口:“你松开,我自己回家。”

    旧街上酒吧多,酒鬼更多。

    她一个播音系的,说话字正腔圆,底气又足,这嗓子一喊,戏剧效果拉满,路人纷纷看了过来。

    好奇的,疑惑的,甚至是不怀好意的打量。

    更有胆子大的,朝她的方向吹了几声口哨。

    天气热,又都是趁着周末出来放肆的,酒吧里走出来的女孩儿大多穿得很清凉。

    褚知白下了班直接过来,身上通勤装都没来得及换。

    浅蓝色的无袖针织裙,面料柔软贴身,对身材要求极高,被她一穿,说不出的温柔。

    她本就高挑白皙,站在人堆里都会脱颖而出的存在,更不用说现在。

    在周围一众追求露肤度的穿搭里反其道而行,偏偏勾勒出极佳的曲线,有种不动声色的张扬,漂亮得很吸睛。

    一辆库里南骤然停住,车窗降下,飘出一句:“上车。”

    褚知白闻言一愣,看了眼坐得端正的管城,站着没动。

    他往车窗外投来一瞥,视线从陈玄身上掠过,随即看向楚之白,下巴微抬,重复了一遍:“上车。”

    她只知道管城应酬多,上个月去郁金园找他还钱,原本是想当面道谢,只是没有见到人。

    管城早说过,让她不要见外。

    可褚知白不这么想。

    即使那点钱对管城来说不过是一顿晚餐,于她而言却是救命稻草。

    于情于理,她都该端正态度,登门致谢,才显得郑重。

    但不是现在,也不应该在路边,更不适合当着陈玄的面。

    手腕上一轻,陈玄突然就松了手。

    褚知白一颗心沉到底。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是嘴唇张合几次,终究没能开口。

    疮疤以同样的方式揭开,那就用同样的方式愈合。

    司机从另一侧下来,把门打开后站在一旁,管城没再说话。

    褚知白钻进车里,直至车门合上,都没回头看一眼。

    巴掌大点的后视镜里,映出了他的身影,侧身站着,越来越小。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望着车离开。

    直到车身在旧街尽头转弯,没了影,陈玄依旧没动。

    这画面太过悲催,郭骁逐原本想假装没看见。

    毕竟这种事情,哪怕是被亲兄弟知道,也挺丢脸的。

    何况他这个兄弟还是个塑料的。

    但陈玄那个背影落寞到让郭骁逐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冲到路中间寻死觅活,再塑料的兄弟也是兄弟,他做不出见死不救的缺德事。

    郭骁逐走到陈玄旁边,一手拉住他胳膊,另一只手勾住脖子,死死固定,而后故作轻松把他往回拉:“瞅什么呢,回去喝酒。”

    陈玄勾了下唇角。

    “喝个屁,回去剪片子。”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郭骁逐瞬间觉得,陈玄可太苦了。

    他这个做兄弟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跟开劳的势不两立。

    戴劳的也得算进去。

    陈玄一脚跨上摩托,戴好头盔,路过郭骁逐旁边时轻描淡写抛下两个字:“走了。”

    郭骁逐吃了一嘴尾气,站在原地,一脸不可置信。

    服了。

    谁遇上这种事儿,能有心思回去剪片子啊?

    还他妈是第二次!

    -

    车内。

    空间很大,楮知白却觉得局促。

    管城问:“还住以前那儿?”

    她“嗯”了一声。

    得到肯定答案,连眼神都没递,司机已经会意,车身平稳驶向内环快速道。

    “今天这个长得挺眼熟。”

    管城就在褚知白左边,提起陈玄时没头没尾,像是谈论他无数女伴里的某一位,称呼不必有,甚至不配获得一个代号。

    褚知白知道他的习惯,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大约是应酬后太过疲惫,他一直向后仰靠在头枕上,闭目养神。

    没能从他不动声色的脸皮上瞧出什么异样,褚知白又转过头去,专心致志盯着地毯上的羊毛圈,“啊”了一声,算作回答。

    褚知白和管城的交流一向很少。

    他太忙了,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除了按时到账的学费和生活费,其余事务一概不过问。

    其实也好,真要跟他交流什么,她反倒担心耽误他的时间。

    毕竟是梧城有头有脸的商人,一分一秒都珍贵。

    一时间,车厢内除了胎噪,只剩下褚知白的呼吸声。

    她喝了酒,呼吸难免急促些。

    管城大概是察觉了什么,提了一句:“小姑娘还是要注意安全,以后不要跟男生单独出去。”

    说完,他轻笑了声:“我倒是忘了,你都工作好几年了。那……以后就不要跟不喜欢的男人单独喝酒。”

    他略抬起头,瞥了褚知白一眼,又靠回去,语气淡然:“太危险。”

    褚知白也懒得跟他解释,管城突然又问:“还是大学那个吧?”

    是,也不是。

    有那么一刻,褚知白很想抓着管城的衣领质问他,明知故问有意思?

    但她不能。

    这种感觉挺憋屈的,想发泄,又因为理智和现实拉扯,只能强迫自己不动声色。

    尤其是,她清楚问题症结其实并不在管城。

    他没有追问,大概也不在意答案,随口提起上个月的事。

    “红包张姨转交给我了,其实你不用还的。”

    这些年管城给褚知白打的钱她一笔笔都记着,于她而言数额太大,工作后省吃俭用好几年才还上。

    她只说:“要还的。”

    管城依旧闭着眼,不置可否。

    车在十余里门口停住,褚知白下车时听见管城在身后说:“过年过节该回家还是回家来,免得两处都冷清。”

    回……家吗?

    她笑笑,只当他是客套。

    于是临走前,也客套地回了一句“好”。

    -

    褚知白是被热醒的。

    有酒精加持,这一觉睡得特别沉,睁开眼时,早已天光大亮。

    梧城的夏天就是这样,日光能把整座城市都晒透,更别说只隔着薄薄纱帘的卧室了。

    要不是群里消息99+,随便翻翻都在吐槽今夏高温,她甚至要怀疑是不是空调坏了。

    小陈的语音点开,是一连串叽里哇啦的哭诉:“天呐!我记得我们初中超过38度都会放高温假啊!怎么今年都42度了还要坚守在岗位上啊?资本家不做人啊,真当996是福报吗?!”

    李哥笑说让她知足,天气预报显示接下来大半个月都是晴天,就没有哪天气温低于40。

    郭骁逐紧跟着接了一句:“知足吧你们!最近天干物燥的,但凡起个火,40度算个屁,我们都管那叫避暑。”

    火场高温,确实很辛苦。

    褚知白在群里发了一个敬礼的表情,小陈跟完队形后又发了条语音:“小猪哥,你赶紧‘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郭骁逐还真“呸”了几下,虔诚得不像话。

    褚知白原本还有些昏昏沉沉,听完彻底笑清醒了。

    这周末不加班,褚知白之前答应过陪季枫逛街,只是天气太过可怕,她在考虑如何措辞才能让季枫接受她想放鸽子的事实。

    结果季枫先打了电话过来。

    “小白,今天这个温度,不是我吹牛,我的脚只要一伸出去,腿毛都会被烫卷。要不……我们今天就不逛街了吧。”

    “好的。”褚知白回得很快,而后认真问,“所以你真的有腿毛吗?”

    听上去求知欲极强。

    季枫气得当场挂了电话。

    于是捡来两天空闲,褚知白把之前接的有声书录音单子录好之后,还抽空更新了云电台。

    转眼又是星期一。

    高温持续不下,梧城气温突破历史记录,大有赶超热极吐鲁番盆地之势。

    何况吐鲁番到了夜里还能感受到一丝凉意,梧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蒸笼。

    蒸笼近日用电量激增,供电设施不堪重负,政府部门及各大单位带头节约用电,空调温度设置都不低于28度。

    办公楼里人多,像闷在锅里加热的蚂蚁。

    出外勤反倒成了一种享受,车内开着冷气,勉强能坐得住。

    褚知白从车里下来,正好看见陈玄在停车。

    他今天倒是没穿黑色,明晃晃的日光下,纯白t恤亮得刺眼。

    褚知白是真的佩服陈玄,这天气都还能戴着头盔骑摩托。

    光是踩在地面上,她就已经觉得鞋底要被烫化了。

    小陈跟在褚知白后面下车,一见陈玄,转头又缩了回去,还“砰”的一声带上了车门。

    褚知白不大理解,倒是挺羡慕小姑娘外放的情绪。

    郭骁逐带了两瓶矿泉水走上前,递了一瓶给褚知白:“没事,她就是失恋了,褚老师别担心,适当关心一下就行。”

    梧城人有个习惯,不管性别,也不管年龄,都尊称对方一声“老师”。

    褚知白刚来时解释过好几回,后来才知道此“老师”非彼“老师”。

    她都不知道小陈什么时候恋爱,什么时候分手的,郭骁逐刚认识几天就全都清楚了,这一声“老师”喊得褚知白实在心虚,只好一口应下。

    说话间,就见陈玄肩上搭了个包,往两人的方向过来。

    褚知白转身想上车,被郭骁逐拉住。

    “褚老师,上周碰头的时候你不在,正好我再给你介绍介绍,这是陈玄,你们互相认识一下。”

    还要怎么认识。

    褚知白抬眼看他,陈玄也正好看过来。

    视线一触即离,各自垂眼敛眉。

    偏偏郭骁逐热情得很,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狗脾气陈玄是没指望了,褚老师总不会下他面子。

    褚知白平复了下心情,笑得职业,大方伸手:“你好,我叫褚知白。”

    陈玄两手插兜,动也不动:“我不好。”

    褚知白和郭骁逐都愣住了,一个是尴尬,另一个是震惊。

    陈玄掀起眼皮扫她一眼,又不咸不淡地开口:“不是说,我人都没了?”

    郭骁逐挺意外:“你们俩认识?”

    “认识。”陈玄看着褚知白,一字一句咬得清晰,“但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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