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旧街
陈玄连人带车被拦在门外。
烈日下，黑色头盔反着光，他抬手摁了下系在下巴处的扣，而后利落摘下。
褚知白站得远，隔着明晃晃的日光，眯了下被阳光刺得酸胀的眼睛。
郭骁逐走过去，在他肩膀拍了一下，随即朝一行人的方向指了指。
陈玄笑着抬头，目光在几人身上逡巡一圈，又收回，看向郭骁逐。
褚知白早在他看过来时别开了视线，落到一旁的实习生身上。
年轻人毫不掩饰自己的关注，从陈玄一进来就目不转睛看着，瞧见他正脸时更是惊呼：“好帅。”
褚知白忍不住逗她：“你说的是人，还是车？”
小姑娘头也不回，答得高深莫测：“长得丑的人，打高尔夫都像在铲屎。”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车再帅，还是得看主人。
旁边摄制组同事笑着怂恿：“这么帅，你不去要个微信？”
小姑娘一点不做作，大腿一拍，还真就去了。
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就见小姑娘又举着手机跑了回来。她朝着摄制组同事晃了晃手机，似是炫耀。
“你说那帅哥小气吧，他给微信都不带犹豫的，还让我拉个工作群。但你要说他大方吧，他又不肯载我回来，好矛盾啊！”她擦了擦额头的汗，评价道，“不过认真工作的男人真的好有魅力，我已经原谅他的小气了。”
同事“嘁”她一声，笑问：“你确定你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原谅他的？”
“那倒也不是，主要他也姓陈，算起来也是本家小哥嘛！再说了，再帅的脸也没我们李哥的面子大哈！”
几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引擎声也渐近。
一道黑影在眼前停住，陈玄单脚点地，拔了钥匙下车。
他的头发应该是刚理过，极短的圆寸，发质略硬，倔强地支楞着。有汗珠从青色的鬓间往下，在下颌角停留一瞬，又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滴落。
眼前的人和记忆里的面孔重叠，只是一身稚气褪去，被难以忽视的荷尔蒙气息取代，身型依旧似春雨后的竹，挺拔向上。
褚知白收回目光，和同事打了个招呼，转身去往卫生间。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第二次碰见他，第二次回避。
只不过，上次是同学会，还能避得开，这次是工作，要怎么躲？
她不是没想过重逢的场景。
只是从未想过，会是如现在这般猝不及防，甚至像是……落荒而逃。
季枫问过她，你又不欠他什么，为什么要怕？
她也说不上来，只是出于本能的退缩。
褚知白抬头，镜子里的脸略显苍白，却又因为在太阳底下晒了会儿，透着些微酡红。
防晒和粉底只薄薄上了一层，水一冲该花了。
于是，她转而将手里掬着的一捧水浇到小臂上。
清凉的触感传来，意识开始回笼。
褚知白从包里摸出一支口红，对着镜子补妆。
她不允许自己在工作中显露出一丝一毫的疲态。
涂到一半，微信提示音响了。
群是新建的，有人在里面发了一个微笑的黄豆表情，算是打了招呼。
郭骁逐紧随其后，简单发了午餐安排以及下午的行程通知。
看到“食堂”两个字，褚知白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胃里空空如也，捏着口红的手指也有些发颤。
她今早赶着上班，没来得及吃早餐，刚刚又顶着正午的太阳晒了会儿，这会儿整个人腾云驾雾似的晕眩。
李哥在群里回复“收到”之后，特意圈了褚知白，让她直接到食堂汇合。
等她赶到，食堂只剩下几个消防员在排队。小陈一见褚知白进来，忙朝她挥手，示意给她留了个位置。
褚知白没急着过去，麻利掏出笔记本和钢笔，跟在那几位消防员身后，一边排队，一边抓紧时间问了些问题。
小陈跑过来，抢过褚知白手里的纸笔：“师父，你别这样。”然后推着她到餐桌边，不由分说地按着她肩膀坐下，“你看你都饿得低血糖了还在工作，这样显得我很不体贴，更显得我很不敬业。你先吃饭，采访的事情放着我来！”
褚知白看她一眼，很意外。
之前只觉得小陈活泼外向，性格大大咧咧的，没想到她其实很细心。
李哥坐在对面，点了两下餐盘，帮腔道：“吃吧小白，你得给年轻人一些锻炼的机会。”
一唱一和，推辞不过。
褚知白无奈，只叮嘱了一句“记得录音”，才安心拿起筷子。
不得不说，市消防队的食堂做得是真不错。荤素搭配合理，也不油腻，还特意准备了消暑的水果和酸奶解腻。
令她意外的是，小陈给她打的菜居然都很合胃口。
食堂里剩下的人不多，褚知白左右看了下，问李哥：“郭队他们没一起？”
“唔……进来打了个菜就被小陈的本家小哥拉走了，可能要郭队带着拍点素材什么的吧。”
陈玄也不在。
褚知白看着餐盘，莫名松了口气。
下午的任务分头进行。
褚知白和小陈借了会议室整理文字和语音采访记录，李哥他们出外勤，负责拍摄消防队的日常工作和训练资料。
人一忙起来，就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等文档整理出来，已经过了下班的点。
郭骁逐早在群里发了消息，说是以个人名义请大家吃个饭，就当是交朋友了。
其实吃个饭而已，算不得多大个事。
但一想到陈玄大概率也在场，褚知白还是委婉拒绝了他的邀请。
起身收拾东西的时候，小陈还问她：“师父你真的不一起去吗？听说那家餐吧是新开的，味道很不错。”
褚知白：“今天有约了，下次吧。”她拎着包走出会议室，想到了什么，又退回来，只露了张脸在门口，“对了，你中午给我打的饭味道也很不错，谢了！”
小陈看着褚知白飒沓的背影，喃喃道：“啊？今天中午的饭不是我打的呀……”
-
褚知白今天确实有约。
一个月前缺席同学会暂且不提，季枫后来连着约了她好几次，都因为加班没聚成。
为了赔罪，褚知白让季枫想吃什么随便挑，她报销。
季枫也没跟她客气，直接发了地址过来，距离有些远，在旧街。
好在下班还算早，褚知白到的时候，天色刚擦黑，旧街的路灯缀在夜幕中，像蓝丝绒托盘衬着珠宝一般流光溢彩。
旧街其实并不旧，是条实实在在的新晋酒吧街。
由于地处老城区，居民楼集聚，生活气息很浓。
周围餐厅扎堆开店，年轻人都爱来附近寻觅美食，慢慢的，吸引了许多大型酒吧以及小酒馆进驻。
旧街也因“旧”和“酒”谐音而闻名。
季枫挑的这家小酒馆褚知白没听说过，却是一开业就稳居旧街口味榜前三的人气王。
她抬头看了一眼，benebistro的广告牌围了一圈小灯泡，店外的桌椅上方撑着伞，每桌之间有热带绿植隔开，热情洋溢的南洋风，很是招人。
褚知白靠在角落里站了会儿，季枫来了条信息，让她先点菜。
她存下了季枫发来的“好饿”表情包，另一只手推开玻璃门。
转身时，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黑影，惊得她心头一跳。
褚知白停下脚步，仔细打量那辆摩托。
看上去比陈玄的矮一些，应该不是他的。
玻璃门在背后合上，冷气迎面攀上手臂，冲散了盛夏的炎热与烦闷。
服务生微笑着递上菜单，褚知白按季枫的口味要了几个招牌菜，又点了两杯特调，才悠悠靠上椅背。
她看着桌面，细长的玻璃瓶里插着一支红玫瑰，一旁的烛光摇曳明灭，混着食物和酒的香气，暧昧得很美好。
褚知白放松下来，暗叹：只要周末不加班，周五的晚上就会变得格外迷人。
为了确认今晚是一个迷人的夜晚，褚知白还特意拿过包，想翻看日程安排。
她的包不大，刚好够放下笔记本和几样小小的随身物品。
但这次伸手进去，没有如愿摸到皮质封面。
她把包提上来，拉链开到最大，借着烛光往里瞥了一眼——口红、钥匙、小包纸巾都在，就是没有笔记本的踪迹。
也许是刚刚走得急，落在会议室里忘了收。
褚知白给小陈发了条消息，让她见到笔记本帮忙收一下。
恰巧季枫推门进来，风风火火地，一把拉开椅子坐下。
褚知白笑着让她“慢点”，左手推过去一杯薄荷柠檬水，一边又敲了几条消息发出去。
白：【对了还有那支笔】
白：【很重要】
想了想，又补了一条语音。
季枫咽下一大口冰水，皱着眉头问她：“陈玄回来求复合了？你还答应了？”
褚知白：？？？
季枫：“那不然你为什么要说‘有空请你吃饭’，还要肉麻兮兮的加个‘么么’？你铁定是恋爱了！你居然还藏着掖着瞒着我！”
“好吧。”她看着季枫，一字一句反问，“就算我是恋爱了，为什么不能是别的人，一定是陈玄？”
季枫被问得一愣：“因为陈玄回来了啊。”
话音未落，微信提示音响了。
褚知白划开手机屏幕的动作顿了一下：“你知道？”
她还没来得及跟季枫提今天的事。
季枫：“你也知道？”
与此同时，屏幕亮起，一条好友请求映入眼帘。
【‘陈玄’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季枫见她没反应，探头看了一眼。
“靠！我就说是陈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