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说话
马车上, 阮林春微微闭目养神。
程栩端坐着?,却从袖里握紧她的手,“别难过。”
很奇怪,他们之间谈话似乎从不需多?余的言语, 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意会。
阮林春微笑起来, “我不难过。”
从一开始, 她就没指望从阮行止身上找到父爱——就算他待阮林絮更好, 那又如何?归根结底, 这人最爱的还?是自己。
从不抱希望,自然也不会失望, 因此,就算三朝回门, 阮行止见她的第一面不是倾诉思念, 而是抓住救命稻草,欢喜她可以解决麻烦——这都是人之常情。
这辈子?, 她有爱她的母亲, 有护她的兄长, 还?有个情如知己无?话不谈的夫君, 于?愿足矣。
程栩虽然足智多?谋,却并非算无?遗策,“你就那么肯定他们会答应你的要求?”
他看?那父女?俩倒是小气得很,为了一桩未必能?成功的买卖, 就付出这样大的血本,未免太不值得。
阮林春轻笑道?:“当然会。”
尽管性质不同,阮行止跟阮林絮都是一脉相承的赌徒,阮行止当初为了仕途,不惜以色相诱惑正当芳龄的崔氏, 婚后又玩性不改,娇妻美妾间左右逢源,如同踩着?独木舟过河——当然现在是翻车了。
阮林絮更别提,旁人有了她那些?秘宝,顶多?留以自用赚些?小钱,她倒好,还?想充当政治资本,辅佐大皇子?夺储——这样宏伟的野心,注定了她不会放弃顾誉这艘大船。
比较起来,一间小小的铺子?简直不值一提。
阮林春在心头盘算起来,到时候该如何说,作为国公府的当家少奶奶,抛头露面自不合适,可若是全权交给旁人,她也不放心——少不得让程栩帮忙劝劝几?位老人家了。
这么想着?,目光上上下?下?在程栩身上溜了好几?圈。
程栩立刻觉得了,微微靠近身侧,耳语道?:“怎么,现在就想要?天还?没黑呢。”
阮林春:……流氓!分明是你想要吧?
这一晚柔情蜜意自不消说,可到了次日,阮林春未能?如愿等到侯府的好消息,相反,却是一个不太如意的消息:白?锦儿拖着?病躯去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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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氏门前请罪,据闻已经跪了快两个时辰了。
阮林春赶到恰是正午,天上明晃晃的黄太阳,白?锦儿的脸却仿佛在雪地?里滚过似的,惨白?如霜——她身体一向不好,哪经得起这样曝晒?
阮林春不同情此人,可白?锦儿这般作态,不是公然道?德绑架吗?
只好让紫云上前,先把白?锦儿扶起来再说。
白?锦儿执意不肯,任凭膝盖在石板地?磨得生疼,她也只是咬牙道?:“三奶奶不原谅妾身,妾身就长跪不起。”
这样说法,显然仍旧将崔氏看?做侯府的女?主人。不管她心里怎么想,至少此刻的举动已足以表明她的诚意。
崔氏是个心软的,哪怕对那桩旧事耿耿于?怀,有时更恨不得将两人杀之而后快,然而当真正面对面相处时,她发现自己做不到那样决绝——毫无?疑问,白?锦儿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可她们处在天然的立场对立,注定是无?法相互共情的。
崔氏迟疑道?:“你……先起来吧。”
白?锦儿哪怕焦渴难忍,却不肯起身略坐着?歇歇,连茶都不喝一口,只是固执地?摇头,“夫人若不答应,我宁可一死。”
阮林春便懂了,还?是为阮林絮那件事,这白?锦儿也算得慈母,可惜心思不肯用在正道?,以为掉几?滴眼泪,受些?折辱,别人就活该被她要挟么?
阮林春脸上毫无?动容,“那你就继续跪着?吧。”
说罢,自顾自地?和崔氏进去烹茶为乐。
白?锦儿脸色更白?了些?,这家人当真心硬至此?可来都来了,她亦别无?它法,为了絮儿的终身,为了絮儿不致沦为全京城的笑柄,她只能?如此。
哪怕付出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崔氏尝着?阮林春带来的时新糕点,一副心不在焉模样。
阮林春便知道?,她还?在想那件事,“娘,你是不是也希望我去找皇后娘娘?”
崔氏固然心善,却并非是非不分之人,摇头道?:“娘知道?,你有你的考量,对于?这件事,娘是不会插手的。”
何况,她早已不是侯府中人,白?锦儿嘴上说得再好听,也只会让崔氏勾起前尘旧怨,愈添烦恼而已。
“只是,她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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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真在咱家门口出了事,恐怕不好办呀……”崔氏扶额长叹。
阮志胤怒气冲冲握紧拳头,“我这就将她赶走!”
阮林春连忙拦住,“别去!本来没什么,你这一添乱,事情更说不清了。”
白?锦儿所?谓苦肉计也无?非淌淌眼泪,可若阮志胤真个使用暴力,只怕白?锦儿就该顺势往地?上一倒——碰瓷在哪朝都是屡见不鲜的。
何况,世人总爱同情弱者而不关心事实真相,到那时,这母女?俩更加得了便宜。
“等她受不住,自然会走。”阮林春说道?,其实心里也没底。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谁知道?白?锦儿为了女?儿能?做出什么事来,她便是跪上三天三夜只怕也不稀奇,到那时,崔氏倒该被人指着?脊梁骨了。
阮林春咬着?调羹正自烦恼,忽听外头一声惊喜的呼唤,“锦儿,你果然在这里!”
熟悉的大嗓门。阮林春急急迈步出去,果不其然,是赵喜平那张黑脸膛——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高兴见到他。
赵喜平可没工夫跟她应酬,二话不说拖着?白?锦儿的胳膊起身,一面噜噜苏苏道?:“你来京城这么久,怎的也不和我说声?害我好找!”
白?锦儿身不由主地?被他背到背上,满心都是惊惧不安,怎么办,如今絮儿的身份已经大白?,她该怎么跟丈夫解释,他能?谅解么?况且,还?有阮行止那层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她一个弱女?子?,加之饿了半天,自然抗不过这大汉的蛮力,只能?认命,话说,赵喜平怎么会找到这儿来的?
迎着?阮林春充满讥诮的目光,白?锦儿蓦地?醒悟过来,是她,是她故意这么做的!好狠!好毒!
阮林春其实也纳闷着?呢,她确实想把白?锦儿赶走,但?可想不到这样巧妙的法子?——当真是恶人还?得恶人磨。
不过当看?到程栩脸上的淡然后,阮林春便恍悟:“是你干的?”
程栩潇洒地?一点头,合起折扇到窗边坐下?——正值暑天,阮林春做了各种消暑的点心,什么莲藕羹蜜子?露香薷饮不一而足,一方面是为了避免生病,另一方面也是表彰程栩这位大功臣。
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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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管她有点疑惑,一个人怎能?未卜先知,难道?程栩竟有特异功能??
程栩姿势优雅地?捻了块糕,缓缓放入口中,一面咀嚼一面说道?:“装可怜掉眼泪,不正是令妹最擅长的么?上行下?效,我看?那位白?夫人也不例外。”
正好赵喜平正为失踪的妻子?坐卧难安——说是去京城探亲,怎的去了两个月都没回?程栩便着?人送了封信,当然没细说,只隐隐约约让他知道?有这么一处地?方就够了——剩下?的,赵喜平自然会打?探。
这会子?为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只怕夫妻二人已经吵翻天了吧,尤其白?锦儿婚后还?与情郎藕断丝连,这更是哪个男子?都不能?忍耐的——想必,白?锦儿再没心思到崔家来撒泼。
阮林春听得心悦诚服,看?不出这人两耳不闻窗外事,偶尔认真便一鸣惊人。阮林春决定,永远不能?和这种人为敌。
不过她却想不到程栩会这样帮她,“你不想赢赌局了?”
“想啊,”程栩捏了捏她小巧圆润的耳垂,含笑道?:“但?我更想见你高兴。”
阮林春心底如同烟花炸开,缤纷灿烂,嘴上却仍强撑着?,“就算如此,我可不会让着?你。”
“无?妨,咱们公平竞争。”程栩说道?,又神来之笔地?加了句,“其实,我更希望你赢,这样,我就可以任你处置了。”
阮林春望着?他那双不染杂质的眸子?,心思却不由自主联想到龌龊方面——这人是抖m吗?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于?是正色道?:“一言为定。”
阮林絮迂回进攻的计划破产,不得不亲身前来,向阮林春投降。
彼时阮林春正用凤仙花汁染着?指甲,望着?十根红艳艳的削葱根,心情愉快极了,“决定好了吗?可别反悔。”
为了赵喜平的突然造访,阮林絮心情糟糕到极点,可也只能?强自镇定,“你最好也说到做到。”
说罢,便让侍从将随身携带的店契摊开,而后忍着?心痛取出一张,打?算改为阮林春的名字——早知如此,当初不该尽挑些?好的地?段,结果现在手心手背都是肉,哪间铺子?的利润都够寻常人家吃半辈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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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阮林春却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当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阮林絮满腔愤恨正要落笔,却听对面人说道?:“等等!”
“你还?想怎么样?”阮林絮着?实不耐,恨不得生吃了这贱人才好。
阮林春用鲜红的指尖点了点那些?文书,笑意盈盈:“三妹,一间怎么够?怎么也得两间铺子?,才配得上你我的身份和这件事的分量吧。”
阮林絮都快气吐血了,“可你明明只要跟皇后娘娘说一句话就好!”
不带这样得寸进尺的,当初谈好的生意,怎么这会子?偏又变卦?
“谁说的?明明是两句话。”阮林春道?,“你忘了,我见到皇后,求情之前,还?得跟她说一句皇后万安呢,这是礼数。”
阮林絮:……
她现在很想一头撞死,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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