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
阮林絮听说阮行止去了侍妾房中,心中暗暗得意,觉得爹在帮她出气,故意给崔氏脸色看——谁叫崔氏偏帮阮林春来着?就算她是亲生的,可崔氏身为嫡母,本该行事公正、不偏不倚才对。
现在自己受了罚,阮林春却好端端的,吃得饱睡得香,凭什么?
无独有偶,阮林春也担心崔氏受气——渣爹智商没问题,自然看得清孰是孰非,她只是放心不下渣爹的人品。
万一阮行止偏帮那对母女呢?
阮林春急急忙忙赶到母亲房中,本是安慰她莫要委屈,谁知崔氏却道:“没事,是我自己不要他留宿的。”
阮林春:……
爱妻主动将人往外推,这在崔氏而言还是头一回,恐怕连阮行止自己都吃惊不小。
崔氏揉着眉心,轻声道:“我俩没吵嘴,只是……相处这些年,我好像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所以她才想自己静静。
阮林春猜测,崔氏大概已经对阮林絮的身份有所怀疑,才会迁怒到丈夫身上——女儿回来这些天,阮行止虽然待她不薄,可对阮林絮却是显而易见的偏爱。
单纯因为大皇子倒也不见得,大皇子能否登上大宝尚是未知之数,阮行止要放长线钓大鱼,也不该表现得这样明显。
况且,他面对阮林絮时流露出的那种感伤与追念,也是崔氏从未见过的。
崔氏叹道:“昨儿我才提了一嘴,要把絮儿送回赵家屯去,你父亲就急急忙忙打岔,生怕我不慈似的。其实,我不过说说,到底养了这些年,怎舍得就此送人呢?”
可是,阮行止眼中的提防与紧迫,崔氏自认不会看错,因此就更糊涂了——论起来,阮行止忙于公务,倒是她照看絮儿的时间更多些,何以两人竟情深至此?崔氏实在想不明白。
阮林春唯有默然,原书里,崔氏其实是个很单纯的人,她本是东平伯之女,自幼娇养,不谙世事。偶然在琼林宴上见到风度翩翩的阮行止,因此一见倾心——彼时她压根不知白锦儿的存在。
至于阮行止,虽然有了白锦儿这个初恋,可身份问题是横在两人间的巨大鸿沟,当时他恰好被卷进一场贪污案里,急需银钱周转,东平伯在京中世家虽排不上号,可家资巨富,产业无数。阮行止正是靠着崔氏的陪嫁成功解除危机,并跻身礼部,总算在朝中有了一席之地。
他自觉有欠于人,何况崔氏的容貌脾气亦是一等一的好,阮行止也就此收了心,安分守己与崔氏过起日子——当然,他也没忘记对他一往情深的白锦儿,亲自将她送往赵家屯去,又为她安顿终身,两人并未因此断了牵扯,这种偷偷摸摸的来往,对彼此甚至更加刺激。
崔氏无疑是深爱阮行止的,可她也想尽好妻子的本分,对丈夫的行踪从不过问。何况,阮行止实在擅于伪装,对她总是温言细语,从不打骂,直到白锦儿上京之前,崔氏都以为自己生活在蜜罐子里,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但,白锦儿和阮林絮的身份揭露后,崔氏的生活便失去重心,彼时白家靠着大皇子重审当年冤案,白锦儿的身份也终于过了明路,不再是罪臣之后,崔氏阻止不了白锦儿登堂入室——何况她还有个当王妃的女儿,今非昔比,气焰更不一般。
崔氏那时方才发觉阮行止的本相,他对她不但没有爱情,连忠贞都做不到,只有她和傻瓜一般被人骗了十几年,这样的打击之后,又惊闻阮林春在婆家的噩耗,崔氏实在撑不过去,就此一蹶不振,终日请医问药,最后郁郁而终。
阮林春望着母亲明净而不减风华的面庞,心想,崔氏能提早认清阮行止的面目也是好事,她一来是怕崔氏受不了刺激,二来也是没有充足的证据,才没揭露那两人的私情。
但,现下来看,哪怕没有她的干预,崔氏也和阮行止渐行渐远。
这样更好。阮林春并不希望母亲变成为爱痴狂的妒妇,赶走一个白锦儿,未必不会有第二个出现——在她看来,阮行止也并没多么钟爱白锦儿,他喜欢崔氏的皮相,也贪恋白锦儿的肉-体,不过是初恋滤镜作祟,让他看起来比较“深情”罢了。
只要崔氏能够自立,无论谁都再也伤害不了她,无欲则刚。
阮林春偎傍在母亲膝头,依依说道:“您放心,不管今后发生何事,我都会陪着您的,谁都别想将咱们分开。”
崔氏笑道:“你都快嫁人了,还说这些?”
阮林春眼皮都没抬一下,“不着急。”
程栩虽在她的调理下慢慢好转,可距周公之礼还有好一段距离,没圆房当然不必急着拜堂。
崔氏逗她,“你当然乐得自在,可程世子呢?他就不想早些接你过门?”
“他更不着急了。”阮林春大大方方道。
虽然程栩的表现偶尔有些奇怪,但阮林春并不觉得他会爱上自己——都说看人要看内在,可一个人连外表的吸引力都没有,谁又有工夫透过现象看本质?
就好像程栩若没这么帅,阮林春也未必会轻易嫁给他。
现在她也没打算照顾程栩一辈子,倘程栩摆脱不了书中的命运,最后命丧黄泉,她孑然一身,或许乐得帮他守节;但,若有万分之一的希望,程栩能完全康复,届时,阮林春便会向他讨一张和离书,再买栋宅邸,将崔氏接过去奉养。
她可不信任什么真爱,一定要说的话,她的真爱便是崔氏和银子。
程栩这个磨人的小妖精不算。
平国公府。
程栩扶着锦杌在房中慢慢踱步,冷不防却打了个喷嚏,小板凳都差点脱手。
李管事听到动静醒来,忙道:“少爷怎么了?”
程栩跟着阮林春练出一身厚脸皮,也不怕被人看见自己偷偷锻炼,只板起脸问对面,“她怎么还没来?”
李管事知道说的是阮二小姐。上回一番误会,害他吃了少爷好一顿挂落——他哪晓得阮姑娘还会施针,孤男寡女在室内哼哼唧唧的,是个人都会想歪好不?
现在他当然不会误会了。
李管事陪笑道:“这还早呢。”
据阮林春的说法,施针不像按摩,很考验病人的耐受力,因此为了利于恢复,她会五日一趟过来看诊——掰着指头数数,才刚过三天。
程栩嘀咕道,“又不是正经坐堂的大夫,何必守时?”
他并不介意阮林春早来晚来,只是,他也想和人说说话,不然成天这么闷呼呼的,谁受得了?
李管事心道你都闷了二十年了,从前怎么不抱怨?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连自家冷漠如斯的少爷都懂得情窦初开了。
他自认没有阮姑娘那样好的本事,能令公子开怀解颐,只得道:“长亭侯府的大小姐出阁在即,婚期定于下月,阮姑娘大概满怀愁绪,想跟自己姊妹说说话罢。”
程栩想了想,长亭侯府有大喜,自己作为至亲妹夫,是不是该去送嫁,喝杯水酒?正好他的身体日渐恢复,支撑着也能多站一刻钟。
论理,该和阮林春商量商量,不过程栩见多了她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模样,倒不妨偷着过去,好给她一个惊喜——见着这样俊美斯文的夫婿,想必她也会与有荣焉吧?
等程夫人过来,程栩便请她帮忙,订做一把拐杖。
程夫人讶异不已,“你想出门了?”
程栩依旧冷着脸,酷酷的道:“躺久了容易发霉,还是到外头走走,见些人更好。”
程夫人立刻心知肚明,这是做给阮林春看的,想让她瞧瞧自己恢复得有多好——想不到自从聘了阮家小姐,阿栩的性子也愈发开朗了,如今还会开起玩笑。
程夫人自然不会拒绝,她对自家儿子的相貌堂堂还是很有底气的,阿栩若过去代为致意,阮家自也面上有光,也好让宾客看看,这俩是多么登对的一双璧人——郎貌女才,齐活了。
李管事:……郎貌女才?这是娶媳妇、还是嫁儿子呀?
阮林春并不知晓那位小爷背地里的计划,她奉崔氏之命,要跟大姐学些当家理纪的本领,毕竟她也是要当媳妇的人,迟早得面临这一关的。
崔氏本来还想像一等清贵人家那样,请个宫里退休的嬷嬷来教导,可到底心疼女儿,怕她受不了辛苦,只好勉为其难,让她跟着林芳打打酱油,也学些眉眼高低。
阮林春跟阮林芳没有多深厚的交情,但是这位大姐是个标准的淑女,对众弟妹一视同仁,自然也不会亏待她。受了婶娘所托,阮林芳便打起精神,务必要在出阁前把阮林春训练出个人样。
阮林春陪她点卯,听了好几天的迎来送往,又帮忙清点彩礼嫁妆各色物事,只觉焦头烂额,脑瓜子都快涨破了。
她只得抱住林芳的胳膊,“好姐姐,让我歇口气,这么一大串的事,得拿纸笔记下才好呢。”
阮林芳点点她的脑门,“你呀,就是爱偷懒撒娇,我不信你在国公府也这般。”
阮林春心道国公府有人比她更懒更娇,她怕什么?
想到自己好几天没去看程栩,不晓得那小子会如释重负还是茶不思饭不想?阮林春摇摇头,觉得自己也太自作多情了些,两人统共才见了数面,指望程栩这么快将她当成知心朋友,那也太容易了。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阮林絮和阮林红手拉着手进来,一副亲如姊妹的情状——哦,忘了,在她回来之前,这俩本就是姊妹。
阮林红一见面就大声嚷嚷起来,“大姐,听说姐夫差人送了一盒南海珍珠,让你镶嵌到凤冠霞帔上,不知咱们能否开开眼界?”
阮林芳微红了脸,“什么姐夫,别乱说。”
可是架不住阮林红软磨硬泡,只好差人去后院取来。
阮林春就发现她身边的阮林絮格外安静,这可不像她,难道禁足还真能磨练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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