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褚南风端了碗银耳莲子羹到屋里给东方靖,刚亮起的灯映在他的脸上,让人觉得分外温暖,忍不住地想要靠近。
他把碗放在炕桌上,身子一歪,就靠在了东方靖的怀里。
东方靖一手拿着书,一手揽着褚南风的肩。
褚南风捏着一只白瓷勺搅着那碗水晶一样透亮的银耳羹,说:“你晚上吃的不多,是胃口不好吗?”
“何川又启程去安邑了,何妈刚没了巧儿,又要面对离别,心里不是滋味,我看着心里也难受,”东方靖把书放在一旁,缓缓道,微蹙的眉头里藏着一份不忍,“虽然叶家已倒,乔家也不足为虑,可姜还是老的辣,乔家那老东西不是个省油的灯,没人去盯着,我不放心。”
“听说因为叶云曦的事,乔家上下闹腾了好些日子,那老东西竟还有精力想染指咱们的生意,”褚南风说着舀了一勺羹喂到东方靖的嘴里。
东方靖说:“当初他儿子遭遇不测的时候,他照样主持商会里的事,丝毫没有耽搁,这点儿事搁他又算不得什么。”
“你也不用思虑太多,你为大局考虑的良苦用心,想必何妈会明白的,”褚南风抬眼看着东方靖说,“就是没想到叶云曦到底力弱,还未成势,如今就被压制住了,也是她心性不稳,不如金兰馨那般老辣。”
东方靖拿过褚南风手里的勺子,舀了一勺,在碗边刮了一下,也喂了褚南风一口。
“这边叶云虎和金兰馨的丧事刚办完,那边紧赶着就要办叶云曦的丧事了,他们这一家子,还当真是齐整。”
褚南风说:“死人是不作数的,你不用操心这个,叶云龙已经着手接管叶家的生意了,他可不像叶云虎那样,烂泥扶不上墙,叶云龙是会吃人的,你可不要掉以轻心咯。”
东方靖放下勺子,挑起褚南风的下巴,眼里发散着暧昧的气息,凑近他,轻声道:“放心好了,我已经想到了收拾他的法子。”
扑面而来的呼吸,搔痒着褚南风的敏感神经,他瑟缩了一下,然后环住东方靖的脖子,凑上去,眼睛里装满了诱惑,“不如,你慢慢说给我听。”
“嗯,”东方靖低头咬住褚南风的嘴巴,极具侵略性的攻占他柔软的城池。
轻薄的衣衫从炕上扔下来,盖住脚踏上的那两双鞋。
月亮挂上枝头的时候,东方靖的指肚一遍遍地滑过褚南风的额头到鼻尖的位置,然后在他脖子上被自己咬的那片鲜红上,吻了一下。
“嘶~”褚南风轻吟一声,然后满眼的笑意。
“老爷那边你什么时候去说?洋人医院那边已经安排好了,说是,到了就能做检查,他们医院有一些精密的仪器,能检查一些非肉眼可见的病灶。”
东方靖说:“明天吧,等把老头子弄走,我也好安心做剩下的事。”
褚南风把东方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喃喃地说:“我们的事,老爷仍然心存芥蒂,我虽然不在乎外头的人舌头长短,可老爷是你的父亲,我就想得到他的认同,”他抬眼望着东方靖漆黑的眼,深邃多情。
“他要是认同,那是我们的福,他要是不认同,那也不是我们的错,左右我们在一块儿,是怎么也不能分开的。”
褚南风笑了,“狠话情话都是你说的。”
“我只会对你说情话,”东方靖也笑了,眼里装满了柔情和眼前这个人。
“那就好,”褚南风说,“眼下府里的事也都安定下来了,想必老爷那边也会放心,不会太过坚持。”
东方靖微微眯起了眼,“那个老顽固,想劝说他也是不易,好在我已有了主意。”
吃过早饭,东方靖就往静云斋来了,东方寅养了些许时日,身体也恢复了七七八八,虽比不得从前,不过手里拿的拐杖也都丢开了,更不必人搀扶,所以很多人的心都安了不少。
东方靖来的时候,他又坐在案后看书了,不过近日里因在病中为东方翊和东方竑的事情操心,他头上的头发又白了不少,眼见的黑头发已寥寥无几。
他鼻梁上架着一副玳瑁眼镜,正看的认真,所以东方靖进来的时候他也没有察觉。
“爹,”东方靖唤了一声,这声“爹”别说东方寅觉得陌生,连东方靖自己叫的时候,都觉得别扭,不过喊出来之后,他又觉得心里的某个地方很满足,像是饿了许久饱餐了一顿。
东方寅愣了一下,然后抬头透过镜片,看向东方靖,他有点儿不知所措起来,这是他期盼已久的一声“爹”。
他把眼镜取下来,搁在案子上,起身过来,在这期间,他把自己的那点儿不知所措也消化掉了。
“折腾了这些日子,你终于能消停下来了。”
东方寅在桌边坐下来,又示意东方靖坐下,叫外面的丫头泡壶茶来,他知道东方靖过来,不是和他闲话家常的,一句两句肯定说不清楚。
自从上次东方寅病中,和他争论,结果虽不尽如人意,可从那日起,东方靖和东方寅之间堵塞的部分好似被疏通了一样,所以听见东方寅这句听着不算客气的话,他也没了往日的尖锐和不耐去反驳。
而东方寅坐下的时候,想到的是上次同样在这个房间,两人大吵之后他吐血昏倒的情形,一时有些尴尬,战略性地咳嗽了一声。
东方靖立马捕捉到东方寅的这点儿心思,莫名地竟有些小欢喜。
他想着自己来见东方寅的目的,神情就变得平静起来。
“你找我是有什么话要说吧,”东方寅本来想把这段时间,府里和外头的事都和东方靖说道一遍,只是转念一想,这可能会扼杀让两人能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聊天的机会,他就不说了,而改换了话题。
东方靖说:“我听程大夫说了,洋人医院的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随意损毁,”东方寅说完立马意识到这是东方靖的一番好意,而自己太过激动以致于抢了白,就马上缓和了语气说:“寿数天定,强求不得,不如听天由命,顺其自然。”
“爹,你知道这些年,我一直疏远你的原因吗?”
东方靖忽然转了话锋,他说话时扬起一抹笑,只是这抹笑落在东方寅的眼里,却万分难受。
“不是因为你辜负了我娘,让她委屈了那么多年,”东方靖继续说,“是因为我太过年幼,一心觉得是二姨太和三姨太抢走了我娘的丈夫,她们的孩子抢走了我的父亲,所以我当时和母亲说,不要再让她们生出孩子了,她们会抢走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没想到这些会成为母亲心里的负担,导致她染上重病,我是因为愧疚,所以不愿和你亲近,因为你总会让我想起,我是怎么卑鄙地把母亲逼上绝路的。”
东方寅大为动容,又十分惭愧,东方靖当年还是个孩子,却独自一人承担了那么多。
他还未开口,东方靖又说了,“爹,你一定不知道,母亲与你初见,并非是在你们定下亲事之后。”
“怎么会?”东方寅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是在一次庙会之上,母亲与何妈一同上街,没想到半路遇上歹徒,是你帮她解的围。”
东方寅似是在努力回忆着,“我,我不记得了。”
“我知道,母亲说,定下亲事之后,她认出了你,你却不认得你救过的她了。”
一句话让东方寅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他脑海里恍惚有了点儿画面,却是影像虚浮模糊,一点儿都不真切。
“母亲对你的情意,你应当知道,如果此时她还在,面对这件关乎你性命的事,她又会怎么说。”
丫头端了一壶茶进来,放在东方寅的手边,东方寅抬手阻止了想要倒茶的丫头,把她打发了出去。
东方靖拿过茶壶,倒了两杯水,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那些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白话,根本不适用眼下这样的情况,到底要如何取舍,我想,人总是大过所谓的天命的。”
东方寅端起一杯茶,送到嘴边又放了下去。
“我已经没了母亲,你还要叫我没了父亲吗?”东方靖眼眶泛红,眼睛里已经闪起了泪花。
东方寅一下子有种被击中灵魂的感觉,这个问题有且仅有一个回答,而这个回答与他一直秉承的观念相悖,他所要做的就是在自我和儿子之间做个选择,是坚持还是让步。
其实,在东方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东方寅就已经有了答案。
他已然垂暮,和儿子隔阂了那么多年,到了了,眼瞧着能和儿子冰释前嫌,他不想因为自己固执的一味坚持而再次把他从自己身边推开。
除此之外,他还想在有生之年,能陪儿子更长的时间,以弥补他母亲早逝的遗憾,包括这些年自己的缺席。
他打定主意之后,把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像要出征在即的将军一般,豪气干云。
“你来安排吧,我让她们收拾行装出发就是了。”
东方靖眼里闪过一丝窃喜,不过转瞬即逝,他继续保持着脸上的肃然,吸了下鼻子之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出去静云斋的时候,东方靖泛红的眼眶已恢复如常,他斜起唇角,轻声道:“没想到老头子还吃英雄救美这样的戏码。”
就在这时,外头匆忙跑进来一个小厮,匆忙到他都没注意到东方靖,而直直地跑进了静云斋。
东方靖原地站住,接着听见里面一句“三小姐剃光了头发,进了小佛堂了”,东方靖叹了口气,他转身走了。
关于这件事他不打算插手,同时他知道东方寅也不会过多干涉。
东方寅虽爱女心切,可东方翊对巧儿做的事,是非曲直,众人心里头都有一把尺子,东方寅作为前掌家人,当是不会糊涂到不辨黑白。
再者说,谁人做下的事,承担其结果,这是必然,即便亲如生身父母,不过从旁言传身教,而不能为其大包大揽的太多。
确实如东方靖所想,东方寅听闻,震惊之后,平静下来,又坐进了椅子里,把小厮遣了出去,未置一词。
三姨太就不如东方寅这般淡定了,她是女人,十月怀胎,经过种种辛苦磨难才把孩子平安地生下来,所以剃度这样的事,无论如何都叫她接受不了。
她一边急急地往小佛堂那边去,一边让人去叫东方寅,希望能和她一同阻止东方翊。
三姨太虽然在心里气恼东方翊犯下的错事,却又不忍心她为此搭上自己的一辈子,与青灯古佛相伴,那在许多人眼里都是孤寂落寞凄凉的,何况是对一个母亲来说,就更恐怖了。
身边的丫头紧跟着三姨太,看她踉跄地进了小佛堂,丫头才敏慧地站在外面,没有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