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就留我一人
夜色深深，月光皎洁透过窗户落在床上，让那女子蒙上了层薄纱，更添了抹惨意。
她似乎陷入了梦呓，苍白的脸上痛苦的蹙着眉，额头上渗着许多冷汗，拼命的想要睁开眸子，却如同被黏住般，无可奈何。
梦里那人缓缓转过神，睨了她一眼，炫耀般在她面前扬了扬自己的紫色长袍，语气清淡道：“小师妹，你说我这南逍阁的衣服是不是比央邺山的好看多了？”
楚冉紧抿着嘴唇，眼眶红肿，倔强的怎么也不肯让眼泪落下。
他注视着她的神情，微微歪了歪头，从身后将剑拔出，似是随意般摸着剑刃，忽地目光冷厉，直冲被绑之人而去，血瞬间滴落，地面开出一片血花，那人毫无声息地倒在了她的面前。
“小师妹，我这把剑是师傅所赐，如今用来送他上路倒是绝妙！”他嘴角噙着冷笑，却让人不寒而栗。
“三师兄求求你不要爹！”
楚冉猛地惊醒，一齐涌进脑海的回忆似密网让她透不过气，眼眸里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下，她双手捂住脸，猛烈的抽搐起来，嘶哑不堪的无声痛哭着。
“姐姐，你醒了？”一女孩端着木盆从外面开门走了进来，目光略过她的情形，心里一慌，急忙将盆放到了桌上，递上手帕哑着声音道，“姐姐，你怎么了？”
楚冉艰难地喘气，缓缓放开了手，对上女孩的视线，强忍住那汹涌的伤意，抿紧着唇摇了摇头。
她松了口气，拧干湿毛巾轻轻地为楚冉擦拭着脸颊，随后迈着轻快的步子对外面大声喊道，“苏大哥，姐姐醒了！”
楚冉环顾四周环境，陌生无助感瞬间席上心头。她想起身，身子却如同散架般，所有的痛顷刻侵袭全身，令她怎么也动不了。
她想要开口，却因为太过干涸的嘴唇，张了张，一句话却也没有说出声。
片刻，屋外一抹身影走到了她的床边，楚冉眸色微微一深，眉心动了动。
他倒了杯水递到了她的嘴边，被水润了嗓子，楚冉轻轻咳了两声，终微微地开口道：“苏苏禾，你救了我。”
苏禾眉头微微蹙起，伸手摸了摸她的脉象，脸上的神色渐渐舒展开来，轻声道：“我和向明在崖下将你救下，带回这里。你受伤过重，得休养一段时间。”
“我有什么意思活着？”她忍住泪水苦笑着，彻骨之感弥漫全身，“我只要一合眼，全是央邺山满门尽灭的惨样，如今就留我一人”
苏禾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此次是朝廷是对央邺山杀鸡儆猴之法，你爹着实死的有点怨。可你要知道，四大家族那四个老狐狸谁人不知这其中恩怨，却为何不愿意帮助，大抵是心里对这武林盟主之位惦记许久了，这不过恰好师出有名罢了。”
“人人都有贪欲，却让我央邺山满门付出代价，又是什么理？”楚冉通红的眸子瞬间冷了下去，胸膛翻腾倒海的气血牵动着身上的疼痛，她气急却笑了起来，尽是苍凉。
“所以你更不该自暴自弃，若你都死了，你们满门平反又能指望谁？”褚向明端着药从屋外走了进来，打量了她的面色，长舒了口气，舀了勺递到她的嘴边，“武林盟主自古以为国为民而统领江湖，如今国内动荡，通敌叛国之人隐于最深处，在这番腥风血雨中，你作为楚照天之女，又怎能做逃避之徒？”
“冉儿，先有国，后有家，无论何时，都不要忘记央邺山门派之意。”
楚冉身子一僵，慢慢攥紧了拳头，耳边似回荡着那声声叮嘱与教导，她深吸了一口气，隐匿着眼里的万千情绪，最终化为泪光流转。
褚向明朝她面前扬了扬手中的汤药，楚冉怔怔地抿了抿唇，一口咽了下去，瞬间苦味弥漫在口中，她垂眸一口一口的喝着，嗓子里却哽咽起来。
褚向明与苏禾相视看了一眼，无声地摇头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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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楚冉能下床，已经是十日后了。
卧床日子里，她已大致清楚自己所处之地，名曰-药毒谷，乃是盛绝江湖医毒之处，传说可活死人，肉白骨，无数求药之人慕名而来。而谷地与外界隔绝，阵法之多，无谷内之人带领，遍寻不到入谷踪迹，药草遍地，空气宜人，恍如世外桃源，与世无争。
而苏禾便是上任谷主嫡传弟子，继谷主仙逝之后，他便继承衣钵，成为新任谷主。楚冉当时便知苏禾并不是普通医师，却没想到其真实身份却是如此，倒有种有眼无珠之意。
“姐姐，今天太阳不错，我扶你出去转转。”
女孩名唤舒姝是苏禾曾游历救回的孤儿，如今便在这药毒谷里生活。她性子极为开朗，许是太久没有见到外人，总爱叽叽喳喳的缠在楚冉身边。
“好。”
太久未出门，楚冉一时间竟睁不开眼。
她举起手透过指缝轻轻仰头看去，连绵的山峰似一道天然屏障，将药毒谷四周保护于其中，微风拂过，夹带着药草的香气扑面而来，沉郁的心绪似乎也放松了许多。
“药毒谷里除了做膳食的谢大妈，就没有一个女子，姐姐你来了，我可开心了。”舒姝似乎被打开了话匣，边走边给她介绍，见她一直愁眉不展，敛了笑意，娇嗔道，“苏大哥他们一会就回来，若是看到姐姐这副模样，舒姝都要被嘲笑了，我这自诩开心果徒有虚名了。”
楚冉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硬扯出一抹笑意：“舒姝，我没事。”
“那姐姐去亭子里休息一下，你的药应该煎好了，我这边去给你端来。”舒姝将她扶到了亭子里，瞥了眼远处缕缕炊烟的膳房，迈着步子急忙走去。
“咳咳”，胸膛起伏的血气，她忍不住又咳嗽起来，从怀中拿出手帕擦了擦，仰头看向山峰之外的空中，好似一个囚笼将他紧紧束缚，想要挣脱却无能为力。
“小丫头，你好点了吗？”苏禾背着药囊从远处款款而来，打量着她因咳嗽而泛红的脸色，皱起了眉头，正色道，“把手伸出来。”
楚冉将手腕搭在了他的诊布之上，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没事了。”
苏禾诊了片刻，静静地收起了诊布，若有所思地问道：“恢复的很快，但是你坠崖时为何受了内伤？”
说罢，他瞥了她无神的双眸，似是无意地提到，“我听说那小子也受了内伤，后来又在冷水里泡了许久，生了一场大病，被尹明风带回东夜谷了。”
楚冉脸色煞白，脑袋轰的一声要炸开般，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嘴唇微微颤抖，缓缓道：“我是冲破穴道所致，不知何时我才能继续练武？”
“你想好了？”苏禾眉头一挑，瞥见远处的舒姝正端着药踱步而来，郑重地说道，“当今皇帝久病于床，想来这几年，那些皇子定有大动作。与此同时，向明一直在收集江湖侠士的踪迹，若能革新江湖，促使朝廷新变，倒也能有一番作为。”
楚冉眉心微微一动：“我会去。”
“苏大哥，你回来了？”舒姝将药放在了楚冉面前，注视着她不动声色就喝下了药，放心的朝苏禾打着招呼。
苏禾敲了敲她的脑袋，目光掠过乖坐在一旁的女子，悠悠地说道：“你这内伤严重，恐怕还要半年休养方能回到之前，小舒姝她我就交给你了。”
舒姝笑眯眯地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姐姐照顾好的。”
“苏禾”转眼，那黑呼呼的药水已被她全部饮尽，透着沧桑的声音响起，苏禾微微一愣，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我爹一生自问无愧于心，却落得如此下场，作为子女，无法为其收尸已然不孝，只求能在此寻觅一处，能为其立个墓也好。”楚冉的眸里已然通红，染上一层雾气，她见苏禾久久没有回应，心中一急，竟跪倒在地，“央邺山满门性命，灵魂无处安放，楚冉只想为他们找寻一丝慰藉。”
“姐姐，你别这样”舒姝心里一惊，急忙拉着她就要起来，悄悄地瞥了眼一旁没有回应的苏禾，又扯了扯他的衣袖，满是焦急。
苏禾走到她面前，俯视着一袭白衣、透着病态的女子，冷声道：“我药毒谷不会再救寻死之人第二次，今日你跪倒在我面前，我就当你还我救你性命之恩，绝无再二。”
他话语一转，恢复了一贯的面色，朝舒姝扬了扬头，她当即领意急忙将楚冉扶起，苏禾眸里闪过一丝不忍与惆怅，收起纷繁复杂的思绪，淡淡道，“如今，四大家族已然全数撤离央邺山，那里已成废墟，想来他们也不会再回此地，而你央邺山的灵魂想必也不愿离开生长之地。你可先在药毒谷立一座灵牌，待伤好后，再去央邺山寻一处安置。”
“好。”楚冉点点头，心里一阵酸楚。
苏禾背起药篓，转身要走，忽地顿了顿脚步，从怀里掏出一物，往她那边一扔，说道：“你坠落悬崖时，手里紧紧拽着这璎珞，如今物归原主。”
楚冉目光呆滞地原地僵立了片刻，身子才动了动，指腹轻轻划过那蓝玉石的璎珞挂坠，鼻子突然酸的发疼，两眼一热眼泪有再次落下。
客栈时，她曾将璎珞取下，想物归原主，可却被他拒绝，后便收于怀中，如今鞭子已然丢了，可璎珞依旧还在。楚冉嗓子像是被什么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思绪无限放大，想要将她彻底吞噬。
“姐姐，你没事吧？”舒姝担心地轻轻地搂了搂她，哑着声音道。
楚冉微微仰起头，将璎珞紧紧放在了心房，苦涩地颤音道：“舒姝，当一切我们无能为力时，又该怎么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