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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大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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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x年x月1日

    我不想说话

    说出来纯是自虐,但我活该。

    我没有保护好醒醒,让他被欺负了。

    医院的同事给我打了电话,赶来的时候,醒醒已经被抬上了救护车。

    血顺着他的小腹滴滴答答淌了一路。

    这辈子没这么怕过。

    我有点恍惚,粗暴地把七情六欲撤下来砸在一边,依仗着扭曲的理性强撑。

    醒醒躺在那里,双眼紧闭,唇色惨白得吓人。他身上没有一处好地方,全都是污垢和血痕。我颤颤巍巍的,几乎连他的手都要握不住,之前找医生询问状况从容不乱的伪包装碎了一地,刻意屏蔽的视觉听觉一下子全涌了上来,压得我喘不过来气。

    医生要求做手术,要家属签字,我拿过笔,我说我是安生的丈夫。

    医生愣了下,告诉我不可以,这种关系在国内是不被许可的。

    我捏住笔:

    “那就填朋友吧。”

    202x年x月3日

    醒醒的同事们来看他了。

    市局强调着装,几个套着警服的大个儿齐刷刷地往病床前一站,引得其他的病人家属侧目连连。

    没我家醒醒穿警服好看。

    市局那边给了足够的抚恤和优待,几乎把能赔的都给了一份。

    我给醒醒请了长假,市局的人别别扭扭地暗示,还是希望醒醒康复后回去上班。

    我跟他说:去你妈的。

    我听见他们在小声议论,卧底警察遭受□□,还特么是个男的,怎么想怎么带劲儿吧?

    我没说话,捏了捏醒醒垂在被子下的手。

    醒醒立了大功,收集到足够的犯罪证明,嫌疑人团伙被逮捕归案。

    市局的人说,醒醒救了整整十八个少女的命。

    十八个姑娘依旧完璧。

    只有醒醒,也只能是醒醒。

    202x年x月5日

    醒醒没醒。

    主治医生问我,你一个精神心理科的,老跑这里来干嘛?要偷艺啊?

    我说,病床上那个,是我爱人。

    主治医生眼睛瞪得像个铜铃:”小梁,你是不是看病看久了把自己也同化了?“

    ”啊?“

    ”少跟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风,小伙子年纪轻轻搞什么同性恋?这不成心理疾病了吗?“主治医生语重心长”小梁,有时间也给自己看看,别最后把自己耽误了。”

    这不是病

    homosexuals各项指标完全正常,同时它和精神病理也不存在任何内在联系。

    比起国内带有歧视色彩的三个字,我更愿意用外文来称呼。

    1990年世界卫生组织就将homosexuality从精神疾病列表中删除。

    2001年我国将homosexuality从第三版中国精神病分类目录中删除。

    homosexuality不是病,它只是一种不同于大多数人的性取向。

    你可以拒绝接受,因为这是你的情绪自由。但不应该污蔑鄙视,因为这是我们的人身权利。

    可我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一笑了之。

    没必要。

    醒醒眼睛肿得厉害,根本看不出来他醒没醒。我攥着要命的心疼,抵着他的额头,小心翼翼地试探:“醒醒?我是梁曜。”

    我听见他嘶哑地嗫嚅:“梁医生。”

    “我在”

    滚烫的液体从眼角滑落,一时间分不清是我的还是他的。

    202x年x月17日

    醒醒不说话。

    我把那几个畜生的下场告诉了醒醒,本来是盼着他能好受些,可是醒醒没有我想象中的如释重负。

    多年的行医经验告诉我现在应该当什么都也没发生,面不改色地和他交流。

    我做不到。

    我心疼。

    202x年x月6日

    醒醒今天又去阳台上那边坐着了,我怕他摔下去,锁了阳台的门。他就冲着我念念有词,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我害怕醒醒长此以往,醒醒可能会有会有自残的倾向。

    202x年x月15日

    我看见了醒醒藏在枕头下的美工刀和他手腕上狰狞的疤。

    我不愿意从一个精神心理医生的角度去看他。

    但是醒醒不乖了。

    他已经开始把自己的身体视为了第一犯罪现场,尝试通过自残的手段来在精神上鄙视自己的□□,最终麻痹自我以达到暂时忘记痛苦。

    我一直自以为是,认为身为精神心理科医生,没有我看不好的病人。

    我一直以为,醒醒已经足够向我敞开心扉,所有的苦楚已经丢之脑后。

    如果,我再耐心一点。

    如果,我再体贴一点。

    我抱着他,给他一遍遍地讲《小王子》的故事,我告诉他,醒醒是我唯一的玫瑰。

    醒醒比我小,今年是他的第二十五岁

    而这朵小玫瑰在他未完的二十五岁,让满地殷红成了破碎,失了声结了尾。

    202x年x月1日

    我的病人被我诊断为创伤后应激反应症和重度抑郁症,需要更专业的性创伤治疗。

    “他压抑了太久,潘多拉盒子突然被打开,小梁,你要做好准备。”

    精神科的主任告诉我,醒醒还算幸运,他身边一直有我,因为我的存在,醒醒就算已经陷入自戕自毁的消极情绪里,却依然较着一口气愿意全身心地信任我。

    “小梁啊你小子好福气啊。”主任说。

    202x年x月22日

    醒醒开始了阶段性治疗。

    我尝试着去填补他的过往,醒醒拒绝了,我带他去找了主任,全程跟随。

    他很抵触,但是还是会咬着牙逼迫自己冷静。

    202x年x月30日

    醒醒的父母找来了,醒醒尖叫着把他们关在了门外,像一头愤怒的小兽一遍遍嘶吼,我抱住他,哄了好久。

    第一次知道,醒醒被父母送去过洪都教育。

    我联系了做教育的朋友,问他有没有听过”洪都教育“

    朋友劈里啪啦冲着对话框一同输出:\"洪都教育?!那他妈是家戒同所啊?前几年还因为有孩子自杀上了热搜,梁哥你不看新闻的吗???”

    202x年x月2日

    半夜了,醒醒睡到一半,凑过来吻我。

    我听见他说,永远会记得爱我。

    我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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