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便宜渣爹
“这就是小姐要找的人？”
素白的纸卷上，未干的笔墨勾勒出男子持刀而立的修长身影，眸光冷清，唇角微抿，上半张脸虽覆着一层面具却仍不减其龙姿凤采。
“正是，这画与他有七八分相像，城中若有人见过他，定能认出这画中人来。”
“小姐如此大费周章记在心上，这人可是有什么来头？”陈伯拿着画卷纳罕道。
“陈伯还记得我去凤凰山脉所为何事吗？本以为收那只白狐为妖宠不过是手到擒来，可那白狐已经半步金丹生了灵智，我差点死在它窝里，多亏了这人剿灭妖兽，我才逃过一劫。”
虞兰合上画卷递给一旁的奴仆，“他照料了我月余，我伤愈之后他却不告而别。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自然得重金酬谢报了他的恩情才是。”
陈伯摸了摸胡子，“小姐吉人自有天相，遇难成祥。老奴这就将消息传下去，务必掘地三尺把恩人给找出来。”
虞兰浅笑称是，心里却想着只有半张脸能找出来才怪，压根就没有画里这个人，哪怕有也没在这济河城。她不过是给这场失踪找个借口罢了。
虞兰以主人家的身份大摇大摆地住下来，每日里也没闲着，不是去逛虞家的藏书阁就是在虞家四处游逛熟悉地形，偶尔还去和管家陈伯唠嗑，旁敲侧击清楚了不少事。
约摸过了六七日，虞鼎这个大麻烦还没回来，另外一个麻烦倒是先找上了门。
虞兰这日是在叫骂声中醒来的，院子外女子声音尖厉，仿佛泼妇骂街。
她推门走出去的时候，那声音尖厉的女子霎时安静下来，浑身气焰都降了三分。
“虞……阿兰怎么醒这么早，定是被这狐媚子吵醒了，还不来人把这扰了小姐清梦的人轰出去！”
这女子是虞鼎的第五房小妾，说起来原主还得唤她一声姨娘，不过原主极为厌恶她，或者说原主从来就不喜欢虞鼎后院里头的那些女人。
年纪长些更是用了些不入流的手段把其中一位夫人赶了出去，听说那人在外头死得极其凄惨，也不知是不是原主的手笔。
到头来十位夫人死的死，走的走，也就只剩下两三个还能在原主跟前晃悠，这其中就包括眼前这位五夫人。
虞兰挑眉，不动声色地靠近她们，那扬言轰人出去的五夫人竟是畏缩地缩了缩脖子。看来原主行事更加放肆嚣张，她也得跟上才是。
“就是你想当我父亲的十二夫人？”
对面的玉夫人掩唇一笑，眼波流转：“虞小姐可是要违抗父命？”她一副玉面狐狸精的面容，身段风流，随意说话也似女子撒娇的腔调，委实不负玉夫人的名头。
“我不点头，你进不了虞家。”虞兰说得理所当然。
玉夫人看了眼一旁缩得跟鹌鹑似的五夫人乐道：“她怕你，我可不怕。虞小姐何必与我作对，哪怕我进了虞家，虞家主不还是你的父亲吗？”
她眼珠子一转，又接着道：“合欢楼可不止有姑娘，还有不少俊俏的小郎君，虞小姐要是有喜欢的，我还可以引荐一番。”
虞兰嗤之以鼻，“哼，果然是下三滥的人，下三滥的手段，脏人眼睛！”
玉夫人的笑意凝固在嘴角，半晌勾起一个挑衅的笑容道：“那这十二夫人，我反而非当不可了。”
“你猜他更听谁的话？”玉夫人凑近她耳朵，“谁不知道你娘没手段留不住他的心，这么多年，她在土里头烂得只剩骨头了吧，还用你这女儿狗拿耗子？”
虞兰竖起两条眉毛，眼中冒火。
“贱人！我杀了你！”
寒光一闪，虞兰拔剑抵住了她的脖子。
适才还笑意盈盈的玉夫人突地红了眼眶，一副惹人生怜的模样。
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虞兰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身后猛然传来一声暴喝。
“逆女！跪下！”
虞兰慢腾腾地转过头，果不其然，身后正是满脸怒气的虞家家主——虞鼎。
虞鼎生得豹头环眼，现下怒起来更显得凶恶非常，看虞兰的眼神不像是看亲生女儿，更像是看仇人，恨不得把虞兰给生吞活剥了。
虞兰整个人都懵了，面上不显，心里却吓得直打鼓，虞鼎是认出来她这皮囊下不是真正的“虞兰”了吗？否则按便宜爹先前的表现来看，她这女儿显然比玉夫人重要得多啊。
她可从没想过一见面就和这便宜爹对着干啊，尤其他还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样子！
一旁的玉夫人抬起芊芊柔荑正要拭泪，虞兰一点儿没犹豫，抓准时机扔剑、抱头、迅速躲到虞鼎身后。
站满了人的院子里一瞬间落针可闻，玉夫人的手尴尬地顿在半空，收也不是，落也不是。打虞兰一冒头就安安静静缩在一旁的五夫人也惊得瞪大了眼。
虞鼎神色几经变换，震惊、茫然、五味杂陈，最后才干巴巴憋出一句话来：“这才对，女孩子家家的，碰到危险就该躲起来。”
玉夫人顶着脖子上一缕红痕，活像吞了只苍蝇，神情难看得很。这虞兰早不示弱，晚不示弱，怎么偏偏这时候示弱反将她一军呢。
“虞家主，你女儿先出手伤人，妾身还没……不对，妾身根本就没想还手。”
“小女顽劣，玉儿还请见谅。”
还好还好，她赌对了，虞兰心有余悸地垂下眼帘，虞鼎凶得吓人是真的，可疼爱女儿的心也做不得假，是站在她这边的。
大抵察觉到自己偏袒虞兰偏袒得太过，虞鼎摸摸胡子继续道：“咳咳，玉儿，这段时日我忙得焦头烂额，疏忽了你，耽搁了良辰吉日，改日——”
虞兰截断话头，冷着脸道：“爹一回来就急着宽慰红颜知己，怎么不问问女儿失踪这段时日过得如何？”
她不能让这玉夫人进门！“虞兰”在信中三令五申让她阻止虞鼎的露水情缘进门，既然用人身份，自得尽力完成所托。
“你不是好端端站这嘛。”
玉夫人捂着脖子，语气幽幽地补充道：“不仅毫发无伤，还能持剑行凶呢。”
“女儿方才是真的害怕，历练一趟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修为高深的人顷刻间就能取了女儿性命。”
“女儿现在……”虞兰望了眼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哀叹一声，不再说话。
虞鼎狐疑着出手探查了下她体内的境况，神情一凝，望向虞兰的眼神愈发惊疑不定。
“来人，带小姐回兰馨阁，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出来！”
虞鼎匆匆撂下这句话就带着玉夫人一众人离场，虞兰则被扣在了平素歇息的兰馨阁，屋外甚至安排上了护卫看守她。
事发突然，超出了虞兰的预料，虞鼎探查到的绝对不止她隐藏起来的低于原主两个小境界的修为，肯定还有别的。可影曈给她变换容貌身形的手段高明，她又服用了能将体内魔气暂时转换为灵气的丹药，不该如此啊。
她一思索就思索到了日落西山，连被识破后怎样该如何脱身，逃跑的路线有哪几条都想好了。
这时却有小厮敲开房门，如往日一般给虞兰恭恭敬敬地送来了茶点小食。
世家不同于作风简朴的宗门，热衷豪奢享受，大多不喜辟谷，好八珍玉食，好美味佳肴。这小食倒是给虞兰吃了粒定心丸，看来虞鼎应该没有识破她的身份。
月上中天时，虞兰终于等来了风尘仆仆的虞鼎。
“你在凤凰山脉究竟招惹了什么东西？留下这么个烂摊子！”虞鼎压低了声音，拧着眉头。
虞兰含糊其辞，“我也不知道，遭遇妖兽袭击后，我醒来就发现修为倒退了两个小境界，爹可是看出了什么名堂？”
“你体内有股精纯的魔气。”
虞兰失声道：“怎么可能！我不曾在凤凰山脉碰见过魔物！怎会沾染上魔气？”
“可能是个隐藏了气息的高级魔物，以防万一，我已经让陈伯收回了那副画，你要找的那个救命恩人最好不要再找了。”
虞鼎坐下饮了口茶，“修为倒退还在其次，就怕魔气蚕食你体内灵力，趁还来得及我会收集灵药为你驱除魔气。魔气没拔除干净前，你不准出兰馨阁。”
虞兰乖乖应好。
“那玉夫人爹打算怎么办？”
搁在以前，虞鼎一定会烦躁地让她不要瞎掺和惹他生气，这回却只是长叹一声道：“你说你一个小辈，为什么一定要掺和这事呢？我知道你替你娘抱不平，可就算我对不起她，她都走这么多年了。”
虞鼎有些唏嘘，“她以死相逼不让茹娘进门，我只当是气话，没想到你娘那么个柔柔弱弱的小女人，最后放了一把大火死得那么绝然。”
“可一报还一报，茹娘也被你赶出去报了仇，这么多年来我对你有求必应，你也没个好脸色。人呐，还是得向前看，那玉夫人我不会娶她，你也别耿耿于怀了。”
他闷头喝酒似的灌了口茶，面上颇有些惆怅，“要是你娘还在就好了，你打小就愿意听她的话。她性子温婉，不会舞刀弄剑，却弹得一手好琵琶，还会酿酒，以前我喝的酒都是她亲手酿的。”
他目光不经意落到一旁满满当当的食盒里，“你还没吃饭？”
“被你搅合得没胃口。”
“你瞧瞧你，性子和你娘没一点儿相似，就知道和我顶嘴！”
他饮尽最后一杯茶水，咂了咂嘴，极轻地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