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128章
姬念似乎并不好奇这个人的到来，只是随意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以为你知道我会来的。”
来人一语，姬念便没有再说话了。
却道来人是谁？
正是天子之弟，风度翩翩，气质高华的昭华君。
然而他却在姬念将要离开周王畿的最后一天晚上，出现在了晋国的驿馆之中，而姬念却并不意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幕。
两人出乎意料的熟识，似乎那天晚上两人之间的对话不曾发生过一样，但是两个人心里都清楚那天的话并非随口一言而已。
姬念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禁想起了曾经发生过的事，更是不禁感叹岁月给人带来的变化。即便只是短短几年，他的变化都让她觉得心惊。
其实，不光是姬念与昭华君交好，便是公子慕与昭华君曾经也是好友。
对于他们夫妻二人来说，昭华君是他们绝不可能成为的那种人，但是不妨碍他们对昭华君的欣赏。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再次相见的时候，姬念觉得她对昭华君曾经的那种欣赏已经成为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若是身处同样的局面，将昭华君换成姬念或者公子慕任何一人，他们都会做出与他不一样的选择。他们会废弃天子，自己坐在那个位置上，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源上拯救这个天下。
而不是像昭华君一样，只一味固守着所谓的规矩，明知道天子不能守住姬氏的天下甚至是都不能带来好的改变，却只除了替他收拾烂摊子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姬念这样看着昭华君沉默不语的时候，殊不知昭华君也在看在姬念。对于他来说，她的变化也同样是很大的。
从前的姬念再耀眼，也只是一个明媚绝美的公主，那是一个女子的美丽。
而现在她的美丽上，多了一种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美，这种美不分性别，但昭华君却不只在一个人的身上看到过。
在昭华君的记忆中，上一个让他有这种感觉的人，是他的祖母，那个曾经令天下诸侯都为之钦佩的老太后。在天子无力支撑的时候，她独自撑起了这个天下的重担，列国无人不称赞。
那是一种权力带来的美，只是与昭华君想象不同的是，姬念与他的祖母不同，她还有一种庞大的野心。或许是他没有看出来，也或许是他从未将她想成那样的人。
“你来找我，是想说些什么吗？”还是姬念先开口了，因为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而昭华君的到来瞒不过别人。
但能让一个行事向来光明正大的人漏夜前来，这已经是一件极为不容易的事了。
“只是为了致歉罢了，我那日不该将你置于这样的险境。”
昭华君仍旧觉得自己那日的举动太过冲动了，虽然那天他们有过短暂的交谈，但是他还是想要再来同她见一面，为了他心里的那点隐秘的想法。
“我接受你的歉意，但是我也知道，即便再来一次，你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所以，在我看来，你不该来这一趟的。”
其实，没有姬念那一日说得那么严重，她不怪他，甚至可以理解他，但是也做不到将现在的他跟以前的他放在同等重要的地位上。
所以说，昭华君这一趟如果只是为了道歉，那姬念觉得他来不来都没有区别。
昭华君是一个君子，可他不是一个傻子，姬念话里的意思虽未明说，但他还是知道他让她失望了。
一个有准则有底线的人，遇到无法改变的事情，除了在那里面挣扎，没有别的办法了。所以，他是昭华君，而不是公子慕，更不是姬念。
“楚君准备七国相王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晋国会怎么做？”
这是他此来的另一个目的，以他和姬念的交情，这事都已经快传得人尽皆知了，她没有必要瞒着他的。
“你知道了，天子还不知。你以为凭你的能力能够阻止七国相王吗？晋国的选择，你也已经知道了，七国之中亦有晋国一席之地。”姬念嘲讽道。
昭华君有些着急，“但是，晋国的先祖与王室同出一脉，都是姬氏子嗣。晋国向来就是最拥护王室的，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所以呢？晋国得到了什么？如今大势所趋，晋国所作所为也不过是顺应天命。难道还要像昭华君你一样继续执迷不悟，为那样一个人卖命吗？他配吗？”姬念冷眼看着他，戳破了昭华君的最后一层幻想。
听到最后一句话，昭华君差点儿出言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可他终究还是没有，大约是有些理亏吧！
“从前，咱们知己论交，你是姬宇，我是姬念。如今，咱们再见，也不只是从前的自己。我是晋国的长公主，你是昭华君。我为我的晋国，你为你的天子，咱们各为其主！”姬念不是个不干脆的人，所以她今日将话说得分明，当日不是被他利用，而是她在分析情况之后的顺水推舟，可她还是要让他明白如今的情况到底与他想象的不一样了。
“你今日来找我，我就想问你，你对天子毫不设防，是要置我，置晋国于何地？那你自己……”说着，姬念停下来了，她看着昭华君一言不发，但是心情却一定算不上好。
她现在明白昭华君的用意了，他知道自己此举定会被人知道，天子也会明白，甚至会因为他和姬念过从甚密而对他起疑心。但是，天子再怎么怀疑昭华君，他都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日后天子会甚少用他罢了。
昭华君是故意这么做的，他想从天子身处的那滩烂泥里脱身，却只能借助外力，而姬念就是他借的这个力。亏得姬念一开始还不曾想明白，为他着想，想让他早些离开，甚至想用自己的势力帮他把尾巴给扫干净。
昭华君从不曾像此刻一样不敢直视一个人的眼睛，但是姬念是他所爱，他却仍旧不敢看她。
至此，姬念算是放弃了自己那点心软，原以为他们是同病相怜，原以为好歹曾经是知己，却原来都是她一人以为。
不过，她算不上悲伤，只是有一点难过和惋惜，惋惜这个人的变化。又在庆幸，她和公子慕从始至终都还是原先的那个自己。
“你走吧，算我能帮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只是，希望你不要后悔！”姬念叹息道。
昭华君之所以会落到眼前这个局面，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要维护自己的兄长，维护姬氏王族的尊严吗？
他如今是因为天子的几次三番的所作所为心冷了，可他只要一日放不下，就注定不能真正从那泥坑中脱身。
姬念出言送客，昭华君也知道自己该走了，他知道自己这两次的所作所为伤到了他们曾经的情谊，但他知道除了姬念没有人会帮他，也没有人能帮他。
昭华君走了，姬念独自坐在那里，她本不该意外的，因为来之前他们就曾说起过昭华君，说起过他可能的变化。
唉，只是可惜了这个人了。
“长公主，昭华君此来是何用意？”
天色渐深了，但姬念还坐在那里喝茶，不出意料的是昭华君走了没一会儿，郗安就出现了。
“他来是为了七国相王，也是为了让天子怀疑他，从而不让他再参与这些事。”
郗安总结道：“长公主，昭华君想从这摊浑水里抽身，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谁说不是？我不曾给他多透露七国相王的消息，但是也瞒不了多久。而昭华君这一次自作聪明，天子也确实会怀疑他，到时候他再想出谋划策，可就难了。没了昭华君的忠言逆耳，我倒是想看看这位天子还能干出多少荒唐的事来。”姬念微微一笑，方才她所为亦有顺水推舟之意。
郗安倒是心领神会，叹道：“王室内部乱了，列国的天下也要乱了。晋国若再不能站在列国之前，怕是就真的来不及了。”
姬念怎能不知，留给他们的时间是真的不多了，“事情都办妥了？”
“长公主放心便是。”
夜幕之中，郗安派去曲沃的信使正在日夜兼程，以求最快的将消息传达到公子慕的手里。
而其余国家的驿馆之中，众人也都收拾妥当了，只等第二日天明便各自归去。
翌日，各国归去，天子亦派使者前来城门处送行，到处都是一派和谐，似乎这一次的朝会一如以往。
只是，以往朝会结束之后，各国并非在头一天便离去，甚至有些诸侯国君还会在王都逗留，三五人结伴，或是骑射，或许饮酒设宴，短则三五日，长则半旬。
然而，这些变化，众人都只当作不知，只将面上的一派和气做出来也就是了。
一众小国各自离去，而以楚国在先，紧随其后的七国他们都在向鲁阳的方向前进。而这一切天子尚未有所闻，还因与昭华君生气，让他在家中闭门反省，又错过了一个得知此事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