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银屏来不及拦,丫鬟已经应声而去,她只能无奈掩口,陪着少夫人在天色完全漆黑之前缓缓回到东院。
院门两边已经高高挂起灯笼,桐油纸中透出的烛辉清亮,柔柔的一点儿不刺眼,反而照得人心中一暖。
李素织莫名生出鸟儿归巢的倦感,想到院中会出现的赵奕又有些许无措。问了前来相迎的珠锁,被告知赵奕在西耳房等了她一顿饭时辰。
走进西耳房,赵奕正站在炕桌前,从笸箩筐里拿了她做了一半的针线活看。
柔滑的蓝色素锻在他手上,穿的又是宽袍大袖锦服,卸去些许冷厉,倒像是调弄风月惯了的富家子弟。
“绣的是什么?”他捻了一把腻滑缎子,举给李素织问。
这就是没话找话、明知故问了。
素锻上绣着一只鹭鸶,正躲在荷花莲叶底下盯着湖面觅食,灵动活泼如画。虽然只有半幅,但就算是半瞎子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再加上鹭鸶与“路”谐音,莲花与“廉”谐音,此时科举风行,寒门求进者众多,一路高中、廉洁奉公的寓意少有人不知。
李素织有些意懒,没兴致与他争辩,回了句“鹭莲纹”,走了过去,想取回那方素锻。
赵奕在她触到素锻将要从他手中拿走之际,捉了素锻一角,故意引得锻面展开,朝中卷瓣护芯的一朵粉荷现在两人眼下。
“原来是莲花……一时忘了,莲花什么时候结子?”
赵奕最后两个字说的轻得不能再轻,像从鹅身揪下一根鹅毛,飘飘忽忽地扫了手心一下,顿生一股酥痒麻意。
李素织指尖一颤,忽然不想要那蓝色素锻了,收起手藏在身后。
赵奕见她不答,便将她往炕桌处一压。
李素织臀抵炕沿,银霜裙摆被人压住,上半身往炕桌倒,半落之时,反手把细腕并着撑在桌面,云鬓上插着的金镶珠翠挑簪尾端一串圆润珍珠晃来荡去。
赵奕闷笑一声,跟着弯下腰,手绕到她身后,正好用素锻将她两抹细腕松松系在一块儿,“说不说?”
上挑的眼尾荡漾不已。
李素织胸前起伏不定,压得紧密的衣襟随着起伏而动,扣紧的珍珠扣子颤了又颤。
“八……八月……九月……”
听见声音,她意识到什么,猛地气血翻涌上脸,红果烂熟了一般,双手一挣,缎子脱落在炕桌。
赵奕马上控住她的双腕不让动,扭过头去,看向出声的珠锁,眼神冷得如淬了冰,一点儿不客气——
“滚!”
珠锁吓得瑟缩到了门帘处,腿几乎要软倒,凭着求生本能,羞愤欲死地跑了出去,一直到西厢房开得正密的桂花树下才停。
正好厢房里的碧云出来倒洗脸水,见到树下有个嘤嘤哭泣的人,水朝地上一泼,单手提着银盆走了过去,“咦?是哪位姐姐?”
珠锁泣声一停,两手抬起衣角揩净了泪,背着光不让人看到自己,压着声道:“是我,珠锁。少夫人丢了一个凤钗,我上这里找找。”
碧云半个字也不信。少夫人不常到西厢房,怎么来了一两次就巧得丢了东西?就算真丢了,她又不是苛待下人之人,没道理叫人夜里来找,还不叫打个灯笼。
她眼珠子一转,笑答:“原来是珠锁姐姐。敢问是什么样儿的凤钗?”
“银镀金……嵌了珠宝……有颗蓝宝石在上头……”珠锁支支吾吾。
碧云已经拿着银盆悄悄绕到她跟前。
银盆在底下衬着,月光打在盆上,照得珠锁脸上两道泪痕尤为清晰。
“你做什么!”珠锁恼道,说着要上手去拍掉她的银盆。
碧云扭着身儿躲过去,“姐姐别急,我不过是想知道姐姐有什么闷在心里这样不痛快,若有我能帮的忙,可再好不过。”
珠锁身体一僵,还是嘴硬,“不过是一根凤簪找不到,想来少夫人也不会计较,是我一时想左了。”
碧云心道:话里话外少夫人,却是拿她作筏子,想来珠锁或许未必……
她又借着月色打量了一番,发现珠锁脸上总有那么一种不甘,心念一动。
“那就好……”碧云对着她扬笑道,“可巧,秋鸳姑娘也丢了件东西。我比你好些,她不叫我去找,自己去了,好像是往浴堂那边……”
珠锁眼一闪烁。
谁会在深夜找东西?还是去浴堂。这样的说辞简直就是在明晃晃的扯谎。碧云这是在告诉她,秋鸳去浴堂准备做些什么……
“是得及时找——”珠锁也笑了起来,“放心,都是辛苦之人,我不会向少夫人说。”
她忽然摒弃了些许束缚自己的东西。
侯府之内,觊觎世子的人不止她,少她一个不少,那为什么不能多她一个?就因为她是少夫人的丫鬟?今天她对世子说婆子来的事,他脸上那等冷静与运筹帷幄,岂是外门小厮们可比的?
珠锁跑出去后,李素织理智回笼,手被热掌控着,脸上却没有半点居于人下的神情,冷冷看向赵奕。
“是她……”赵奕浓眉一紧,想解释。
“世子不必多说,东院的人,您想如何便如何。”李素织平声平气,又变回那个恭谨守礼的少夫人。
赵奕眸色一变,黑浓浓的像要把人吸入眼中。只见他倏得盖住李素织那双明眸,望着那很会气人的软嫩檀口,薄唇下压。
手腕抬举之时,李素织看到他腕上那颗如血红痣,那等陌生的战栗感达到了顶点。
从发现这颗红痣开始,他的乖张与强占欲就不再遮掩。
记得十三岁生辰,赵奕曾送她一个象牙雕成的签筒,还有一盒未填文字的竹签。他说害怕自己送的礼流俗,叫她往竹签上写自己的生辰愿望。写了什么,他就送什么。
李素织只写了一句:愿兄长身体康健,一世安稳终老。
赵奕接过之后,没说什么,只是将那枚竹签隐在袖内,笑着问她,“那你一辈子认我是兄长?”
李素织家中有一个哥哥,以为他是指出竹签上的“兄长”不明。
她十分肯定地点点头,“只认赵奕哥哥一人!”
还几乎要伸出三指起誓,赵奕拦着才放下了,他苦笑,“话说成这样,你亲哥哥会饮醋的……”
话虽如此,从此之后,他待她更是亲如家妹,一直在不逾矩的范围内待她好。
可如今的他……
忆及往事,李素织偏头一甩,簪尾珍珠砸在赵奕薄唇之上,这抹硬物带来的冰意让他眼中迷情一散。
“东院的人,我想如何便如何,不是你说的吗?”赵奕缓缓放下手掌,神色不明,“一言一行,却对我说着不肯。”
他又笑,“莲生贵子在八九月,岂不是眼下?”
李素织唇抿得更紧,侧着头不发一言。
赵奕也开始一言不发,直接扛了她在肩头,丢到榻上软被,看着半陷在被褥间纤弱美人,站着抱臂,“知道她在逼我,也不愿说一句为我生儿育女,还带着她替我挑的人赏花观景。你学不会生气?”
李素织云鬓一散,比他人特意乌发散挽还动人。她五指攥紧被面,咬着唇不说话。
“啪嗒——”
赵奕解开自己紧腰间的革带开关,往地上一丢。
在李素织耳中,这点声音大得惊人。
又扯下一件外衣,随意丢在地上,继续发出衣料窸窣声……
“真的学不会吗?”
赵奕踩过落地衣衫,一身薄薄中衣站在了床帐边,眉眼肆意风流。
与李素织完全不同的古铜肤色从中衣透出,块垒分明的腹肌隔衣可触,浑身散发着勃勃生气。
李素织看了一眼便移开,额边碎发一晃,“我……”
赵奕已经握住她裙下细弱脚腕。
她气得眼尾隐隐水红,却不知平添一抹媚色动人,“赵奕!”
“我在。”赵奕摩挲着她的脚腕,淡淡道。
李素织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头埋入枕衾,挡住逼出来的羞红,闷住了大半声音,“我生气了……你……你解了衣,去沐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