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回去吧。”他们走远之后，徐青拍拍她的肩。
丹朱低垂着头，“走吧。”
丹朱走了几步，发现徐青没有跟上，回头问道：“怎么了？”
徐青正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愣神，闻言笑笑，“没什么，走吧。”
丹朱有些奇怪，却因为情绪低落没有询问的心情。
她们回到了寝宫。
虽然太子已经离开，但如今的丹朱早已不是幼年期任人宰割的小可怜，仆婢们面上仍保持着恭敬。
休息的时候，徐青走到窗边，把手举起来，在阳光下仔细观察。
修长细腻，白得几乎透明，无数细小的绵密的红色纹路像冰裂纹一样遍布其上，有一种通透又惊艳的美感。
她的第一反应是我的手真好看，第二反应是果然有点透明了。
刚才她拍丹朱肩膀的时候，手掌就像虚无一样穿过了丹朱的肩饰。
这个幻境的世界在排斥她，排斥外界来的一切。
说不定排着排着她就能离开了呢。徐青乐观地想着。
不过她要是走了，丹朱那熊孩子可怎么办？
如果她不走的话……
虽然这只是个幻境，但如果她不走，而是留下来阻止丹朱走上歪路，会怎么样？
现实中的丹朱会受到影响吗？
“你怎么在这里？”丹朱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中午这么晒。”
徐青回过头，随口说：“到窗户这里透透气，没事。”
丹朱看着她，一脸不信。
“丹朱啊，”一想到自己可能即将要离开了，徐青的嘴就管不住开始跑火车，“你有钱吗？”
“什么钱？”丹朱一脸茫然，“钱是什么？”
想到这个时代可能还没出现“钱”这个名称，徐青换了种说法：“贝，贝你有吗？”
“贝壳？没有啊，你要是想要用去外面捡就是了，满大海都是。”
“不是不是，我是说，金银，金银财宝你有吗？”徐青又换了种说法。
丹朱点点头。
“你啊，你要是以后能记得我说的话，就一定要随身带点金银珠宝，省的哪天出关了没钱坐车。”徐青语重心长地说，“而且答应了别人的利息，比如对象什么的，一定要记得还，懂吗？”
“还有，你以后如果见到一个叫徐青的人，一定要记住你欠了她钱没还。”
“你不就是徐青吗？”丹朱被她绕糊涂了。
徐青摇摇头，“不一样不一样。”
“算啦，不和你说这些了。”徐青揉揉小丹朱的圆脑袋，“该午睡了，小孩子多睡觉长得高哦～”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一场战争虽然过程曲折，但最后金乌是胜了的。
只要丹朱一直呆在旸谷这个金乌大本营里，应该就不会被战火所波及，也不会卷入这场战争，不会有弑母堕魔的契机。
安安稳稳地当个神女度过一生就挺好的。
徐青拉着丹朱回室里，“休息的时候好好休息，活动的时候好好运动，这样长高个子身体健康，等你哥哥回来的时候就能看到长高的你了……”
等等！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突然出现。
丹朱和母亲多年未见，和兄长明焕却一向亲厚，如果真的如她所说，双方的将领只能活一个，丹朱会希望谁活下来？
久未谋面、造访却被拒之门外的母亲？
还是自幼相伴、对自己关怀备至的哥哥？
她会不会，为了让哥哥活下来，而去……
如果“明烨弑母”的真相是这样，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徐青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
不，不会的。
她告诉自己，丹朱这个小孩虽然熊了点，但只是因为从小没有父母悉心教导，并不是真的阴狠刻毒。
总之，在自己离开之前把她看好了，让她不要离开旸谷，就万事大吉。
然而徐青的时间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么充裕。
当天晚上，她的肢体就已经开始肉眼可见地变淡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她的手直接从床帷上穿了过去。
为什么之前那么久都没有任何变化，这两天却排斥地这么快？
是什么让这个幻境世界如此排斥她的存在？
“丹朱，丹朱，醒一醒！”徐青去推丹朱，想把她叫醒，手却依然从被子上透了过去。
幸好她的声音还没有消失，丹朱听到有人叫她，迷迷糊糊地醒了。
“怎么啦……”小丹朱在枕头上蹭了蹭，眼睛都睁不开。
“丹朱，我可能要走了。”徐青说。
“哦……走吧。”丹朱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句，旋即反应过来，腾地一下坐起来，“嗯？？什么东西？你要走？去哪？”
说完之后，她就看到了徐青现在的样子，惊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了？”
丹朱伸出手想去碰碰她，指尖却从她皮肤下穿过，入手的触感宛如手指划过水面。
丹朱急了。
“别怕别怕，”徐青赶紧解释，“我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现在只是时间到了，必须回去了。”
几句话之间，徐青看到自己的身体颜色越来越浅，越来越透明，她急匆匆地交代事情：“这场战争最后是金乌胜了，你呆在扶桑城不要离开，一定不要离开，不要到和战场有关的任何地方去。如果有不认识的……”徐青回忆了一下记载中那个“帝江”的外貌，发现并没有关于他的具体描写，只好笼统地说：“如果有陌生人找你，不论他怎么忽悠都别跟他走，明白了吗？”
丹朱什么也听不进去，着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在说什么呀？”
“徐青！徐青！”她喊着徐青的名字，却看到徐青的身形越来越浅淡，像雾一样散去了。
“徐青！”丹朱推开被子，回首四顾，哪里都找不到那个人类的身影。
她跑下床，在巨大的殿堂里乱窜，每一个角落都要看一遍，每一个大件的、能藏人的摆设都要掀翻找一遍，帷幕漫卷、立架翻滚、摆件散得乱七八糟，太子的宫殿被她造了个天翻地覆，却仍找不到那个本来就不该存在的人类。
她的样子太着急，甚至有些疯癫，殿内的仆从不敢招惹，纷纷就近躲了起来不见踪影。
“徐青！”小小的丹朱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喊着，声音带着哭腔，“我再也不欺负你了。你回来……”
朝阳把窗棂在地面上拖出了老长的影子，菱形的一圈阴影正好把她小小的身影框了进去。丹朱在这个框子里慢慢蹲下去，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头深深地埋下去，哭得一抽一抽，看上去有些可怜。
“我再也不要和人类做朋友了。”她想。
躲起来不敢出去的仆从们却只觉得她样子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