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她长得极其美丽，但眉眼妆容与如今风行的一字眉大眼睛瓜子脸嘟嘟唇一个都不沾边，与欧式妆挑眉勾眼重阴影的标准也截然不同，仿佛是来自一个和现代社会审美标准完全不同的地方，带着一种大气而明艳的、独特的吸引力，美得几乎超出了人类审美衡量尺度。
倒有点像资料里远古大妖的模样。
但徐青对现世还活跃的大妖的资料了如指掌，眼前这个女人她却从来没见过。
难道是刚出关的大妖？
徐青仔细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再一次出现。
她听到自己说：“这位姐姐，我看着你非常面熟。我们以前见过吗？”
刚说完她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这么油腻的wsn语录竟然就这么被她说出了口？
“小丫头，我看你也很面熟。”那个女人红唇一勾，慢慢开口道，“你长得和我一位故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说的是一种很古老的语言，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它是神魔和人类修士之间通用的官话。这种语言在如今普通话普及的时代早已废弃了，只有极少数念旧的修者和大妖还在使用。即使在历史悠久的九安，也只有极少人学过。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女人问道。
“徐青。”徐青直视她，用同样的语言说：“九安青西组徐青。你刚刚抓住的女鬼是我们的任务对象，请配合工作。”
“这个小家伙生前也可怜，你们何必追着她不放？”女人扫了一眼趴伏在地的女鬼，说：“你们也真是有意思，生前的事不管，等人死了却要收了她。”
徐青挑眉，“她生前的事归警察管，不插手人间平常事是所有修行人的规则。要是谁都凭借自己的法力跑出去多管闲事，那不早就乱套了。”
“这么说来，她生前的经历对你们来说毫无意义？”女人冷嘲道，“不论她为什么变成厉鬼，不论她生前经历了什么不公，都无所谓，只要收了就万事大吉？”
“她在这条隧道里制造了好几起命案，已经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作为专门管理异常事件的九安，控制住她防止事件扩大是我们的职责。”徐青平静地解释道：“生前受了委屈，不是死后随意杀人泄愤的理由。这和那些压力过大，跑到幼儿园门口杀小孩的罪犯有什么区别吗？”
女人听了她的话，闭上眼睛，轻轻笑了一下，“你可真是……”
“不仅长得像，这脾气看着也像极了。”女人笑容中带着些微的嘲讽，“对非人类的一切生命都带着强烈的敌意，为了维护人群的安定可以毫不犹豫地向其他生灵下手。”
她从窗台上下来，款款朝徐青走过来，“既然说不通，那就打一架吧。小丫头，如果你能从我手上把她抢走，我就不管这件事了。”
行走间，红色的裙子轻轻拂动。
这条裙子明亮耀眼得像熊熊燃烧的烈火，随着她的每一个步子仿佛绽开一朵朵火焰之花。
这种颜色过于明亮，普通人一穿上去就被衣服压得灰头土脸，像刚违反校规被罚打扫厕所后灰头土脸地跑回家偷穿妈妈衣服的小丫头，毫无气质可言。然而穿在眼前的女人身上，却是显而易见的合适，合适到给人一种这条裙子是为她而生的错觉。
徐青蹙眉劝道：“这件事情本来就和你无关，何必非要插手。制服厉鬼之后九安会把她送回轮回体系里，是否判罪由冥府定夺，我们管不着，更不会故意为难她，你不用这么——”
还没说完，徐青紧急一个后仰，避开了横扫过来的刀锋。
藏在袖子里的匕首瞬间滑出，徐青顺着势拧腰，匕首斜斜向上挑去，锋利的刃直冲那个穿红裙子的女人而去，女人后撤，长刀回旋画了一个弧，从上而下朝徐青劈来。
徐青回匕格挡，刀锋砍在匕首上，发出“铛”的一声，沉重的力道震得徐青手腕发麻。
红裙女子的刀也被弹开，徐青忽略发痛的手腕，趁机翻转匕首迎面朝她刺下，女人伸出空着的左手在空中迅速地画了一笔，无形无质的灵气形成了一个漩涡，牢牢地卷住了匕首，匕首刹那间仿佛陷入了一张坚韧而滚烫的网，一分也刺不下去。
徐青瞬间松手后撤，已经被烧得泛红的匕首“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红裙女人没有追击，而是站在徐青前面不远处，带着几分挑衅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准备好开战。
徐青的眼神锋利起来。
她甩甩被烫到的手，把挎包摘下来放在一旁，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旁边的空气缓缓扭曲，凝出了一把纤细的长刀。
“我已经很久没好好打过一架了。”徐青提着刀，唇角勾起。
两人的武器都是刀，红裙女人的刀比起徐青更厚重一些，当那把刀劈来的时候，徐青几乎能感受到火焰的热度。而徐青的刀却带着海啸般的汹涌气息，两柄长刀在空气中连连相击，两种截然不同又势均力敌的力量在小小的酒店房间里交锋，卷起的气流吹得房间内的布置不停晃动，窗帘几乎要被搅碎。
徐青是九安司的司长亲手教出来的，算得上是九安战力的第一梯队，又因为负责九安司特殊事务，所以出战的频率是非常高的。但那件事后她受了重刑，身体垮了大半，即使休养许久也没能养好。伤号和戴罪之身的双重身份让她的日常生活被严格监管，轻易不会让她碰重体力、高强度、高机密的活动，也就是说，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和人酣畅淋漓地打过架了。
如今重新体验一把，她竟然有些兴奋。
“铛——”
又一次双刀相击后，那个红裙子女人突然问：“你多大了？”
“问女士年龄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磅礴的灵力裹着长刀横扫开来，徐青牢牢握着刀柄，看着被逼退的女人，说道：“不过我想，我肯定没有你年纪大。”
“人类果然是充满可能性的族群——”女人迅速上前，倒转刀身，擦着徐青的身体从下往上斜挑，锋利的刀刃划出雪亮的弧度，两人离的很近，徐青躲不开，只得竖起刀身挡住，女人刀锋上的火焰猛地燃起，几乎要烧到徐青的身上。
徐青听到她接上了没说完的话：“——短短几十年、甚至是十几年，就能修炼至此。”
“彼此彼此。”徐青左手按压，无数条水龙绕到女人的刀上，瞬间把火扑灭，她刀身一抖，将女人的刀荡开，迅速后撤，左手五指微微张开，一道道气流霎时聚拢，朝着她指的方向呼啸冲去，对面的女人毫不在意，抬起手就要施法抵挡，动作却突然一顿，施展到一半的法诀突然断了，周身的护体灵力骤然消散，她猛地击中，狠狠地撞在墙上，墙面登时被撞出蜘蛛网般的裂痕。
徐青闪身上前，长刀瞄准她的脖颈劈去，被重击的女人一时无力还手，用尽仅剩的力气偏了偏头。
刀锋即将碰到她的皮肤的时候，徐青突然扭转方向，刀锋险险擦着她的脖子插进墙里。
锋利的刀刃切断了她垂下来的一束长发，发丝在打斗卷起的风里飘飘悠悠地落下。
“咳、咳、咳。”女人忍不住咳嗽起来，头低下去，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你竟然没下手。”咳嗽平息之后，女人站直身，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侧颈。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痕迹，是刀锋擦过时留下来的。如果方才徐青没有收手，这道痕迹就不会只是痕迹了。
她们两人贴得极近，刀深深插进墙里，徐青的手还握在刀柄上，乍一看上去仿佛是在壁咚一样。意识到这一点后，女人动作一顿，有些不自然地放下手。
徐青把刀从墙上抽出来，刀身离开墙壁后慢慢消散了，就像它未形成时一样毫无踪迹。
她退后一步，突然哂笑，“正主都跑了，我下什么手。”
女人抬起头来环视一圈，果然没有看到那个女鬼的身影，她不由哑然：“跑得倒是快。”
“你刚刚是怎么回事？”徐青好奇问道，“突然用不了灵力，岔气了？”
“神罚。”女人倚着墙，懒洋洋地解释道，“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就是遭天谴了。”
“你们人类你们人类的，你不是人类？”徐青仔细感受了一下，“你身上没有妖气。”
女人慢慢从墙边走开，坐到幸运的没被交战时的气流破坏的沙发上，“我又不是妖，当然没有妖气。”
她捡起徐青那个被扫到地上的挎包，朝徐青扔了过去。
徐青接住，背到肩上，打开包清点了一下里面的物品。
还好还好，刚才及时用灵力包裹住了，都没被摔坏。
“你不去追她吗？”女人问。
徐青扫了一眼化妆镜，里面的自己妆容虽然不像刚出门时那么完整，但依然算得上精致，先前女鬼泼上去的水并没有造成太大的破坏。
“出了这一层结界，我就不管了。”徐青合上包，说道，“总要给辛辛苦苦几十年的老组长留点立功的机会。”
“你不去护着她吗？”徐青反问回去。
女人倚着沙发扶手轻轻一笑，“你的同行们奈何不了她的。这个结界层层叠叠，他们找不到的。”
她本来长得就美，笑起来的一瞬间更是风华绝代，徐青偏过头，尽量不直视她。
美貌的杀伤力太大了，她得保持清醒。
“你是在夸我吗？”徐青问。
“你可以当做是。”女人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了窗户，“你的同行们应该被困住了。再不去救，可就要出人命了。”
她回首道：“我叫丹朱。我觉得，我们还会见面的。”
说完，她轻轻笑了一下，从窗户翻了出去。
窗户之外，不知道会通向那一层结界。
长风吹拂着她明红的长裙，烈烈如火。
“丹朱。”徐青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好耳熟的名字……”
等等——
“丹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