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通过仪器控制能量溢散的速度，通过提前选好的裂口处将能量潮和海水定点定量输出, 由外界人员配合稳定海潮的破坏规模, 听起来原理很简单, 真正要做起来却困难重重程序繁琐。
界碑结界不是什么小型的区域, 而是一片面积庞大的海洋，在正常状态下它的大小相当于渤海湾那么大，即使现在已经萎缩到原来的几十分之一的大小，依然一眼望不到边。
据传它诞生于数万年之前, 那时人类还处于茹毛饮血的蒙昧时代。
烛阴断断续续地入眠, 祂的头颅枕着钟山, 蜿蜒的身躯承载着大地，长尾深深地沉没在东方海底，祂睁眼为白昼闭眼为夜晚, 呼吸之间便造就了四季更迭。
凤凰长长的尾翎滑过如洗碧空，昭示着天空之主的煊赫与华美, 金乌刚刚从扶桑诞生，族群尚未繁衍壮大，未曾成为光芒万丈的太阳；海底遍布着金碧辉煌的宫殿群, 不同风格的建筑物鳞次栉比，龙神庄严肃穆地盘踞在水晶宫殿, 每一片鳞片都熠熠生辉；神明和妖魔和睦相处，四方六层的天空中随处可见他们的身影，大地上遍布着他们的足迹。
所有的一切都在稳定而繁荣的状态下缓慢生长着，维持着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
平静的生活总是会给人安全无忧的错觉, 以至于当这平衡被彻底打破的时候，谁都没能反应过来。
烛阴的力量突然衰竭，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无序混乱之中，对仅剩的宜居地的争夺很快催生了战争和权欲，神魔之间爆发了旷古绝今的大战，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人类成了低等妖兽魔物的食物，生灵涂炭。
局势愈演愈烈，世界几乎都要毁灭在这场看不到尽头的战争里，最终女娲大神降临人间，炼石补天，重立四极，挽救了这个岌岌可危的世界。
界碑结界正是诞生于这一场大战，神魔迸发出的巅峰战力深深影响到了空间稳定，断裂的空间形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结界，大多数在能量消耗完之后萎缩坍塌，只剩下能量较为稳定的几处，均匀地散布在大地的四方。女娲补天后将大地上的杂物清理出来，无处安置，便想起了这些与现实世界连接又相对隔离的结界。她把天河倾泻下来的洪水封入东方，炼石产生的炉灰堆积在北方，禽兽神魔和人类的尸骸安置在南方，战争废弃的甲胄兵戈存放在西方。从此大地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祥和。
东方结界从此成为一片海洋，直到人类的先民在此建立起坚如磐石的界碑。
古老的故事代代相传，界碑在后人的传说中渐渐演变成了灵山仙境，成为古籍中充满幻想的记载：“东海外有山曰天台，有登天之梯，有登仙之台，羽人所居。天台者，神鳌背负之山也，浮游海内，不纪经年。惟女娲斩鳌足而立四极，见仙山无着，乃移于琅琊之滨。”
这片结界稳定了万年，终于在今天迎来坍缩。
九安派来的船虽然名字叫“仪器船”，但功能却没有它的名字这么单一。它由九安技术部与世俗科研机构共同研发，采用了世界上最先进的防浪防翻设计，同时配备了对海妖魔物有着巨大杀伤力的秘制热武器，可以说是玄学和科学的完美结合。
船舱里各类仪器在飞速运行着，技术专员们严密监控着每一个数值、每一条曲线，旁边的屏幕上是雷达扫描得出的结果，圆圈区域内分布着密密麻麻的光点，蓝色的是船体周围虎视眈眈的海妖，绿色的是水下蛰伏等待时机的上古妖魔。
而在扫描仪器的旁边，是一张不断变化着的地图。那张地图漂浮在半空，看上去很古旧，像古代用毛笔勾勒出的航海图。事实上它只是个三维投影，本体在盛熙宁所在的船上。古朴的地图上全是深深浅浅或大或小的色块，有些像不小心沾上的污渍。那些橙红色的区域块是能量积聚最严重的地方，颜色越深代表着情况越紧张。因为天枢方才的努力，结界外围能量已经基本趋于稳定，结界边缘在缓慢平静地向内缩小，原本的细小裂隙渐渐弥合，只剩下多处天枢特意固定住的溢散口还维持着原貌，不断向外涌出水流和能量。
船舱里，盯着扫描结果的技术人员看到，屏幕上船体周围代表着海妖的蓝色密密麻麻光点迅速消失着，代表着苏醒的上古妖魔的绿色圆点也在以缓慢的速度一一消失着。
海妖大批量消失，是因为仪器船进入了完全的攻击清缴模式，排排炮孔吞吐着刺目的火光，将蜂拥而至的海妖疯狂绞杀。这艘船上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本来就是专门应对海妖类的低智力妖物，在密集区效果拔群。
而力量强悍的上古妖魔，热武器的效用就微乎其微，想要杀死它们就需要使用玄学手段。因为绝大部分人类在灵气匮乏的现代社会很难修炼到这种层次，所以九安的执行人员大多数会配备经过特殊炼制、能够把灵力发挥出几十倍作用的冷兵器。
此时周围的妖魔消失，是因为徐青在带人不断绞杀着。
“哗啦——”波涛中出现了一朵白色水花，徐青破水而出，湿透的长发紧紧贴着身躯，衣袖被染成了斑驳的红色，海水沿着古剑剑身一股股流下去，重新汇入海中。
她踩着一道道浪头飞上高空，剑气纵横，一剑砍下即将爬上甲板的大妖的头颅！
大妖嵌进船体的爪子在巨浪的冲击下滑脱，无头身躯重重坠入海中，很快被分而食之。它腔子里喷出的粘稠血液，和头颅一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泼在了仪器船的甲板上，几个浪头打过去，甲板上的污浊很快就被冲洗干净，没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然而失去借力之处的徐青也不可避免地从万浪之间跌落了下去。
有着血肉之躯和丰沛灵力的徐青成了妖魔们关注的重点，她刚出现在水面上，无数妖魔纷纷冲出水面，数不清的森然牙齿和尖锐利爪瞬发而至！
而此时的徐青，整个身体都在空中，上方是辽阔无边的万里碧空，四周和身下是势在必得的海妖魔物，下方是波澜起伏的海面，不远处是即将压下来的庞大浪卷——她无处可逃，无处借力，眼看就要落入妖魔口中！
即使徐青的个人战力再怎么突出，平时还能灵力爆发逼退魔物，但在现在无处借力、没有提前蓄势的情况下，她根本无法从妖魔的重重包围中安全脱身，就像再厉害的拳击游泳运动员掉进鳄鱼池也只能等死一样。
她背对着海面，无法转身，掉下去就会被下方刚从水里露出头的妖魔撕裂。如果不想掉下去，在空中出手，同样会被半空中的妖物们吞入肚腹。
船上的人员忍不住发出惊叫，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紧张担忧，同样在水中与妖魔作战的同僚心急如焚，却根本无法赶去相救！
几乎是绝境之下，徐青迅速收回了剑，十几分之一秒内调整了自己的肢体位置。
那是一连串很奇怪的动作。
剑柄反握，肩膀内扣，双臂收回，小臂近距离地贴着大臂，大臂也紧紧挨着着胸前；双腿也同样大幅度地蜷起收回，膝盖呈现出远远小于直角的角度。在折叠肢干的同时，整个身体以腰为中线，上半身和下半身相对着翻折，很像是仰卧起坐时在半空中的角度。
上方耐不住性子的有翼妖兽率先攻击，长长的喙紧紧擦着徐青的额头划过，差一点就要撬开她的头骨！
众多妖魔紧接着到达她周身，然而徐青没多给它们一个眼神，情绪和动作都极其稳定，全神贯注地完成接下来的动作：
她的上半身突然向右侧旋转，旋转的同时手臂向外伸展，握剑的手刹那间调整姿势，由反握变成正握，剑身探出去和伸出的手臂连城了一条弯折的线。
在转身的时候，她的腿很符合人体结构地向另一侧歪了过去，然而很快被带动和上半身一起旋转，腿脚舒展开来，在半空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这一串奇形怪状的动作下来，她整个人竟然转变了方向，从背对海面变成了正对！
这套动作并不是什么武学招式，也不是什么法术结果，而是人类观察与思考得来的成果。它的灵感来自于不论什么姿势下落都能四脚着地的猫，历经多年许多科学家的观测和总结，终于总结出了一套适用于人体的动作。它很快被应用于航空航天领域，宇航员们升入太空后，在失重状态下，通过个人肢体的操作，可以完成毫无借力的转身。
借着翻转的势头，徐青手中长剑划破空气，带起一阵尖啸的风声，凌厉的剑气直指水中张着血盆大口的妖魔！
万妖环伺，阴风怒号，恶浪滔天。
在从空中坠入海中的短短时间里，锋锐的灵力从剑身中迸发，肆意挥洒，纵横捭阖，徐青以一己之力织出了道道剑网，剑气所过之处魔物避无可避，还没反应过来就丧身剑下，这片区域霎时下起了血雨！
“砰——”
徐青重重落入血红一片的海水之中，她屏息，法诀瞬间发出，无数道水流推着她的身躯前行，整个人像极了冲入水中猎食的海鸟。
船舱里的人看着那道矫健身影又一次开始在海浪间穿梭，终于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秒又紧张起来：“总判，马上就要进入剧烈反应区了，快带外面的人回来！”
前方的海面波澜壮阔，白色的泡沫覆盖在深蓝色的水面上，大幅度地上下起伏。
作者有话要说： “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摘自《淮南子·览冥训》，这个课本里应该有。
“东海外有山曰天台，有登天之梯，有登仙之台，羽人所居。天台者，神鳌背负之山也，浮游海内，不纪经年。惟女娲斩鳌足而立四极，见仙山无着，乃移于琅琊之滨。”摘自春秋时期的《竹书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