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尹知韶睡得晚起得早，比李跃还早醒了。
卧室的窗帘太脏，尹知韶进来的第一天就拆下来扔了。夏天天亮得早，六点多尹知韶就被照醒了。李跃躺在他旁边翻了个身，背对着光继续睡。
尹知韶看李跃睡觉，光照得他的头发显出一层浅色。李跃的皮肤白，头发和眼睛和一般人有点不一样，过于浅了，这让李跃初中的时候被教导主任抓着去把头发染黑。他们年级的教导办公桌的抽屉有好几盒黑色的染膏，当时李跃和尹知韶不在同一个班，尹知韶只记得那一天下了课，他们整个班都很躁动，隐约听到隔壁班出了什么事，但尹知韶除了自己谁也不关心，也没有打听。
放学的时候尹知韶领到了一只黑色的李跃。
李跃上初一的时候还没开始长个子，和小学简直没什么区别。尹知韶看到他的时候，他的眼睛是肿的，已经没有在哭了。他的脖子后面还留着黑色的染膏痕迹，皮肤泛红，好像有点过敏。
李跃说：“主任说我撒谎。”他又想哭，但是忍住了。
尹知韶知道那个教导主任，是个压根没资格教书的草包。让李跃伤心的不是这个草包以教育之名欺凌学生——李跃还想不到这一层，他只是很委屈自己明明说了真话，却还要被说撒谎。
李跃突然牵住尹知韶的手往他身后躲，尹知韶一转头，那个主任走过来，问尹知韶：“还不放学呀？”
他对尹知韶的态度很好，因为尹知韶是年级里成绩最好的学生。天黑了，主任没看见李跃就在他身后，尹知韶极其镇定地和他说了几句话。李跃很用力地握他的手，握得直抖。
主任走了之后，尹知韶和李跃说：“回家吧。”
李跃擦了擦眼泪，抓着尹知韶的手跟他回去了。
回想到这里，睡着的李跃突然倒吸了口凉气醒过来，像做噩梦惊醒。他看见尹知韶就躺在旁边，又松了口气闭上眼睛。
尹知韶已经完全醒了，李跃抱着被子含糊道：“你猜我梦见了啥？”
“啥。”
“我梦见我们初中那个主任了，你还记得吗？”
“记得。”
李跃闭着眼睛笑，又不完全是开心的笑，他皱着鼻子说：“我梦见他抓着我染头，染完后我的头发都掉光了。”
这回换尹知韶笑：“这么夸张。”
李跃长长地“呃”了一声，说：“童年阴影，这个主任我做过的噩梦不下十个版本。”
“不过……”李跃是个几乎不赖床的人，他坐起来低头对尹知韶说：“我在梦里变成光头也变强了，一口气把他十辆车的车胎都扎了。”
尹知韶枕着头，嘲道：“变强了还扎车胎啊。”
李跃哼哼地笑：“跟小知学的。”
小知不再回答，起床洗漱去了。
只和尹知韶在一起的时候，李跃才会叫他“小知”。这不算尹知韶的小名，单纯是因为李跃认识尹知韶的时候太小了，超过两个字的名字对他来说都很难念，后来李跃就一直叫尹知韶“小知”了。
但是李跃不会在学校里这么叫他，他觉得尹知韶会不高兴，所以没有给尹知韶不高兴的机会。
尹知韶早上有课，李跃带着狗要回宿舍了。狗早上又吃了点东西，看上去比昨天精神多了，趴在纸箱边上摇尾巴。尹知韶又看了它几眼。
别说一点了，是长得半点都不像小白。
尹知韶帮李跃打了辆车，李跃抱着纸箱朝尹知韶挥挥手走了。两个人分开没多久，尹知韶在去教室的路上突然手机一阵狂震，他拿出来一看，李跃发了一堆狗狂流眼泪的表情。
尹知韶：？
李跃：早上忘记选课了
尹知韶：……
李跃：完全忘记
尹知韶：你这脑子还要去教小孩
李跃又发了一堆哭的表情。
尹知韶把手机收起来，不再理他了。
学校开学后不久就是校庆，和社团招新撞在一块，整个学校乱成一锅粥。走到哪里都是发传单的社员，奇装异服的学生和拉开的横幅。尹知韶本来不想参加社团，但学分里有参加社团的一分，不要白不要，于是尹知韶选了个事少的模联，因为尹知韶大一进来的时候模联社就是“不要白不要”的人联合起来的社团。
很不幸，大二的时候大家已经在线上混熟，于是开始有了真正的社团活动。为了不让自己的名字在社团名单上消失，尹知韶昨天参与了一下他们的桌游活动，但半路走了。
尹知韶在路上碰到了社团的人，是和他一届的陈志邦，社团的人都叫他橙汁。橙汁和尹知韶一块上公共课，不算不熟，他上来就搭尹知韶的肩膀，说：“尹总，尹老板。”
尹知韶：“别……这么叫我。”
橙汁笑容不减：“尹学长，听闻你有情况？”
尹知韶内心很厌恶别人总是一脸新奇或一脸揶揄地打听“情况”，他没办法理解，当然，他再怎么样也不会有情况。但他知道人这么问没什么恶意，只是大学生活太无聊了。
橙汁：“你昨天走了之后，学弟学妹都很失落啊。”
尹知韶内心：关我什么事？
尹知韶回答：“不好意思。”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界面还停在李跃的窗口，尹知韶不太想和橙汁多说，低头给李跃随便发了个信息：“你昨天说的舞台剧是什么？”
李跃大概还在车上，很快回了他：“校庆的舞台剧，不瞒你说，我戏份很多。”
尹知韶看到李跃的回复之后心情好了点，他回复：“主角？”
李跃：“男二。”
尹知韶没法想象李跃演男二，李跃下一条消息又过来：“到时候你看就知道了。”
陈志邦坐在尹知韶旁边，尹知韶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整个人柔和了不少。陈志邦也拿手机，在小群里发消息。
“没了。”
群友们纷纷复读：“没了？”
陈志邦：“八成没戏。”
社长：“招新还没完事啊，必须封锁消息。”
陈志邦：“至于吗？！因为一个尹知韶就入社团，这里是模联，不喜欢模联的人请离开！”
群友1：“可是他真的很帅啊。”
群友2：“可是他真的很帅啊。”
群友3：“可是他真的很帅啊。”
陈志邦气呼呼地锁了手机扔到一边，他不是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人，尹知韶就是个很冷淡的人，虽然他肯在小组作业里干全部的活，但是他态度真的很冷淡。虽然他二话不说就把车借给社团的人，但他就是看上去一点也不好亲近。想到这里，陈志邦又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尹知韶。
妈的，可是他真的很帅啊。
陈志邦被自己的念头惊到，他不愿被同化，懊恼地拿起手机输出：
“帅也没办法，尹知韶都有对象了！”
这句话一出，下面突然蹦出来好多问号，陈志邦直纳闷，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他抬眼一看，原来错窗发到社团大群里了。
陈志邦赶紧把消息撤回了，他又看了一眼尹知韶，尹知韶没在看群，大概把群消息屏蔽了。
这个时候，大群开始问撤回了啥，社长小窗给陈志邦发了一串问号和一把刀，陈志邦切回大群开始发：
“他对象就是”
“我啊”
陈志邦平时说话嘴上没溜儿，这句话一出来社员们吐成一片。
尹知韶：“他不是。”
陈志邦戏瘾大发，继续造次：
“小尹，我知道你从小遵纪守法尊敬师长友爱同学，这么多年了，你整日清醒克制有什么用？你今天就不能醉一回？”
陈志邦一发出去，明显感觉坐在旁边的尹知韶受到震撼，群里也大受震撼：
“啊啊啊群主呢？群主呢？快把他踢出去。”
“啊啊啊啊赐一丈红打烂他的嘴！”
群里吵成一片，尹知韶看到陈志邦的胡话，停在“尊敬师长”上，突然想起了初中那个教导主任的后续。
还是同一天，尹知韶和李跃在回家的路上，他们看到主任的电车停在面馆前，尹知韶停下来想了一会儿，转身进文具店买了把美工刀。李跃大惊，抱住尹知韶的腰说：“小知，不可以！”
尹知韶不听李跃的话，李跃马上就想到尹知韶坐牢的景象，急得又要哭。
结果尹知韶走到车前，很轻巧地把车胎全扎了，李跃听到细细的放气声，像打开了一瓶汽水罐子，令人畅快。他看着眼前的小知，觉得他像动画片里的英雄人物。
这个无名英雄连续三年把主任养在花坛的花浇死，直到毕业都没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