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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金丝雀x替身太子(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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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欢往前面走,李承基就默默跟在后面。

    欢欢停下来,猛地回头,她就是讨厌宴会上的那么多人,才逃出来的,结果到了这里,还有一个人阴魂不散的跟着她。

    李承基看到欢欢停下回头,抬头看了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眼睫微颤,身体却往前靠近。

    他回忆着那个女人身边某个仆人谦卑到极致的动作,每次这样,那个女人再生气也不会把做这种动作的几个仆人赶走,只是让他们跪在脚下。

    他跪下去,双手捧起欢欢的手,拿帕子仔细的擦。

    态度郑重,动作仔细,有种浓烈到诡异的珍惜。

    欢欢一看,是自己刚刚丢到的帕子,这次她没有抽回手,因为李承基擦得比自己干净:“你为什么又跪下了,我不喜欢这样的动作。”

    “跪……?”李承基发出疑惑,长久没说话,令他的嗓音像是从喉咙血肉里撕扯出来的。

    “你这样,就是跪。”欢欢态度和缓了点,把他当成了年幼进宫的小太监。

    “不喜欢……那不跪。”李承基改跪为蹲,态度坦然。

    欢欢:……她怀疑自己要是再拒绝,这个人会趴下来。

    等到李承基擦完,却没有松开,双手合上,就将欢欢的右手抓在两手中间。

    “怎么不松开。”欢欢又不耐起来。

    李承基不说话,一动不动,就跟没听到一样,要不是胸前起伏的呼吸,和死去供奉的雕像没什么两样。

    欢欢第一次知道有人可以安静到这种程度,不是指一个人不动不出声音的安静,而是其他人,哪怕不动不出声,你也能看到他的眼神,感受到他的存在。

    而面前的人,只要不说话,就有种近乎荒芜的死寂。

    “怕……怕你走不见了。”李承基感受到欢欢再次要挣脱出去,连忙回答。

    欢欢理解了一下,反问:“你是怕我走丢了?”

    李承基盯着欢欢的嘴型,开口,用嘶哑干涸的声音说道:“怕……走丢。”

    声音语调无不僵硬古怪,像是某种深渊怪物,生硬的模仿着人类。

    欢欢思虑片刻:“那你跟着我吧。”

    自己虽然灵魂不是小孩,但是这个身体却是实打实的稚嫩,与其让对方回去泄露自己的消息,不如带在身边,要是有什么沟沟坎坎,也能让对方牵着自己过去,然后等到宴会结束,看到自己身边有人照顾,母亲不会斥责。

    李承基不知道什么是“走丢”,甚至今天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但是他瞬间理解了其中的意思,并承认下来。

    走丢就是,怕她离开,或者怕她永远不回头。

    他会说话,但是没认过字,他的话是跟看守他的人学会的,但是学会了,自己又不需要说话,因此没人知道他会说话,也没人指望过他会说话。

    没人教会他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但他呆的地方太小了,小到他可以无限细致的观察一草一木,风是怎样流动,天气是怎样变化,不同的云彩又代表什么。

    当他闭上眼睛就能从风声和光照判断出院子情况的时候,这种近乎恐怖的敏锐开始扩展到更复杂的人身上。

    人比阴晴不定的天气还要复杂,谁也不知道风平浪静的表面下是什么浮动的心思;人比老古老宫殿经过的时光还要守旧,看来看去,太阳底下,也没有什么新鲜事情。

    他张开眼睛,整个院子是一处没有秘密的无趣之地,他闭上眼睛,开始插手命运。

    当院子里死去第三个人的时候,那个女人再也不会因为此事过来,同时,那位太子拜了太傅,女人大肆赏赐的余波甚至为这片死气沉沉的角落带来了几次欢快的谈话。

    院子里的大树终于落下了最后一片枯叶,露出皲裂发黑的树干,李承基平静的收回视线,回廊里,丫鬟和太监欢快地谈论今早抢到的赏银,每个人都在说话,连成嗡嗡的一片,可是李承基却觉得世界愈发安静。

    安静到他怀疑自己根本不存在,他或许是一抹风,一片云烟,或者某个东西投在地上的阴影,只要一次轻微的晃动,就会消散的无影无踪。

    从那以后,他的院子里再也没有死过一个人。

    他也无法睡着,即使入睡,也会被窗外的风声惊醒,他坐起身,侧耳倾听,寂寂然的夜里,月亮在地板上发光,又悄然被乌云遮蔽,而他眼睁睁直到天亮。

    “大家都去东宫了,怎么你没去?陶皇后拿了一千银出来,听说最大的赏赐有两百两,你不去抽彩试试吗?”欢欢一蹦一跳的走着,脆脆的声音像是细碎的铃铛,明明可以走直线,可她偏要踩着落在路上的枯叶走,每走一步,都有枯叶碎裂的莎莎莎。

    “不去……来找你……你比那边好……”李承基跟在后面,语速放慢,尽力模仿欢欢轻快婉转的语调,可惜显得更加怪异。

    “诶?”欢欢回头,诧异又惊喜的看着他:“你可真会说话。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儿上,我就不像以前那样捉弄你了。”

    李承基低下头,面前人的情绪多变而纯粹,上一秒还在厌恶不耐,下一秒就是能让人晕醉的欣喜,像是琢磨不定的流岚雾霭,不知什么时候惹了她的讨厌,便随时能从指尖溜走,这让他无法抑制的惶恐起来。

    而且他不擅长说话,她才是会说话的人,光是声音,就比玉珏摔碎的脆响还要好听。

    “虽然你可能是某个人派来跟着看守我的,但你这样说就不会惹我生气。之前派来跟着我的人总想着替我做决定,这里不行那里危险,一口一个‘夫人说了’‘主子说了’,好像我必须安安分分的回到宴会才是对的。”欢欢哼笑着,抓起早晨尤嘉禾给她配的压裙角的玉挂饰,抛在手里把玩。

    她还是个孩子模样,笑起来也是一片孩童般的天真肆意,唯有一双眼,讥讽冷漠,不似常人:“而回到宴会,那些坐在席位上的人又总是把我当蠢货,以为我年纪小听不懂,总要在我面前明夸暗贬一番我母亲,想要哄我应和,恶毒的想要用我的无知来伤母亲的心,或者挑拨着我与福寿的关系,把我当枪,想让我当众给福寿难堪,好平息福寿有了诰命封地名号这些她们做梦都想要的东西的嫉妒。”

    “真是的,每次都让人倒尽胃口。”

    欢欢嘴角的弧度抹平,随手一抛,玉挂饰被拽下来,扔在地上。

    一种极脆质感破裂的悦耳声响,挂饰在地上碎成三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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