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这久违的姓氏给她带来了一种陌生感
青景只见本是侧对着她的女子转过身来,对她说了一句:“你来了。”
青影盯着自己的同父妹妹仔细地瞧了许久,除了衣裳不同,一个一身平民布衣,一个则是一身华服,倒像是在照镜子一般。
小时候,她就和她长得很像,长大了后,气质却全然不同,她是世家贵女身上会有的清贵之气,而她,则是显得淡然温和许多。
青影见到了她,心中难免有些见到亲人的激动,待那人走进之后,她抬手将自己头上的斗笠往上掀起了一角,以证实自己的身份。
姐妹俩一个朴素,一个尊贵,各有千秋,肩并肩站在一起,两个人都在沉默,青景是不愿意开口,而青影则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青影不知道,青景其实一直都在眼红的瞪着青影身上所穿的衣裳,明明是一身布衣,却可惹来青景一个世女的羡慕。
青景看出了那身衣裳的手艺正是出自她们两个的爹,这让她如何才能不羡慕?
“你还回来干什么?我当你已经忘了还有我这么个妹妹了。”青景率先开了口,只不过语气毫无见到久违亲人的激动。
“青景,你不必如此,我这次回来,不是为了世女之位。”青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唤了她的名字。
“你以为,我在意的,是这世女之位吗?”青景莫名的敌意让青影有些不知所措。
她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待她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被爹给带到庆丰村里了,自此再也没有离开过。
“小时候我被爹带着离开,不知道后来发什么了什么,你为何这般待我?”
见青景不愿意回话,青影只能岔开话题。
“你可还记得这里?”
“如何不记得?爹离开前,曾带我们来过。”手里牵着你,怀里抱着我,那时候,她还是有爹疼的孩子,不用自己下来走路,可是爹走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愿意抱着她了,只是让她学会自己走路。
青影眼中也露出一丝怀念,那时候的爹,还是京城王府的主夫,虽过得不太顺心,却也是身边众多仆人环绕。
“王爷她……过得如何?”
“你竟连娘都不肯再叫?”
“她有生我之恩,却未尽育我之责,我只有爹。”
既然如此,那么同样,她也不肯叫她姐姐,而是直呼其名。
“庄青影,你不应该回来,我不想再见到你。”青景的语气里多了一丝厌恶。
乍一听见她叫她的全名,这久违的姓氏给她带来了一种陌生感,似乎对方叫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另一个人原本应该长在京城的人。
这些年来,她哪里敢对外说她的姓氏,这可是皇姓,往外一说大家就都知道她的身份了,是以一直都对外称自己叫做青影,索性丰田村并不计较这些,只当这不过是她随意取的名字,便也只唤她作“青影”。
青影沉默了,她大抵还是直到青景为何待她如此别扭的,她自小有爹陪伴,从小由爹亲自照顾,长大了亲自教导她为人处世,即使青景她身边亦有娘亲,但身处京城王府,终是不如爹来的细心,这也是爹一直对她心怀愧疚的缘故。
小时候两人有吃不完的饴糖,什么都不缺,唯一缺的不过就是爹娘的宠爱,她对她这个姐姐不满也是正常,当年的事与她们两个都无关。
爹当年离开京城的原因其实并非是她,不过真正的原因即便是告诉她了,也不过是徒增复杂与烦恼,倒不如只她一个人知道,过去的事便过去了,她爹本就无意让她回京,青影知道自己不能打扰青景原本平静的生活。
“当年你身子弱,外面条件不好,爹便不敢带着你离开王府,爹这些年一直都对你很是愧疚,他从未忘了你。”
青影见自己怎么说青景都不愿意理会,只得实话实说,因为她知道此事瞒不住的,而且爹也有要跟她说的话。
“爹在几年前,就已经因病去世了。”青影的语气有些低沉和落寞。
青景则是眼睛突然感到酸涩无比,她竟然到她爹离开人世了,都没能见自己的亲爹一面。
这么多年,她一直盼着爹能回来见她,亲口向她解释抛下她,却带走姐的原因,眼下,所有期待一朝落空,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小时候,每当自己一个人时,心里一直都在想象见到爹的场景,可随着时间过去,只觉得能见到他的希望愈加渺茫,自己也逐渐长大成人,不再如孩童般依赖大人了,但心中对于父亲的期待仍旧不减,谁知,今日,竟得来了这么个消息。
“父亲一年前便已经重病,不能远行,只是将这封信留给你。”青影望着手中爹的字迹,也有些感慨,想不到这封信,竟还有能到青景手上的机会。
青景一把接过信封,却又慢了动作,细心又珍贵的拆开了信封,待认真看完了之后才红着眼睛抬头,看着青影不说话。
自己长得像娘,青影却长得更像爹,尤其是那双有神韵的桃花眼。
青景再次开口问了一遍,不过这一回,她在等待她的回答。
“你这次回来,是要干什么?”
青影理解自己的妹妹对姐姐复杂的情绪,见青景一时之间想不通她也不打算逼她,再次解释:“放心,我对世女的身份没兴趣,我不会继承,也不会进官场,我只是……”
青影又再次将自己和齐云的故事告诉了别人,每一次,她都会觉得他们之间相处的日子虽然短,但也过的还算精彩。
当年爹走的时候万念俱灰,只留下了一句“不要来找我”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可是谁又会知道他对自己的小女儿,会有多么的愧疚?
“至少你能有爹陪在身边……而我,却只能……”
爹走的时候青景她还是个婴儿,她已经不记得他的长相,只能凭着府里残留的画像去思念她。
姐妹俩长得有八九分像,明明长得都差不多,可她偏偏就是胜过了自己,以前听别人称自己为京城第一娘子,眼下她回来了,自己怕是要退位了吧。
青景看着站在堂前气势出众,风华绝代的姐姐,甘拜下风,至少她敢反驳,敢违背,而她因为失了自由,早就已经什么都不敢了。
即使因为小时候的事对她不满,但她终是不得不承认,她不如她落落大方,更别说她身上那份京城人少有的洒脱肆意,就更是让她羡慕了。
那种交谈语气里带着的自由洒脱,仿佛河岸边无拘无束的芦苇在随风舞蹈。
不过,不论青景的心中如何别扭,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既然回来了,你快些回府吧,娘她很想你。”
青影一愣,知道青景还没能接受自己这个姐姐,却是主动的想要带她回家,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闹别扭。
之后,青景堂堂正正的出现在自家的大门前,守门的人见她是被自家小姐带进去的,谁也没有阻止。
巧的是,里头的庄竹正好走了出来,三个人就这样在院子里撞见了。
庄竹之间自己的小女儿带着个戴着斗笠的人入了王府,她却莫名的觉得很是眼熟,往右边的青景身上一看,这……怎么跟她的女儿这么的像?
哪怕是看不见脸,但不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都很相似。
庄竹难得的起了好奇心,多看了几眼,当然了,此刻的她,是完全想不到这会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的。
“娘,你等等,你看看这是谁?”
青影听了青景的话,取下了自己遮挡着面容的斗笠。
离开自己多年的大女儿,竟然就这样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庄竹激动的落了泪,哽咽道。
“影子?影子啊,娘的影子啊……”
庄竹其实是一个很温和,没有野心的貌美女人,颇受女皇喜爱,得已久居京城。
青影对于庄竹对自己的感情有些无所适从,她发觉自己竟然忘了在她小时候娘她就是这般叫自己的了,只觉得很陌生。
时隔多年,她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娘亲,也是愣了一下才认出她。
之后,庄竹亲切的过来牵起了她的手,感觉到青影的僵硬,她愣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而是和她母女两个说起话来。
直到晚饭过后,她才被放回了自己小时候居住过的房间。
……
朱雀街,齐府。
齐云虽是又回到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却餐餐吃得还不如在庆丰村时饱,甚至常盯着美食珍馐在想,若是能叫青影来尝尝这些难得一见的美味该有多好。
他有些怀念她做给自己的农家饭了。
他正一个人出神着,却听见了熟悉的声音,齐云不耐烦的叹了口气,直道:他又来了。
来的是除了齐苗外,另一个刁蛮的弟弟,排行第七。
他带着几个小厮进了他的院子,后面的小厮端来了一个雕花木托盘,看着颗颗圆润饱满。
一进来就故作温声细语的说道:“五哥哥,快来看看,这是我特意为你带来的葡萄,快来吃吧。”
齐云见人已上门,不好拒绝,只好伸出了手,手指捏住那串葡萄的头柄,只是他刚一往上提拎起来,那原本好好的挂在茎上的一粒粒紫黑葡萄就这样争先恐后的骨碌碌散落了下来,在木盘子里欢快的跑了好几圈才舍得停下。
这颇具喜感的一幕早将齐七逗得说不出话了,只是坐在凳子上捂着肚子笑得五官乱飞,动作大得头上的金发钗都往下掉了好几根,心里直觉得这往下一粒粒滚下来的葡萄就如同是齐云这冷面家伙的面子一般,骨碌碌的落了一地。
齐云心里其实是觉得有些尴尬的,这样的事自小就发生过很多次了,只是他觉得没给他带来什么烦恼,也觉得许是弟弟们年纪小,偏爱恶作剧了些。可是长大了还这样,就有些难以言喻了,虽然手段是层出不穷,堪称年年换新,但他从未觉得丢脸,只觉得很是有些幼稚。
后面的小厮见此,又及时的来了一句:“哎哟,五公子啊,这葡萄一看就知道不新鲜,可是府里的其他葡萄也都分完了啊,这可怎么办?”说完,还一脸为难的盯着齐云的脸,想看看他的反应。
齐云只淡淡的看了这些人一眼,就净了手,再次拿起自己放在一旁的书卷看了起来,嘴上不在乎的说了一句:“无事,我本也不喜欢吃。”
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今年盛夏时分,青影去林声家里给自己带回来的那一篮子葡萄。
或许,他不喜欢吃的,是齐七给他带来的葡萄。
见他如此,齐七面色一黑,坐在椅子上只觉得万般不适,迅速的站起身,又如以往一般的骂了声无趣就带着小厮离开了。
齐七心想:其实他如此上瘾般的来这里,也是因为有一件事他想不通,明明每次被羞辱的都是他,为何他却从来没有什么赢了的快乐?
齐云在人都走光之后,走到一边推开窗,看着空落落的院子,不知为何就想起了那人曾教会自己的一首曲子。
相比之青影家的那个小院子,他这里,连盆花草也没有,他就是想要种上一些,也不会有人提供要用的东西给他的,他叹了口气,好在自己懂事,也没这么多的欲望,不然,岂不是徒增烦恼?
他回神将琴搬过来,手指轻轻放上去,回想着自己与青影在丰田村里相处的时光,想起青影待自己的,温柔的那颗心,可是世俗强大,他们两个,如何能够一争?
……
夜晚,青影偷偷溜出了王府,不是因为她按捺不住了,而是她突然有些担心齐云现在的情况,她又不好去打探,只得先想办法让他安心才是。
她偷偷到了齐府的后门,蹲了许久才终于蹲到了出来的仆人,都说有银子好办事,她买通了里面的下人,让她给自己送一封信进去给他。
齐云身体不适,刚刚喝过药,想打开窗透透气,就看见了一封挂在他窗台上的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