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青影和她的屋子上下，处处透着不寻常
外面的青影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仍旧只是在外面厨房里热火朝天的准备着晚餐。
等齐云发泄完了，收拾好情绪时，脸上又恢复了之前那般，不见了慌张无措，有的只是麻木与对这世间的防备和警惕。
桶里的水早凉了，好在天气炎热，齐云撑着洗完了就要将之前的旧衣再次穿上。
突然见一旁的桌子上似是整齐地摆放着一套衣裳，走过去一瞧，竟是连发带都贴心的配好了。
这是……青影给他准备的？
齐云小心地上手翻了翻，见是男士才放了心，一件件的将衣裳穿上了身。
穿上身才发觉，这衣料子，竟好得和自己在齐府时穿的不相上下，绣样虽有些过时，但却仔细精巧，可见制作他的人是个细心讲究的男子。
齐云在京城，除了第一公子的名号，还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手艺，那便是一手能让无数男子甘拜下风的绣活儿。
这本是齐家主人，也就是他娘指望着他加入王府后能够拉拢世女心，日日派人监督他练习而成的。
当然了，也有他常年被关在齐府里，无事可做，再加上自己也颇有天赋的原因。
齐云一瘸一拐地出了门，外面的天色太黑了，只能隐隐地看清眼前的路，齐云扶着墙走朝之前的大堂走去，心里暗想。
这青影和她的屋子上下，处处透着不寻常，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何要将他带回来，如今他自己寄人篱下，也只好等青影自己开口告诉他了。
突然看见似乎是厨房的屋子里冒出不少他曾经在齐府灶房里见过的烟火气，只见那烟火气一阵阵的飘出，随后又被屋外的大风给迅速吹散。
单从外表看，还颇有几分农家烟火味，若不是知道这院子里的屋子都是外表朴素，实则内里装饰讲究精致，他都要真的以为他身处在一处真正的农家小院里了。
齐云本以为里头有其他人，不好入内，可又想到能在厨房里忙活的，应是个男子，心里也想看看这院子里会有一个怎样的男子，是否也会和这屋子的布置一样，是个内心细致温柔的人。
齐云一进去，倒是先愣住了，那被掩盖在烟火之后的，除了之前将他背回来的青影，还会有谁？
女子下厨？
青影抬头，见之前带回来的少年竟直接进了厨房，有些意外，但又很快眉眼带笑，友好又善意地回道：
“让你见笑了，我家里只有我一个，都是我自己来做饭吃的。”
见他沉默不言，青影又接着说了一句：“你可是饿了？放心，很快便有的吃了，这厨房里烟熏火燎的，你又受了伤，还是出去坐着等吃吧，好了我会端出去。”
齐云抿唇沉默，想着自己是否该上前帮忙，可又想到自己对灶间的事，堪称一窍不通，也就只能又看了一眼，然后听话的转身离开，回到大堂里坐下。
这边的青影正坐在灶台前的小板凳上，手里扇着蒲扇，锅里是她正炖着的黄豆菜干猪肺汤，里头溢出来的越发诱人的浓郁。
青影觉得那那少年干瘦的身子有些令人不忍直视，还特地多做了几个好菜。
一边手下利落的切着葱花一边怀念过去：她爹从小锦衣玉食，从未进过厨房，刚来到这庆丰村时，都是每隔几日便从镇上买了熟食带回来，可以一连吃上好几日。
虽然不差银子，但路途遥远，他一个男子，又长得玉姿神貌，虽有村里的其他男子陪着，且每逢出门都会戴上斗笠，但终究还是不安全，甚至有时若是晚了，还得走上一段夜路。
时间久了，终是明白这山里生活不方便，便也只得入乡随俗的跟着种起了菜。
可惜，她爹是大家公子出身，四体不勤不必说，更连五谷瓜果是如何生长的都不知道，连填饱二人的肚子都做不到。
在旁人去摘菜时，父女俩只得相望无言，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家的荒地尴尬。
在还没将菜种起来的时候，他们仍旧是日日去向村里人家买菜来吃。
只是虽然将新鲜的菜买了来，却只有一个做法，就是一锅乱煮，堪称一锅五花八门，颜色丰富的大杂烩，青影至今仍旧记得当时她爹将菜端上桌时自己内心的恐惧。
小时候的青影虽然懂事，从不挑食，也被逼的皱起了眉头。
眼看着两人日渐消瘦，她爹更是愁眉不展，只得狠下了心，撸起袖子整日里在厨房里忙活，向人求教厨艺。
虽然所以学的菜都是附近农家男子们教的农家菜，比不上京城里的珍馐，却也别有一番滋味，至少……是将她养大了。
待得青影长大了，不舍得爹那样娇气的男子再在烟熏火燎的厨房里日夜操劳，便接过了厨房的活儿，一日三餐，从不间断，准时的将菜端上桌，她爹便只需拿起筷子用餐便可，就连碗筷都不用再下手去洗。
虽然从外界看来，她爹，确实是称不上一个贤惠合格的好爹，但她心里知道她爹为她做出的牺牲，是不会再让爹为了自己忙碌的。
于是她爹再次回到了悠闲度日的状态，平日里，不是花钱四处买藏品，便是在家看书练字，日子过得悠哉缓慢，父女俩偶尔还会出游赏花踏青。
青影回神，将汤锅的盖子打开，见火候掌握得甚好，满意的点了点头。
家里爱干净，所以就没有养家禽，而是直接向村里的人买，村里人大多也是如此，毕竟没有人为了吃点肉就要杀鸡宰猪的。
这次用到的猪肺和猪五花便是刚才从尤三姐那顺手买来的，虽然这次去镇上没能买到想要的菜，但好在家里备货充足。
青影她花钱随了她爹，素来大手大脚，为了省麻烦，都是想买就买，从不犹豫，又都是批量购入，要买就买一堆，从没有一点点的买，觉得那样行为小气。
所以家里的厨房里常常堆满了可以存放的食物。
“呲啦啦……”。
青影将腌好的猪五花倒入热油中，快速的翻炒着，肉上附着的油光在烛光下，更是衬得肉片晶莹味美。
她做的认真，也做得很快，不过一刻钟，几碟子菜就做好了，盛在精美的瓷盘中。
青影先去大堂将在八仙桌上的烛台点燃，又回厨房用托盘端了这几碟子农家小炒过去。
然后再次回到厨房，开始盛饭和将汤锅带过来。
大堂里的齐云被香味吸引了目光，从自己颇为低落的思绪中走出，抬头一看，就看见刚刚青影点燃的烛火照亮了八仙桌四周的一片地方。
在烛台映照下，齐云只看见美食们在往上争先恐后的窜着热气，又四散开来，让人胃口十足。
待走进了一看，只见那碟子上盛的炒肉色泽莹润，蒜苗绿，炒肉香，虽然比不得京城里的菜肴精贵，却引得他移不开目光。
青影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那少年一脸渴望的样子，笑着邀请：“齐云你坐下啊，若是饿了先吃便是。”
齐云一听就被吓了一跳，紧接着就羞红了脸，只觉得自己像个贪吃的男孩，格外的不懂事。
八仙桌并不宽，桌面上摆了几道菜和饭碗便已满了，青影毫不客气就坐下，抬头见齐云满脸的不好意思，又拿起一双筷子递向他，满脸期待：“你尝尝，若是好吃就多吃些罢。”
齐云一边嘴上小声的道了谢，一边小心地接过朝他递过来的筷子，却因为紧张，不小心碰到了青影的手指。
齐云又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青影有些不解地看向他呆滞的脸，只是伸出筷子，吃了一口，脸上全是幸福之色，太美味了，不愧是尤三姐给的猪肉，肉质好不说，还比家养的多了独特的香味。
这等猪肉，难遇啊难遇，就是有钱也未必吃的到。
青影咂了咂嘴，又继续下筷，也不抬头看向齐云，怕他紧张，只是吃自己的。
齐云见她满脸的享受之色，口中不由开始分泌口水，往桌面上打量。
齐云手里举着筷子，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不断往外冒着热气的陶锅，不受控制地咽了咽口水。
他好像很饿了。
见青影没有关注到他的样子，大着胆子，夹了一筷子桌上色泽浓郁的农家小炒肉。
嗯？嗯？
怎么会这么美味？齐云在内心尖叫，眼睛也跟着瞪大了。
这一口，入口惊艳，齐云甚至还不由自主地跟着摇头晃脑起来，似乎颇为享受，等到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时，才深是为自己的举止感到尴尬。
对面的青影正想抬头夹菜，就看见了这一幕，被震在了原地。
她也不敢笑，面色发窘的咳了两声，只当自己刚才什么都没看到，内心奇怪，这少年竟还是个贪吃的，倒是看不出来。
齐云的脸立即被染红了，恨不得将头贴着自己的胸膛。
在心里给自己找了借口，定是他太久没能好好的吃上一顿饭了，再加上这菜，野趣十足，他才会这般失态的，他以前在京城，从来不这样的，一直都是举止端方的。
接下来的进食时，两人都很安静，只是各吃各的。
齐云正坐在青影的正对面，偶尔抬头时会悄悄打量一眼青影。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人同桌吃饭，在齐府他都是自己一个人用膳，而若是逢节日庆典，齐府也无人会记起他来与他吃个团圆饭，向来孤零零的一个。
桌上的菜分量不少，许是因为顾忌到了他，并没有辣口和难以消化的。
明明是在不冷的天气，齐云却感受到了一种之前在齐府从未感觉到的氛围，透过烛火，有些茫然地盯着她被晕染了一层暖光的脸，莫名的感到了一丝温暖。
“你要喝汤吗？”青影举着汤勺问他。
这一声叫他反应过来，心里暗道：如今自己这般境遇，尚不知自己接下来将会是何处境，竟还敢走神，
青影见齐云没有反应，便自己舀了一碗放到他面前。
举起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口，内心赞叹：这人……厨艺不错，汤炖的入味，猪肺处理的毫无腥味，菜干和黄豆搭配起来也清香四溢。
青影见齐云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还能吃那么多，说明她可以放心了，至少，他肯定是没了求死的意思了，青影也实在是被之前他在屋子里那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给吓坏了。
她这才有空闲仔细打量她背回来的少年。
洗干净脸上的脏灰后，他有意隐藏在其下的容貌才得以向人展出。
这是一个相当俊俏的少年，他的美，如月之清华，简单又纯粹，可却能从中看出一些妖美迷魅，复杂的两者同时存在于他的脸上，可以预见再过几年他长开后的华丽生姿。
不是温雅的书卷气，而是如她爹一样的明艳大气，即便是一身素雅衣裳都压不住的夺目。
这是青影这辈子见过的，长得仅次于她爹的男子，她爹可是能在整个京城都独冠芳华的人，是当年的京城的第一公子。
那眼前这人，又会是何来历？
青影不想去想，她对此不感兴趣，本就打算着等他伤好了就送他回去，他长得如何与她又有何关系。
齐云其实能感觉到青影在打量着自己，只是低着头装着没发现小口地喝着汤，心里却紧张的不行。
其实他刚刚在浴房里时便犹豫过是否要将脸上洗干净的，可以一想，若是出去叫她见了，一身都是干净的，却只有脸是带着积尘的，岂不是显得更加明显？这分明就是欲盖弥彰吧？
好在青影也没打量多久，齐云甚至没有之前在京城被人打量时那种被冒犯的感觉，又想起之前两人肢体接触时她坦然的表情有些放心了下来。
青影起身收拾碗筷，又回头对齐云提了一句：“那药我放在那边的桌上，你自己去上药便是。”说完，手里托着托盘就往厨房走。
等青影收拾好，再次进屋时，就看见齐云正站在门口，应该是已经自己将药上好了，望着屋外的石榴树发呆。
他似乎……对这棵石榴树格外感兴趣。
他和她爹都是身材高挑的，他身上穿着他爹留下的衣裳，不过他似乎是比她爹还要再高些，袖子裤腿处明显有些短了。
穿上这一身利落却又不失精致的青色衣裙，衣摆处绣着丛丛竹叶，将他衬得仿若一丛绿竹，同色系的浅绿发带在身后随着风四处乱飞，却仍旧将头发稳稳地束着。
门外的风着急忙慌的跟着吹进来，吹到了他身上的衣裳上，便更像是一丛随着风肆意摇摆的绿竹了，颇有意境，自家爹这品味，还真是不差。
家里的衣裳都是她爹闲来无事时打发时间绣的，身为大家公子，无需下厨房洗手做羹汤，但给自家妻主做些贴身的衣裳却是不得不去学的。
虽然她爹最不耐烦的就是拿着绣花针，可却又嫌弃这庆丰村附近都是大一些的城镇，衣裳布料还好说，但款式却是远远比不上京城的，所以，也不得不跟着操心起来。
屋檐下的风铃在风的肆意吹玩下发出清脆的响声，似要响应风的召唤，跟着乘风归去。
外面大风大雨，天色也已完全漆黑，青影眉心一蹙，朝他挥了挥手示意。
“齐云，我们进去吧，外面风大，不要着了凉。”
齐云听到这温柔的嗓音，只觉得心头微颤，却也点点头，跟着走进屋内。
青影随后进来，又回身将门关上，虽没了之前肆意嚣张到处窜的穿堂风，屋里却也更暗了，只剩下之前的那盏烛火。
青影另点起了另一个烛台，拿在手中往前走，为齐云引路。
“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休息。”青影放慢了脚步，在里院绕了几个弯就到了一扇巨大的雕花木门旁。
青影一手拿着烛台，一手推门进去。
齐云借着青影手中的烛光看清这间很大的屋子，这明显是给男子住的，且处处精致，不论是绣桌还是梳妆台，都在向外展示着曾经住在这里的男子心思之巧。
齐云好奇的打量着，青影就到处走动，熟练地点燃了这屋里四面八方的烛台，将这间大屋子给照得亮堂堂的。
“我看你也累了，今日就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又加了一句；“有事叫我，你放心。”说完，转身就欲离开。
“等等！”齐云忍不住开口叫住青影。
“你为何……”
齐云说到一半，见青影定定望着自己的目光，停顿了一会儿，小声继续说。
“为何救下我？”
青影倒也不打算隐瞒，既然见他问起，也就直说了。
“我救你并无任何目的，也不会要求你为我做什么，你只需乖乖在这儿养好伤，其他的你不必担心，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