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事实真相
电话那头的宋燕显得有点兴奋,“我刚才上网查了那家造纸厂,不仅是污染问题,当地有渔民举报过,养殖的鱼全部被污染,大片死亡,举报后遭人威胁毒打,最后全家出逃。”
“评论区有网友反映,受到恐吓威胁的绝不止这一家,企业老板与当地政府,环保部门勾结。还有网友反映造纸厂私设公堂,去年你们县电视台有名记者被关押两天两夜,出来后报警,结果被警方又抓了进去,导致精神失常。”
谷宇听了很震惊,没想到事情如此严重,“你准备去调查?”
宋燕反问道,“不行吗?”
谷宇沉默不语。
宋燕追问道,“你是不是怕对金泽造成负面影响?”
谷宇没有否认,“现在金泽经济发展压力很大,招商引资今年到现在还是零,如果曝光,外界肯定会觉得金泽的政治环境太差,谁还敢来投资?”
宋燕却说,“你想过没有,捂盖子捂得住吗?把投资人引进来了,那帮混蛋私下乱来,到时再把投资人吓跑岂不是影响更坏?”
谷宇想到了这点,“我明白,但这事牵涉不仅仅是造纸厂的问题。”
宋燕疑惑道,“比这更复杂?”
谷宇说,“是的,造纸厂只是冰山一角。”
宋燕说,“我明白了,不过,如果能够通过省报曝光对他们震慑一下会不会更好?”
谷宇说,“你们去调查一下也好,打乱他们的阵脚。”
宋燕说,“行,那我一会走一趟。”
谷宇说,“你把网上看到的尽可能核实清楚,掌握第一手材料。”
宋燕说,“好的。”
谷宇叮嘱道,“务必注意安全,我会让人送你们过去。”
宋燕说,“会不会动静太大反而不好?”
谷宇则说,“你听我的,相比调查事情真相,安全更重要。”
宋燕笑了笑,“谢谢。”
谷宇叫来江一舟,让他通知史忠和、朱晓华汤宏明陪同宋燕他们去调查。
两分钟后,江一舟返回,走到谷宇办公桌前,俯身低声道,“朱晓华和汤宏明现在在河沙镇回不来。”
谷宇“嗯?”一声,“又去河沙镇了?”
江一舟说,“发现许海成的线索了,只是暂时还没有找到人。”
谷宇接着问道,“在哪里?”
江一舟说,“在任大贵的小洋房,但现在里面没有人。”
谷宇沉思了一会,自言自语道,“果然如此,他们应该是在找沈晓美身上的东西。”
江一舟说,“我和史师傅一起去吧。”
谷宇点了点头,“去吧,发现危险马上撤回来。”
江一舟应一声“好的”后迅速离开。
县委潘国亮办公室,庄丰乡书记韩彬林乡长郭新武造纸厂总经理庞玉良像三根木桩一样杵在潘国亮办公桌前,耷拉着脑袋。
潘国亮大声训斥道,“让你们关了关了,你们非要折腾,怎么,现在被人发现了来找我了?”
“这么大一个厂,挨着金泽湖,湖水污染那么严重,你以为就他看到,找你们麻烦啊?”
“还有,庞玉良,今天你那帮手下是不是又操家伙来着?”
庞玉良低着头不敢看潘国亮,“是,但他们只是防卫,没动手。”
潘国亮更火了,“啪”的一声,大手拍得桌子震天响,桌上水杯都溅出了水花,“放屁,就你找的那些混混,一天到晚耀武扬威的,万一动起手来,你说,你是不是组织者!你有几个脑袋?你以为是对待那些老实的村民呢?”
郭新武怯怯的说,“我上午已经跟庞玉良说了,停几天。”
庞玉良急忙说,“不行啊不行啊,夏天的时候我刚增加设备,身家性命都搭进去了,现在停了不是要命嘛。”
潘国亮冷笑一声,道,“要命?你以为你现在这样就有命啊?你把周围的老百姓都逼得活不下去了,人家不会找你啊?”
“叫你们不要做大,小打小闹有钱赚就行了,污水排放也不至于那么严重,你们倒好,非但不收敛还越搞越大了,这是要多赚点钱进局子里去花吗?”
三个人都不敢吭声。
兴许是骂累了,抑或自己也感到没劲,潘国亮挥挥手,“你们走吧,赶紧滚回去把厂关了,把人解散了。”
三个人像是得到了特赦令似的,迅速离开了潘国亮的办公室,生怕走慢一步又要遭受一阵狂风暴雨的呵斥。
造纸厂周边有两个自然村,双坪村和成庄村,紧挨着湖边,不少家庭以打鱼和水产养殖为生,刚开始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时候,不少农户承包了一些湖面养鱼虾。
但自打造纸厂开业以来,湖边农民的噩梦也随之而来。
土地被污染,粮食歉收甚至绝收,湖水变色,成批鱼类死亡,存活下来的也不敢去市场卖,被重污染过的鱼摆上别人的餐桌,良心过不去。
生活困难的村民于是开始找造纸厂交涉,面对凶神恶煞般的保安,善良的村民根本不敢说话。
有胆子大的组织村民去乡政府上访,却不料乡政府并不是为民作主的地方,当面承诺,好言相劝,暗地里把组织者信息告诉造纸厂。组织者的命运可想而知,警告都是轻的,打伤住院不在少数,就像前面提到的那位渔民,被逼无奈,最后只能拖家带口去外地打工谋生。
去年有个回村探亲的大学毕业生实在看不下去,实名向县纪委举报。
纪委书记邵俊杰很重视,亲自带人去调查,结果回来刚进家门,庞玉良就登门拜访。
庞玉良出手大方,带了十沓百元红票子,被严词拒绝后,第二天,邵俊杰上初二的女儿在校门口就受到了威胁,给小女孩造成极大的心里阴影,夜里总做噩梦,学校都不敢去。没办法,邵俊杰的爱人只好不上班,每天陪着女儿去上学,即使这样,阴影也挥之不去,小姑娘上课心不在焉,成绩一落千丈。
宋燕下午直接去两个村走访,村民们一听是省报记者,一股脑儿将压抑已久的情绪释放出来。
收获满满的宋燕找到乡政府,正好见到刚从县委回来的郭新武。
面对省报记者,郭新武那叫一个义正词严,“对于这样的重污染企业,我们一定发现一个查处一个,目前这家企业已经被勒令关停。”
宋燕心想,这位乡长真是屈才了,极具表演天赋,不当演员可惜了。要不是上午在造纸厂亲眼所见,真会被他刚才的一番豪言壮语给蒙蔽住。
带着疑问,宋燕又来到造纸厂,果然是铁将军把门,厂里一片死寂。
宋燕好奇,给谷宇打电话询问怎么回事。
谷宇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环保局局长林秋生下班后鬼鬼祟祟的来敲谷宇办公室的门,谷宇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林秋生敲门进来已六点多,谷宇上任的时候,林秋生参加了会议,所以他认识谷宇。
但谷宇不认识他,当时台下那么多人,即便是脸上贴着名字,他也记不住。
“谷副县长,我是环保局的林秋生,打扰您了。”林秋生进门边说,边快步走到谷宇办公桌前。
谷宇往椅背上靠了靠,他知道林秋生为何而来,但佯装不知,沉着脸盯视着林秋生,“林局长,有事吗?”
林秋生讪讪的笑了笑,“谷副县长,我想向您汇报汇报工作。”
谷宇“喔?”一声,“可我也不分管你们啊,要汇报你应给去找楚副县长。”
对于眼前这位环保局长,谷宇没有好印象,造纸厂造成那么大的污染,说明这个环保局局长非但不称职,可能还存在问题。
谷宇没让坐下,林秋生更是紧张,心里清楚领导是对他不满,罚站呢。挤出笑颜说道,“今天,今天谷副县长不是去造纸厂了吗,那个什么,我们早就勒令造纸厂停业整顿,可是,那帮家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今儿关明儿就开,我们也没办法,人手少,又不可能天天在那里守着。”
谷宇冷笑一声,“是吗?照你这么说,我们国家的环保法就是个摆设喽?”
林秋生结巴道,“不,不是,我,我们措施不得力,基层的法律意思淡薄,当地政府又不舍得gdp,多重因素啊。”
谷宇“哼”一声道,“不舍得gdp,就可以让这种重污染企业为所欲为了吗?”
林秋生小心辩解说,“金泽穷,企业不多,关停阻力大。”
谷宇不怒自威的说,“林局长,搞搞清楚,穷不是理由,不要为自己工作上的失职找借口。你有没有算过帐,一个造纸厂每年能带来多少gdp,可是造纸厂周边的土地和金泽湖的大面积污染,要用多少年,多少资金才能治理恢复?钱都进了不法分子的腰包,到头来却要政府来买单。”
“如果我没说错,你也是农民出身,你知不知道污染对农村对农民意味着什么?这和谋杀有什么区别?”
“环保部门代表国家代表政府行使监督权力,为老百姓守住一方净土,可现实呢?你们又做了些什么?已经完全丧失了底线。”说到这里,谷宇重重的敲了几下桌子。
林秋生跟小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是是是,下午潘书记批评了庄丰乡的书记和乡长,接着又把我叫去狠狠的批评了一顿。我向县委县政府检讨,接下来我会安排进行全面检查,所有不达标的企业一律关停,严肃处理。”心里盘算着,得赶紧把收庞玉良的钱退回去,和他划清界限,要不然没命了。
谷宇说,“你们采取什么措施和行动,你去向分管领导请示汇报,我只看结果。”说完,谷宇端起茶杯。
林秋生自然明白,领导端杯喝茶送客,“谷副县长,您先忙。”悻悻的退了出去。
宋燕一行回到县政府时,天色已晚。
谷宇在楼下见到她,客气的问道,“辛苦一天了,晚上想吃什么?”
宋燕笑盈盈的说,“随便,简单点吧,主要是有事想和你聊聊。”
谷宇点头道,“好吧,要是没选好地方可别怪我啊,金泽可比不上江州,招待不周你多担待。”
宋燕“咯咯咯”笑了一下,说,“我没那么娇气,就是请我去吃农家菜,我也挺高兴。”
谷宇“嗯?”一声,“你还真别说,走,就带你去吃农家菜。”
受经济条件的限制,金泽的餐饮业并不很理想。谷宇带着宋燕一行人到孙明康的农家乐的时候,刚七点多,里面稀稀朗朗没有几桌客人了。
和很多农家乐一样,点菜都在一楼大厅,开放式厨房,客人看到哪个菜喜欢就点哪个。
转了一圈,宋燕点了几样素菜和小吃,谷宇笑着说,“你这是给我省钱呢。”
宋燕开玩笑说,“嗯,给你省着点,等你回江州请我吃法国大餐。”
谷宇说,“没问题,刚好我也没吃过,借你的光去开开洋荤。”
无酒不成席,宋燕带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谷宇也就没拿白酒,直接在餐厅点了两瓶张裕红葡萄酒。
没有其他人参加,宋燕一坐下来就直截了当的说,“既然厂关了,那还报道不报道?”
谷宇严肃道,“先缓缓吧。”
宋燕“嗯”一声,说,“如果真关停了,不报道也行,就怕没关几天又开张。”
谷宇说,“那就到时候再看情况。”
宋燕却说,“污染问题可以到时候看情况再说,但是,涉及腐败和犯罪呢?”
谷宇一愣,“证据可靠吗?”
宋燕笃定道,“应该是可靠的,我们走访了两个村十四家农户,除了口头陈述,我们还收集到三分承诺书照片。”说着,宋燕打来手机相册,翻出翻拍的照片给谷宇看。
宋燕介绍说,“造纸厂给被打伤的农户发了医疗费,条件是不能再上访。怕农户拿了钱再上访,造纸厂让农户写了这些承诺书。”
“我让他们给我看了当时医院的就医记录,据村民们反映,最严重的一次是去年年底,为了排污问题,双坪村的农户和造纸厂的保安打起来了,造纸厂叫了三十多个社会闲杂人员,一下子打伤十八位村民,年龄最大的七十一岁,最小的才十三岁。”
谷宇一听很生气,“真是无法无天。”
宋燕接着说,“当时有村民报警,从乡派出所到双坪村也就最多十五分钟车程,可是警察愣是用了一个小时,到现场的是派出所的所长朱景中和一个年轻警察。”
谷宇摇摇头,“这不奇怪,造纸厂能如此猖狂,警察早就被收买了。”
宋燕长叹一口气,“唉!你还没看到呢,这些村民真是可怜,有几个都是家里的顶梁柱,现在却身体残疾,生活很困难。”
谷宇沉重道,“麻烦你把收集到的东西复制一份给我。”
宋燕爽快的答应,“没问题,我回酒店后整理出来明天给你。另外,我明天想去一下精神病院,看看县电视台那位记者,今天下午我了解到,这人其实没疯,是被人故意送进去的。”
谷宇一怔,马上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关键是你去他们让不让你见。”
宋燕问道,“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谷宇想了一下,说,“你等我消息,我来安排。”
他想到了分管文教卫的副县长肖方琳,回头问问她,看有没有办法把那名记者接出来,精神病院什么情况目前不清楚,很可能宋燕人还没到呢,就有人告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