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最长的电影
暮色沉沉月朗星稀,季千千抱膝坐在医院门口的空地上,脚踝已经寒到僵硬,从骨缝里带出的生疼感琢食着心智。
自己心情好比日暮途穷,到尽头般的困难,除了等毫无办法,不停刷新着各大网站的新闻,但就是没有伤亡名单。
记者从内部拍摄的画面也只是短短几秒,根本无法辨别人脸,只知道里面的医护人员身影匆匆都很繁忙。
天气很冷,季千千每每擦拭眼尾都会感到刺痛,呼出的白息越来越不成团,自己的心如同冰窖般,好似连挣扎的力气都丧失。
这时正值交班,季千千看着两个警察在门口抽烟,可能是站的位置风大,他们按了多次火机都没有喷出火苗。
季千千见状连忙起身躲到暗处,果不其然他们四周扫视了一圈,随后其中一个警官指着自己刚坐的地方说了几句话,估计是在同对方提起自己荒唐的行为。
他们随之走去三步外的拐角处去借火,季千千抓紧时机快步跑向前钻进了警戒线里,只有短短不到三秒的时间,但却好似用尽了全力。
成功进入电梯里,连按数字键的手指都颤抖不已。
二楼是做检查的楼层,电梯门一打开,季千千就看到迎面而来的推床,上面躺着一位警察,他手脚都被架着,看样子应该刚做完ct。
一路往里走,推床不间断的擦肩而过,季千千站在影像科的候诊屏幕前,足足有三页的名单,都是预备做检查的受伤人员。
但上面没有严闿隐的名字。
季千千宁愿他就在这里,那说明他还没有大碍,但没有,他不在这里。
心凉了半分,季千千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导诊楼层指示牌看去,住院部在五层以上的位置,而重症监护室在顶楼。
重新乘搭上电梯,双开门刚准备关闭,却被一组医护人员伸手拦截下,季千千退到角落,将位置让给推床。
病床上的人也是一名警察,他胸口以下的位置沾满了深红色的鲜血,渗透了绷带,右眼也被纱布遮住,看起来伤的很重。
季千千不敢再去看,生怕那张脸会变成他的,电梯里的血腥味愈发浓重,但在这一刻,自己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从嘴里散发出来的,还是空气里夹带的。
五楼到了,季千千跟着往外走,果不其然住院部此时人满为患,随处可见的医护人员,吵杂的声音,喊痛的惊呼,家属的哭泣,以及自己那颗快跳出来的心脏,全部充斥于耳。
季千千的步伐缓慢,将每一个病床上的人都细看个遍,心思也随着靠近走廊尽头而愈发死沉。
为什么,没有呢。
“你好,我想问一下,这次受伤的警察都在五楼了吗?”季千千硬着头皮拦住了一个护士,可能因为长久未开口,声音都变得嘶哑。
护士上下打量了女孩一番“是啊,要么在五楼,要么在顶楼的icu。”
见护士说完就忙其他去了,季千千不寒而栗咽了咽口水,喉咙已经干涸到不行,吞咽都感到疼痛。
难以置信的再次将五楼从头走到尾,这些警察有的睡着有的坐着,季千千挨个去看他们的脸,在确认不是他后频频道歉。
一种无力感在四肢不断滋生着,悄无声息侵蚀着所有。
“姑娘,看你来回都走了好几遍了,找人吗?”一个警察忍不住的问道。
“是,我在找f市的警察。”状态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季千千,回话都有些虚弱费力。
“哦,f市的啊,你去楼上看看?刚转移上去的好像有几个。”
季千千一听这话连忙跑向六楼,心急如焚,等不及电梯的运作转而跑向消防通道,一打开防火门,浓郁的烟味充斥着整片不通风的空气。
季千千忍不住压着喉咙咳嗽了几声,疾步跨着楼梯,随之在通往六楼的拐角处看到一个男人,他背对着自己没有穿警服,脚边的烟头多到数不清。
听到自己的脚步,他应声回过头来,在楼道感应灯消失的前一秒,季千千看清了他在烟雾下的脸。
随后感应灯熄灭,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而那把脚步声却接踵响起。
季千千思绪恍惚,连眼帘都半眨,颤抖的睫毛不停在传递着惶恐,只是一眼,根本无法确定是不是他。
“夭夭?”
感应灯随着他尝试性的轻唤再次亮起,突如其来的强光令季千千不得不眯起双眼,再次睁眼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不远处。
身体条件反射般再次因为烟气发出咳嗽,还不等自己将他彻底看清,手腕就被突兀的力度握上,拉着自己继而走出消防通道。
“你怎么来了?”严闿隐刚抬起手准备抚上她那双通红的桃花眼,但却在下一秒,被眼前的女孩抱了个满怀。
她抱的很紧,是自己在她身上从未体验过的力度。
她的包掉落在脚边,而她在自己怀里发抖,还能听到她唇齿间打颤的喘息。
严闿隐遵循本能去回抱她,她的脸好凉,哪怕隔着自己的衬衫都能感受到的寒气。
不敢设想她在外面挨了多久的寒风,心疼到快要难受死了。
“夭夭”严闿隐将手指穿入她的发丝,弯腰去嗅吸她颈窝的气味。
思绪就像凌乱的浮絮,在她萦绕的气味里,终于找到了落点。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季千千抱着他指尖无意识的用力,在他的外套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印记“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这次任务我也没想到要上交通讯设备,对不起。”女孩字字句句犹如绝望的呢喃,在耳边灼烧着严闿隐的肌肤。
从一早得知有专车来接自己去高铁的时候,严闿隐就知道这次任务并不简单,一开门就看到g市的特派人员,他们让自己上交手机,片刻不容。
失去与女孩一天的消息,令严闿隐烦躁至极,这次任务肩膀受了爆炸物的割伤,在缝合伤口的时候,自己满脑子对她的思念与渴望更为强烈。
明明自己并不是一个面对伤痛会软弱的人,但这次却被满腹情怀折磨到不堪。
“对不起夭夭,你骂我打我都行,你别不理我,不和我说话。”
“我讨厌警察。”季千千松开环抱他的手,直直垂落。
“什么?”
“我想回去了。”
严闿隐一怔,随之松开了力度,看向她此时无焦距的双眼,她垂眸整个人都在散发着戾气。
“别走好不好。”
季千千摇了摇头。
“是我做的不对,我应该和你说一声再出发的,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不走,好不好?”严闿隐握上她的肩膀,但她却仍然没精打采,连看自己都不愿意。
刚想再哄她点别的,这时视线内跑来一个小警察,他戴着警帽,手里拿着几张白纸,看到自己时,眼上一亮。
“严局,严局可算找到你了。”小警官喘着气将手里的白纸本递去“省厅现在请您去顶楼会议室开会。”
“你找台电脑给我,我远程参会。”严闿隐接过白纸翻开了两眼,继而再次看向女孩。
“这我去申请一下。”
见小警官跑远,严闿隐弯下腰搂住女孩“我们回酒店休息。”
“你没事就好,我想回去了。”
“我有事。”严闿隐将衣领往右边扯了扯,露出的绷带同衬衫颜色无差“不过你别担心,只是缝了两针。”
“你不是说,这次任务不危险吗。”季千千看向他肩上的绷带,一时间就像身上的游泳圈泄了气,自己下一秒就要沉溺大海。
听女孩这么说,一下子哑口无言的严闿隐,除了对不起,并无心思再敢说其他,女孩表情呆滞的点了点头,随后弯腰捡起了挎包,转身就往电梯走。
“你要是实在不想留,那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走。”
严闿隐着急的挡住电梯口,语气近乎哀求“我送你,可以吗?这是我底线了,我不能再退了,夭夭,别让我这么难受。”
季千千点了头。
从警队调了一台车,送她去高铁站的路上半途无言,女孩只是看着车窗外一言不发,在她眼眸中流动的灯光转瞬即逝,严闿隐再次感受到了三年前的恐惧。
在导航声音响起还有十分钟到高铁站的时候,女孩缓声开了口。
“其实每次去局里找你的时候,我都心里犯怵,因为这三年来,我去过无数次没有你的警察局,目的都是为了”季千千舔舔下唇自嘲般的笑了“抓我爸妈。”
严闿隐不敢置信般看了她一眼,随即再次将视线投入前方的路况。
“我已经没有亲人了,他们都被我亲手送进牢狱了,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再跑了,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季千千应声滑落了一滴泪,恰好砸在无名指的指缝中“你忙你的就好,我只是想自己待会。”
“夭夭,我——”
“罪犯的女儿这辈子都无法洗清,是我亲手给自己戴上的,你不用安慰我也不用同情,我讨厌警察,我在医院门口等了一下午,他们都不让我去看你一眼,我讨厌警察,三年前和你待的最后一天,都要因为出任务把你抢走。”
季千千的眼泪不停砸向手背,话不停歇的在说“我讨厌警察,因为是它,才让你频频受伤,我不是什么伟人,我很自私,我不想担惊受怕,我想有个家。”
g市高铁站到了,警车在附近乘客的瞩目下缓缓停靠在站台入口,严闿隐将安全带解开,想去触摸她挂满泪痕的双眼,但却被她偏头躲开。
她解开安全带,在下车前再次开口说道“严闿隐,我们还是算了吧。”
话音随着关门声戛然而止,女孩步伐缓慢行走在熙攘的人群中,周围那么吵杂,她那就像海面上的一座孤岛,看起来更加形单影只。
严闿隐迅速打开了车门,向她跑去,一把拉过她的手腕将她带入怀里。
“不行。”声音带着强忍情绪下的颤抖,拥抱的力度不停在加深“不行。”
季千千被他抱得太紧,勒的胸腔都疼,但无论自己怎么拍打他,他都不松手,嘴中一直呢喃着不行二字,既像咒语又如祈求。
“再想想好吗。”严闿隐埋在她的颈窝,声线嘶哑“我们不能算了。”
“你抱的太紧了!”季千千往后仰头想去挣脱,好在自己说的话起了效果,男人很快便松弛了力度,但双手仍控着自己的肩膀。
他目光锐利,就像在死咬着什么不放一样,偏执又渴望。
季千千忽然惊醒,如同落入湖面的石子,激起涟漪。
这是他的青云之志,自己又怎么将它全盘否认,自己不能去做和父母一样的事,就像三年前的囚禁一样。
“我走了。”季千千主动搂上他的腰身,脸覆贴在他的胸前“不是说要给我补习吗,早点回来,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