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残酷月光
季千千走近他，看到裸露在外的手腕有明显的红肿，这应该是在华玺时留下的，很想过问他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真的毫无立场。
他肩背宽阔，修长挺拔的身材包裹在得体的风衣中，在以前，在这样的风下，季千千一定会搂上他的腰身，深埋在他胸怀的体温中。
但现在白驹过隙，一切都不同了，就连关心的身份都不再具备。
严闿隐看着女孩站在自己面前并没有开口，垂落着眼帘，如同盈羽般的睫毛在这个角度下纤毫毕现，仿佛月亮钻出云层般明亮又吸睛。
“过来。”
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季千千应声抬头看向他，此时他的双眸就像璀璨的宝石蒙上了一层烟雾，看起来深不可测。
严闿隐自顾自的绕过车头走向副驾，随后打开了车门，季千千跟上他坐了进去，车门一关，看着他浓密的黑发与风衣的下摆正随着疾步在风中扬起，恍惚之间有了时光穿梭般的错觉。
自己上一次坐在这个位置，还是三年前的事了，现在应该也换了人吧，让自己今天坐在这，可能纯属是因为副驾好控制。
季千千想到这心上泛起酸涩的波澜，下意识捏紧了袖口，把右手的纹身藏的更深了些。
半响过后突然靠近的声音，令季千千错愕的抬起头，随之撞进那抹深色的眸中。
“安全带。”
季千千手忙脚乱的将安全带拉过自己上身扣紧，不再敢去看他，他也没再停留目光，快速将车掉头往南区方向开去。
午后耀眼的暖阳点点金光落在眼前，季千千下意识的眯上一只眼，撇开头想躲避那光线，下一秒有一双手把额前的遮阳板放落了下来。
他是怎么做到边开车，边还能注意到这些的，是和现女友在一起后养成的习惯吗。
右手无名指上的纹身莫名的感到灼烧，他一路都没说话，哪怕在等红绿灯时，他都是看向窗外保持沉默，季千千咬着自己下唇内壁，思绪万千。
严闿隐以为她是太冷了，所以双手像个叮当猫一样缩成个拳，将空调再次调高了两度，然而她还是保持原样，烦躁之下想去摸烟，却在下一刻作罢。
算了，抽烟要降车窗，外面天气冷，她没穿外套。
刚刚在桥上看她凌乱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很想去抚顺她的长发，又是一年的冬天，估计她嫌麻烦没好好涂护发油，以前这种事情都是自己帮她做，现在肯定是又偷懒了。
到了南区警局，严闿隐用余光看到她解开安全带的动作都变得缓慢，或许是因为回到熟悉的地方，她会有些顾虑和胆怯。
看来不能带她回办公室，只能去人少些的二楼。
一下车，跟着他前后走进警局，在这个物是人非的地点，季千千有些恍惚，曾经自己和他在这里相识到相爱，而如今却变成连对视都有迟疑的关系。
局内的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那个样子，本以为他会带自己去一队办公室，但他却径直往楼上走。
这是避嫌吗，是怕被队里的那个姑娘知道而不开心吗，就像以前的自己一样，总会吃各种各样的闷醋。
二楼的走廊在午休时间很空旷，此时正回荡着自己和他的脚步声，季千千微微抬起目光看向眼前人的背影，还没等自己的目光聚焦太久，他便停下脚步侧身开了房门。
季千千往门面看去，审讯室。
是啊，除了这里，又还能去哪里呢，季千千心里频发苦笑，快步走近被他打开的铁门。
“那麻烦你做份笔录了。”
这是自己不知道过了过久，等来的第一句话，他语气平淡，但总给人一种冷漠又客气的感觉，这令季千千深感不适。
“好。”
严闿隐点点头，走到办公桌后拉开椅子坐下，随手从桌边拿了纸和笔，继而说道“我问你答。”
“好。”
“你和北区王梓什么关系？”
没想到他一上来就问这个，季千千错愕看着他眨了眨眼，但他好似很有耐心，并没有抬头看向自己，他正在纸上摇动的笔杆写着什么。
“没什么关系，他只是我工作上的合作客户。”
“罪犯说你们两个深夜还在一起。”严闿隐语气一顿，意识到自己好像这么说有点露骨，随即补充道“我只是觉得在场那么多人，罪犯偏偏抓你，我需要你清白的证据。”
“王队比较忙，我们时间对不上，只能用加班去做，并不是深夜，也不只有我和他，还有我们同组的同事。”季千千说完无声的舒了口气“我和他，真没关系，我和那个罪犯说了，他不信，我也没办法。”
“为什么选在华玺北部工作？做什么职位？你入职没多久就出枪支案件，很难不令人起疑。”
季千千觉得他说的话哪里都怪，但却字字句句都在正轨上，有些无奈只好如实回答“我朋友在这里工作，我负责活动策划。”
“什么时候来的f市？”
“这这也和案件有关吗？”季千千忍不住的问道。
“嗯。”严闿隐抬起头看着她，随后往椅背一靠，手里还在转笔“我想推算一下你的时间线，从而能排除你是犯罪同伙的可能性。”
季千千蹙眉往后撩了一把头发，自己怎么就忘了，他前身是个魔头“十一月。”
“具体日期。”
“十一月一号。”
严闿隐点点头，将转笔的动作停下“你来f市就为了工作？我看你是y市人。”
“严队。”季千千顿了一下“不，严局，我觉得你问这些对案件帮助不大，笔录上总不能都记我的个人信息吧。”
再被他这样问下去，自己很难保证不会哭出来，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在他面前不能失了态。
季千千只想赶紧结束这场审讯，早点回到自己那不起眼的窝里，哪怕到时候再伤神都没关系。
“行，那你说你想说的。”
季千千突然有些怀疑他把自己带过来审讯的目的，哪有人做笔录是随意说自己想说的。
但其实整件事发生的也很奇异，说完说去还是出在王梓身上，季千千并不知情这里面的过往，也不想去探究。
十分钟后把案件向他从头到尾捋顺了一遍，确认没漏说什么细节后，季千千说道“这是这样。”
严闿隐点点头，没说话。
“我交代完了，可以走了吗？”
“过来填一下个人信息。”
季千千起身，右手依旧死死攥着袖子，如果在他面前写字，那这个纹身一定会被他看到的。
“能麻烦严局代写吗，我手扭到了，握不了笔。”
见女孩低垂眼帘，语气中满是为难，严闿隐顺她的目光看下去，在她腿上的那只右手依旧被裹的严实。
怪不得。
“姓名，年龄，家庭住址，手机号，身份证号。”严闿隐重新握上笔，一字一句说完后静等她的回复。
季千千很后悔，感觉这是自己在给自己挖坑跳，这些信息说了不就代表一切都在向他公开。
“要不，我还是…”
“别忘了，这张表最后还是会我经手。”
他的言下之意季千千明白，哪怕是自己来写这些信息，无论如何他还是会看到。
舔了舔下唇想缓解干燥的感觉，季千千叹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
“季千千，24，家庭住址”迟疑了一下，小声的补充道“陶院4座呜唔呜”
“什么？”
“我说了，你听不到就算了。”季千千小声嘟囔，声音如蚊。
“陶院4座，然后呢？大声点。”
本来门牌号想蒙混过关，谁知道他耳朵那么好使，季千千叹了口气肩膀也跟着小起伏“2401。”
“手机号多少。”
季千千垂着头没看他，想了一下，随便报了个数，反正他总不能给自己打电话。
【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扬声器下的女声提示让季千千不敢说话，谎言一下子就被戳穿，提心吊胆的紧张难以与他对视。
“季千千。”严闿隐将通话关闭，握着手机一角抵在桌上“又骗我？”
这个又字，听起来就像书本的烫金标题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是啊自己欺骗他的远不止如此。
心里百般挣扎后还是如实说了手机号，以及还未回答的身份证。
“那我能走了吗？”
“请便。”
“那再见。”语毕，季千千打开审讯室的铁门，快步往楼下走去。
走到警局门口正准备推门离开，这时手机响起，季千千停住脚步看了眼手机，来电显示是王梓打来的。
“喂？王队。”
“千千，你那边结束了吗，我现在来接你回来吧。”
季千千刚想回话，此时身后响起一把轻盈的女声，她的嗓音富有活力，正唤着严队两字。
可能是怕什么来什么，季千千此时握着手机在原地不知所措，想回头看看她是什么样的女孩，却又不敢回头看到他满目柔情的模样。
“怎么了。”
季千千听到他在回应女孩，他的那把烟嗓令自己恍了神，手机失去握力从而摔落在地。
下一秒季千千蹲下仓皇的捡起手机，但还是看到了，很难不去在意，不去偷看。
在阶梯拐角处，那个女孩扎着高马尾，穿着裁剪合身的警服，身材姣好绰约风姿，她看着严闿隐，睫毛弯弯，面上的笑容很灿烂。
“需要你签字。”
严闿隐点了下头将她递来的文件调换方向翻阅起来，可能是过于专注纸张上的文字，并没有发现对方越靠越近。
下一秒，季千千看到，那个姑娘踮起了脚，抬手将他发丝间突兀竖起来的一缕头发抚平。
季千千心上一酸，感觉自己在这里就像自取其辱，将手机收好迅速离开了警局。
原来仓皇逃窜是这样的感觉，慌张失措的情绪令自己好想立马躲起来，外面的冷空气并没有受阳光的影响，不升温反降。
季千千的每一步都如同光脚踩薄冰，看起来冰面结实，而落脚后才发现并非如此。
那只是一层薄弱的冰层，真正在等自己的则是幽深的冰水，以及被钻骨缝贯彻到底的凉。
没有退路，因为自己已经双脚都在上面了。
寒冷到窒息，好像要溺亡了。
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邱雪玲。
“夭——”邱雪玲话还没说完，便被女孩传来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喜欢别人了。”季千千蹲在树旁，眼泪止不住的流。
冬天的桃花树不会开花，眼下看起来如同枯木朽株般弱不经风，寒风不停剐蹭着女孩的泪痕，风一吹过，仿佛滴水成冰。
“他喜欢…别人了。”
在警局刚签完字的严闿隐，将文件递回“魏晴，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不合规矩，也不合适，懂吗？”
男人的语气很冷漠，甚至还有些不耐“你也清楚，你是被借调的文员，一队只是因为这段时间太忙了，所以暂调你过来一段时间。”
魏晴的笑容逐渐僵硬，看向他的目光带有略微的急迫“我可以申请留下来的。”
“不必。”严闿隐往门口走去“以后有什么事找张副局吧，或者让老吴转递给我。”
把话说完，严闿隐便推开门大步往外走去，但出来的太慢了，附近找了个遍都没看到女孩的身影。
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打到车回去了，这天这么冷，外套也没穿，要是感冒了，又会很难好了。
严闿隐摸出烟盒，择了一根叼在嘴里，街上的人形形色色，大家的目的地都各不相同，但在今天重新见到她的那一刻，自己想去的还是她身边。
我很没用，放不下又忘不掉，只是才见你一次，我就已经开始妄图你在我怀里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