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学不会
黄昏后的十一月二十是个阴雨天，y市警局办公室只剩下董晓忠，以及站在他面前摊开手心的女孩，僻静的办公室外是黑夜中灯火璀璨的街景。
隔壁五十层顶楼不停在闪烁着霓灯，女孩被笼罩在形形色色的广告灯牌中，身后是从小到大熟悉不过的城市，她摊开手心，上面躺着一枚纯黑色的方形u盘。
“董警官，以上我所说的证据都在这里了，他们势力庞大，你自己要小心。”季千千凝视着掌心，霓虹灯光似乎将思绪拖进了迷梦，今天是他的生日，是自己下定决心的日子。
为期一年的约定，已经成为遥远的海平线，海上的暴雨无尽头的在砸落，不断摇曳的海浪也仿佛在低吼，越来越远，直至失约。
“我知道你是谁。”董晓忠将u盘接过，打量了一下外表没有特殊设置后，放入口袋。
突如袭来的霓虹亮光，晃的季千千一下子眯上了眼睛“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您能尽快核实，并且抓捕该入狱的人。”
“这个你放心，我手下的专案组会尽快开展，而且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也清楚，就算不信你，我也会信他。”
可能是最近失眠加上焦虑，季千千此时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想起一周前与董晓忠真正见面的那天，也是个雨天。
季千千撑着伞走到y市总局，董晓忠在这里任职刑侦警队的队长，当时他碰巧不在局里，等了他一整天才得以见他一面。
他看见自己时并没有露出多诧异的表情，好像很自然的就将自己请入了他的独立办公室。
从那一刻开始，季千千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及怎么会认识他，他心里都很清楚。
【董警官，我要举报几个集团，他们与当下q药物一事有关。】季千千语气平淡到仿佛外面瓢泼大雨都与她无关【这是一部分的证据，还有一部分我会拷贝下来一周后给你。】
【你这么开门见山，信得过我？不怕我与他们勾结？】董晓忠站姿随意，倚靠在办公桌前双手环胸。
【信，但如果你真的会做那种事，那就当我赌错了吧。】
【这种东西。】董晓忠把手上的u盘用双指腹夹起来，腾在空中【如果被他们任何一个人知道，你都不会好过，你冒这么大风险，是想当英雄？而且，据我们调查，黄昏集团，也就是你父亲的公司，也在我们的可疑名单中。】
【我不想当什么英雄，我只是觉得，所有q的受害者不该如此，他们明明只是想遗忘别人的错，最后自己却成了疯子。】
【如果你父母被查证确实有罪，那你的档案也不会干净，这都是连带的，可能以后你都会背负上罪犯家属的头衔，无论去面试任何工作，别人一看你的档案都可能会忌讳，这你也没关系吗？】
短暂的回忆结束，董晓忠的话一直缠绕在心头，是啊，不干净的档案，罪犯的家属，怎能做到不因此而感到自卑，有色的偏见又不是没经历过有到底多锋利。
季千千咬了咬下唇，理智在刺痛的感觉下找回了些许立场“那我走了，有什么进度麻烦董警官能第一时间通知我。”
见女孩转身就要走，董晓忠说道“这件事很大，关乎政治犯罪，就算开庭可能也要一年后了。”
“嗯，我知道。”
“那就去见见他吧，他现在应该在等你。”
季千千怔在原地，痉挛般颤抖的睫毛在表达着慌张，握着门把手的力度迟钝不堪，就好像这扇门沉重到无法打开。
“什么？”
女孩的音量微乎其微，连门外值班警察嬉笑的声音都盖不住，她背对着董晓忠，盯着门把手如同泥塑。
“你说什么？”可能是自己的声音太小了，身后的回应声久久没有传来，季千千迟疑的回头去看他。
“f市南区总局副局长严闿隐，在等你。”
“他知道多少？”季千千感觉自己在发抖，对于他在今天出现在y市久久不能镇定，发颤的声音已经极力在压制，但一出口的齿颤好似连话都说不标准。
“他没问，我也没说。”
“好，谢谢。”
语毕，季千千用力拉下门把手，随后疾步离开了警局，连来时带的伞都忘了拿。
外面还只是阴天，还未落雨，浓密的乌云在天空快速的滑动，它不再遥不可及，如今低空压在人们头顶，时刻在提醒着，准备要下雨了。
季千千把卫衣的帽子戴在头上，准备入夜的y市现在如同冰窖，每每呼吸都能从鼻腔散出白息，女孩站在牌匾面前等唯一一班回家的公交。
所有的心思都不敢做深想，唯独那声副局，让季千千莫名的笑了下，挺好的，至少你有越来越明亮，而准罪犯的女儿又怎么敢成为你的黑影，成为你的家人。
能令我自卑的不是所有人的眼光，而是你身旁的那个位置。
这时，从左前方红绿灯下开过来的红色巴士，正照着远光灯往站点缓缓开来，季千千眯着眼睛对焦了顶头上的led数字，随后踏出了站点的屋檐，往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好重。
一上车，季千千从车头一直走到车尾，无数的灯光在身上反复跳跃，越走越深，仿佛看不见底的黑暗。
有那么一瞬间被笼罩在大型广场的led下，季千千觉得，是不是光也可以好运气的碰到。
但在下一秒，司机快速经过光处，车厢内一下子又陷入昏暗。
季千千坐在最后一排，将车窗往右侧打开，随之涌入的寒风就好似不受控的疯魔，不断拍打着本就偏头痛的脑袋。
他是自己一早触摸，晚间死去的妄念，是不断反复的朝闻夕死，要把自己吹清醒才行，不然见到他，又会因为他的温柔而动摇了。
半个小时后季千千下了公交，双手插在卫衣前方的口袋里，往家的方向走去，头顶还带着连帽，不敢抬头，也不敢不走。
这时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的烟花声，季千千不敢去看，只觉得每一簇花火都如同炸在了自己的心头，砰的一声后，四散碎开。
直到走入别墅区必经的那条上坡路，烟花声才得以停歇，要下雨了，风中夹杂着尘土的气味，每每吸入都能感到干燥。
家就在前方，但哪怕自己头垂的再低，还是看到了路灯下的那双熟悉的男靴。
季千千握在卫衣口袋里手无意识的用力，指尖互相在用力摆弄着，昨晚剪指甲后没磨平的棱角，刺得自己生疼。
一步，一步，他越来越近，但自己却不敢抬头去看他，季千千感觉自己的步子好飘，好似下一秒就能因为过于集中而晕倒，死咬的下唇已经传来淡淡的铁锈味。
别看我，也别拦我，就当没看见我，行吗。
一年整了，严闿隐看着心念在向自己走来，她还是那么瘦，也还是那么不听话，天气这么冷就穿了一件纯色的卫衣在外面走，形单影只的模样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脸。
一种莫名且复杂的情绪，好似控住了所有在事前准备好的开场白，就这么看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此时夜晚的y城开始飘落细雨，在暖黄的路灯下，逐渐升腾起一片雾气，女孩低着头走到自己面前，本以为再怎么样，也应该说些什么，打个招呼，或者看看我。
但她没有，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从身侧经过，她的步伐没停止也没加快，就这么擦肩而过。
严闿隐有些错愕，想着说是不是她头垂落的太低了，帽子太大了，以至于没看见自己，心慌般滑动了下喉结，抬起手想去碰她，但摸到的只有空气。
下一秒，严闿隐转动了在这站了一整个下午的双脚，麻木又僵硬的面向她的背影。
“夭夭，一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