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1 章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亲们晚安。
那几乎已经被所有高阶修行者们记下的脚步声终于停下的时候, 一众高阶修行者尽都拂去了瞬息间升起的恍惚,凝神看向净涪的位置。
而净涪此时却是站在了一道悬崖上。
是的,就是悬崖。
那悬崖高近百丈,前方则是一处深潭, 潭水森寒, 那寒气甚至从悬崖底下逼上, 袭向立在悬崖边上的净涪。
因着净涪终于停下脚步,后头跟着爬山、在更远处连成条弯曲绵延线条的一众凡俗百姓也都终于停了下来。
他们没有上前询问净涪,也没有左顾右盼地为自己现下所在的位置与高度心惊胆战, 这些凡俗百姓就是原地各自寻了稳当的地方站立, 静静将目光投注在前方那人身上。
幸而, 因为有净涪走在了前头的缘故, 本来对他们等一众凡俗百姓来说确实异常崎岖的山路, 这会儿倒是平顺了许多。即便是他们, 也能顺利走过来, 虽然浑身上下狼狈了一些。
菩提树幼苗愣了一愣,偏了半个树冠问张远山,“那就是沉桑界地气祖脉的龙头所在?”
张远山凝神看得一阵, 叹着气点头答道, “是。”
菩提树幼苗将质疑堵在了咽喉里。
其实比它更沉默的, 还是沉桑界的高阶修行者们。
明良大修与谦照大修对视一眼, 各自低头。
马朝阳一面用眼角余光瞥着上首明良、谦照两位大修,一面低声问段无涯,“我沉桑界地气祖脉的龙头, 怎么会在那个地方?”
论理,对于他们这些已经修至天仙境界的高阶修行者来说,多的是手段和时间去探索世界,解开未知的面纱,窥探到世界之中的真实。再兼之一代代传承下来的记载,除了关乎天地脉络、被天地自行遮掩的所在,这天地中其实少有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而地气祖脉这种关乎天地脉络、与天地环境关联莫大的东西,受天地保护隐藏,于是就很自然地落入了他们的知识盲点范围。
也因此,即便所有沉桑界高阶修行者都知晓地气祖脉的重要,知晓它需要被保护,轻易破损不得,可沉桑界一众修行者们对于地气祖脉的真正位置还是一无所知。
但这些事情,现在都已经不是马朝阳、段无涯这些沉桑界修行者关注的重点了。
马朝阳面上是肉眼可见的惊惶忐忑,段无涯其实也没好太多。甚至堂上一众沉桑界天仙修士都是大不离的模样,除了明良与谦照两位金仙大修还能稳住之外,沉桑界一众修行者的情状,看得领了祖师法旨、自另一方天地过来做个援手的那几位玄仙暗自皱眉,各各私下里交换目光。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那个净涪和尚所在的位置,真的就是沉桑界地气祖脉龙头所在,那么沉桑界天地的景况,只怕会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太多啊。
怎么回事?你发现了什么?
一场无形的交流之后,在这其中一位玄仙大修目光注视下,这些来帮忙的玄仙大修们各自悄然又将目光转了回去,投落在净涪的位置。
自然,这些目光到底是看着净涪,还是看着净涪脚下所在的那片土地,探查沉桑界地气祖脉状况,那便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玄仙大修纵然比不得金仙大修,更无法跟太乙仙相提并论,可也不是等闲,须臾间就有人发现了真正的端倪。
他们各自用眼角余光搭了线,又在沉桑界修行者们察觉到之前,悄然抹去所有痕迹。
没错,这些玄仙大修们防范的,就是明良、谦照等一众金仙大修,而非是马朝阳、段无涯这些天仙修行者。
只是即便马朝阳、段无涯等人慢了一步,还是从如今净涪所在位置的表露出来的种种外相,发现了沉桑界地气祖脉的问题。
“少了龙珠”段无涯苦笑着开口。
地气脉络,真正排得上号的,通常都会在山川、地脉中化成龙形外相来。而像沉桑界这方中千世界地气祖脉这样级别的地脉,又必定会是五爪金龙之形,且必是身怀龙珠的金龙。
可是如今沉桑界这条地气祖脉是有了金龙之形了,却缺失了龙珠。
马朝阳、林巧书等天仙修行者听得清楚,脸色都是一苦,只是即便如此,他们中亦没有一个人敢去询问座上的明良、谦照两位金仙大修。或许,也根本就不必去问。
明良大修看了看旁边的谦照大修,又扫过座下一众玄仙、天仙修士,暗自叹了一口气,道,“别多想地气祖脉的龙珠在秘境墓穴里。”
明良大修也是在成就玄仙之后,在秘境墓穴外间镇守,才真正察觉到了那龙珠的存在。若是再早一点,他也是不知道的。
不单单是他,就是谦照、丹荣这些师兄,在成就玄仙之前,一样是不知情。
明良大修还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抚这些后辈,目光却看见了净涪那边的动静,一时就停了嘴边的话语,只看着净涪那边的动静。
事实上,早在净涪停下脚步那一刻,就有无数的目光从天地各处投来,落在了净涪的身上。而明良、谦照这边的眉眼官司虽多,修行者们也都是心思百转,但却真没花用去多少时间。
净涪将那俯瞰悬崖下方深潭的目光收回,稍稍侧过身体,回头看他身后的那些凡俗百姓。
察觉到净涪的目光,那些凡俗百姓大都瑟缩,沾着泥土的身体有些摇晃,似乎只要净涪表现出半分不喜,他们就能立即跪下叩请净涪原谅的模样。
最靠近净涪的那位是一个年不过三十许的中年男子,眉眼间威严自生,周身又有文气笼罩,显见出身不凡,本事能耐。
他本来也心中忐忑,但察觉到净涪目光中透出的平和,他顿了一顿后,到底稳稳站住了。
净涪深看他一眼,将目光收了回来。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正笑着打趣他,‘怎么样,高兴吗?你在沉桑界天地里可也多了一大帮追随者了哦。啧啧啧,你比景浩界中的恒真要威风多了啊’
佛身往识海世界里笑了一声,‘你喜欢?需要我帮你也寻一帮子人么?’
心魔身哼笑了一声,抬起视线来不看佛身,‘我就不必了。我可不是你,这样的待遇’
心魔身撇了撇嘴,倒是没有继续往下说。
佛身沉默了一瞬,才道,‘我也不喜欢。’
说完这话之后,他转移过话题,‘你察觉到了吗?’
心魔身面上的随意与玩笑收去后,就显露出三分的郑重来。
‘你指的是这沉桑界地气祖脉的龙珠?’
‘不。’佛身否认,‘龙珠并不在这里,它被人带走了去,现在应该还在秘境小天地的那处墓穴里。’
心魔身又笑了一声,‘一方世界地气祖脉的龙珠,能被人随意带走,还精准地安置在秘境小天地那处墓穴里?呵。’
若说这中间没有沉桑界天地意志的手笔,净涪佛身与心魔身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只怕那颗地气祖脉精华凝结的龙珠,这么多年来不仅仅是在镇压楚刊的那根左臂,还是借着楚刊的左臂温养吧。非如此,沉桑界天地与楚刊的因果也不致绞缠到了能以天地本源襄助楚刊破开桎梏的这地步。
佛身看了看心魔身,叹了口气,‘看来你是真的没有发现。’
心魔身听见佛身这话,眯了眯眼睛,转眼细细体察那地气祖脉的情况。
到底是工夫不负有心人,他很快就在那地气祖脉的龙头位置发现了什么。
‘龙魂?’
佛身掌控着肉身蹲了下来。
听见心魔身的话,他微微点头,同时将手上捻着的佛珠重新带回手腕上去,腾出一只手来,拿了从随身褡裢里摸出来的那根坚硬木棍,看准了一个位置,便开始用木棍挖土。
心魔身将身体微微往前探出,盯着净涪挖土的方向。
如果说心魔身是被佛身提醒,才真正察觉到了佛身意图的话,那么其他投落到净涪身上的目光,就是纯粹被净涪的动作吸引,想要看一看净涪这个寻到沉桑界地气祖脉龙头所在的和尚,到底在找些什么。
张远山与五方神鸟看着看着,却是猜到了什么,面上显出了几分慨叹与了然。唯有又盯紧了净涪方向的菩提树幼苗没有看见张远山与五方神鸟面上的表情,犹自嘀咕着道,“小和尚他这会儿,是要找什么吗?是灵土?”
不怪菩提树幼苗这般猜测,那是沉桑界地气祖脉的龙头所在,那里真要有什么奇珍,也多半会是土属灵物。
这般琢磨的,不止是菩提树幼苗一个,还有其他的修行者们。只是修为越高、眼界越广、知识越宽阔的高阶修行者们,就越是能在短时间内猜到了真相。
于是这些高阶修行者们又都渐渐透出了些慨叹与了然。
“别的暂且不说,这个叫净涪的小和尚,机缘与运道可真是不错啊”
“可不是?一方中等世界地气祖脉的龙魂都能被他发现,且与他结缘,轻轻巧巧入手这份机缘与运道,真是叫人羡慕。”
说着羡慕话的那位金仙大修面上眼底却没有多少真切的羡慕之意,显见这也就是他随口一说的罢了。
想来也是,能在诸天寰宇中摸爬打滚修持到金仙境界的修行者,哪一个手上没有不俗的机缘与运道?又何须真羡慕净涪这样一个只得天仙境界实力的佛门和尚?
但要说一点都不羡慕,却也不然。
净涪这个人,真让这些大修行者们侧目垂顾的原因,其实还是在于他的前景。
没有谁真的相信这个和尚会一直滞留在这个境界里。
只是这会儿的净涪又何曾在意他们的目光?他专注地刨挖得一阵,挖出半人高的土坑之后,却是放下了木棍,自己调入土坑之中去,拿手仔细地拔开土坑底层的泥土。
过不得多时,他就捧了一块成人膝盖高的山石,从那土坑跳了上来。
随手一拂,将那些新挖出来的泥土重又给推到土坑里后,净涪在那明显矮了一截的土坑上盘膝坐定。
不在意那些沾染上袈裟与僧袍的泥土,净涪将那块膝盖高的山石取了过来,就摆放在身前。
这块山石从表面上来看,其实没什么神异,与上山时候路边随处可见的山石很是相似。
净涪看得两眼,伸出手去,慢慢摩挲着山石表皮。
不过是他将双手贴上去的工夫,就有一片粉尘簌簌洒落。随着粉尘的落下,山石表面快速缩小,过不得多时,整块山石就小去了一半。
可是这块山石的体积越是缩小,净涪的表情就越是认真,手上的动作也越是谨慎。
马朝阳、段无涯、林巧书这一众沉桑界天仙们初时还是莫名,只等待着净涪那边的结果,可随着净涪手中那块山石的体积渐渐缩小,他们这群天仙有一个算一个,心跳竟都渐渐变得急速,头皮也开始一阵阵地发麻。
但他们又都清楚,这不是为了惊惧、恐慌,而是一种
一种感动与欢喜。
是的,莫名而来的感动与欢喜。
只是在那感动与欢喜之外,又夹带了同样源自莫名的悲戚。
一时间,马朝阳这些沉桑界天仙们连簇拥着净涪周身的琉璃佛光都不顾了,只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被净涪仔细、小心摩挲着的山石上。
死死地、不曾有过稍息偏移地盯着,更有人甚至还咬破了唇瓣,血丝从唇瓣中沁出,他却全然不觉,仍自盯死了那块山石。
随着山石体积的缩减,山石内部被封存的那股气息渐渐逸散出去,先是净涪脚下的那条地气祖脉,再是那些依附着地气祖脉四散延伸的支脉,再才是更远处的沉桑界土地
每一寸的沉桑界土地,包括那些被死气、怨气笼罩侵蚀的死寂之地,在这一刻,似乎都像是活了过来一样,一下一下地、缓慢地震颤起来。
这样的震颤,本来足以令所有依附着土地生存的生灵四下奔逃,仓皇失措。可这一刻,不论是开了灵智的众生,还是犹自懵懂的凡俗禽兽,却都稳稳地站在原地,向着那山石所在看去。
哪怕他们的目光被更高、更远的山石与建筑阻隔,也还是执拗地看着,不曾稍稍偏移了半点目光。
等待让这一刻的时光变得无比地漫长。
天地间有风渐起,转过山林与平地,拐过瀑布高原,四野奔腾。
沉桑界天地意志早在前些时候就已经被张远山与五方神鸟联手封印,封印也没有丝毫破损的迹象
所以这不是天地的意志,仅仅只是本能。
在太多人的瞩目与期盼之下,净涪的手终于停了下来。在最后一片薄薄的灰尘终于平静下来时候,净涪看向了那块只剩下碗大的山石。
很多人的目光也都望向了那块碗大山石。
有那性急且修为不够的,甚至早在灰尘还纷纷扬扬时候,就已经要催动目光,好穿过那些灰尘的阻拦,真正地窥破那块山石的内里。
可惜的是,他们统都失败了。
凡是想要贸然突破的,眼睛都在顷刻间被反噬,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不得不伸手搭上眼睛,平复眼部经脉中凌乱的气机。
净涪手中的这块山石本就在沉桑界地气祖脉中沉积而成,内中又包覆着沉桑界地气祖脉的龙魂,岂是寻常灰尘可以比拟?
便是净涪,若不是他从地气祖脉的末支开始,一路沿着地气祖脉脉络前行,汇聚沉桑界地气祖脉气机,想要找到这块山石,磨去山石表皮,真正地将山石中遮掩庇护的龙魂寻出来,可没有那么容易。
净涪并不在意这些人,此刻也无暇去理会他们。
他定定地打量着手中的那块山石。
除去表皮之后,再要说它是一块山石,就不是很恰当了。
只见如今被净涪拿定的那碗大山石,与其说是山石,倒不如说是一块龙形琥珀。半透明的土黄色表皮下,一条五爪金龙蜿蜒盘卧,双目紧闭,似是在沉睡。
然而,也就是这样的一条沉睡的五爪金龙,却让每一个看见它的人,仿佛都能听见一声悠长的悲切。
明良、谦照这些已经飞升离开的金仙大修们尚且觉得心头戚戚,更何况是马朝阳、段无涯这一众天仙,更乃至是如今生活在沉桑界天地各处的生灵?
除了明良、谦照这里离开了沉桑界天地的金仙大修之外,所有出身沉桑界的生灵,在一刻都按捺不住地眼眶泛红,落下泪来。
是的,所有。
并不因为他们修为高低、心性硬软、智慧蒙昧等等不同有任何的差别。那种起自心灵、深深融入血脉里的悲切,不是任何手段能够疏改得了的。
沉桑界天地各处陡然就响起一片哀切的哭声来。
净涪听得那从喉咙里抠出来的哭声在身边响起,不由将视线从那块龙魂琥珀上拔开,往那哭声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嚎哭的不是其他,正是那些跟了他一路的沉桑界凡俗百姓们。
见他们哭得佝偻,却还是紧抓着手中灯盏、掐着手中佛珠,净涪也很是叹了一声。
‘龙魂还在沉睡未醒’心魔身在识海世界里开口道,却是来问他,‘你待怎么处理?’
佛身收回目光来,往识海世界里看了一眼,半响没有说话。
但沉默了半响之后,他目光往上张望,看向那簇拥着他的琉璃佛光,望定那正在层叠演化、勾勒出虚幻线条来的那道佛光。
心魔身就明白了佛身心里的盘算。
‘你想将它交托给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
心魔身动作顿了一顿,抬起手来托住下颌,‘你确定不需要问过张道兄,不需要与明良、谦照那一众沉桑界修行者商量?’
问过张远山,是因为需要确定这条沉桑界地气祖脉诞生出来的龙魂,或许会给“绝地天通”计划提供些帮助;至于与明良、谦照那一众沉桑界修行者商量,却是因为这龙魂即便是他请出,也是沉桑界地气祖脉万万年来生育的龙魂,与沉桑界天地忧戚相关,他倘若要处理这龙魂,怎么都得跟人家主人商量过才是。
佛身不答话,却问了心魔身一个问题。
‘龙魂能离开这里?’
心魔身没有言语。
当然是不能的。
事实上,如果不是净涪此刻就坐在那处他挖出来的土坑里,坐在那些翻挖出来的泥土上面,侧旁又洒着一层厚厚的、脱自龙魂琥珀外壳的粉尘,净涪哪怕是想要将这块琥珀龙魂拿在手上,都不行。
龙魂关乎地气祖脉,不能轻易脱离地气祖脉所在,否则不单单是这地气祖脉贯连的一大片土地,就连整个沉桑界地气脉络都得出问题。到那时候,遭殃的就是生活在沉桑界土地上的生灵。
倘若真出现了这种状况,不说净涪为此担下的因果孽债,便是净涪自己心里也过不去。
届时他们的修行必定得出问题。
哪怕有心魔身梳理心魔,也不会有任何的侥幸。
事实上,如果不是净涪周身簇拥着琉璃佛光,知晓那位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此刻也正垂落目光,看着沉桑界这方天地,净涪也是不敢将这条龙魂从地脉里刨挖出来的。
有张远山与五方神鸟看顾,也不敢。
万一这天地间再突然冒出一个或几个大神通者,这条龙魂净涪可保不住。
他不想要出现那样的万一,也不想那般冒进。
而同样的理由,这会儿佛身拿来说服心魔身。
龙魂不能轻易离开地气祖脉,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了位置,虽然一旦他将龙魂琥珀归入地气祖脉,龙魂琥珀也会自然隐匿,再度潜藏下去,不让其他人捕捉住行踪。
但凭借龙魂琥珀的自我潜藏与地气祖脉的庇护,又真的能阻拦住与沉桑界天地结下大因果、垂涎天地本源的那些大神通者?
心魔身拿了这个问题来询问佛身的时候,佛身一时也是无言。
真的能?
别说心魔身,就连佛身都不信啊。
‘那你以为该如何?’佛身问道。
心魔身将手放下,半是随意办事认真地答,‘将他们都请了来吧,反正张道兄那边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如今也就是等待时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