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很快就来找你们
不一会,军车和警车悉数在百米开外的地方停下,直升机也在远处的草坪间缓缓降落。
紧接着,所有的引擎同时熄火,原本嘈杂的空间,瞬间回归宁静。
“他们为啥在那么远的地方停下?”
有人问了一句,但是没人给他解答。
就在这时,远处的路旁,一群身穿黑色警服或者军装的武装人员快速从车上下来,然后排成整整齐齐的队列,密密麻麻一片,声势浩大。
这一刻所有人心里的惊讶,或者说惊恐,都达到了极点。
“他们好像是冲这边来的,咱们这不会有谁犯事了吧?”
“来这么多人,这里会不会藏着国际恐怖分子?”
就在他们疑惑不已的时候,几个身着黑衣的人从直升机上走了下来,快步来到队伍前方,领头朝这边走来。
宾客们这才看清,他们身上的黑色衣服居然是丧礼服。他们各自手捧白花,神情肃然,一步一步朝着这边走来。
“这些人居然是来参加葬礼的?”
宾客们这才明白,之所以把车停在那么远的地方,是因为害怕打扰到逝者的安息。
“我见过他们!”
见过他们?
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你们看!”
说话的是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大爷,只听他声音激动,双手颤抖着指向窗外。
“他们经常在电视上出现,有央委会的领导,有国科院的领导,还有公安局和军区的领导!”
“他们对于京州甚至华夏来说,都是顶天立地的人物啊,想不到啊想不到,居然同时来参加悼念会,这家殡仪馆今天是接待了哪位大人物吗?”
一群人面面相觑,要真是接待了逝去的大人物,那苏瑄的葬礼在这就显得太碍眼了。
“汐汐啊,你怎么选殡仪馆之前都不问清楚呢?这要是影响到那些大人物的悼念会,咱们就麻烦了!”
李莲责备了秦七汐一句,其他人也都面露恐惧,生怕给自己惹上麻烦。
最后李莲甚至责备起了悼念堂的工作人员,“哎呀,既然你们这接待了大领导,怎么不提前告知我们呢?”
“没有啊?”
蹲角落的一名工作人员站起身来,满脸疑惑道:“今天就你们一家。”
什么?就一家!
难道说,他们是来参加苏瑄葬礼的?!
所有人都惊愕不已,纷纷张大了嘴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而那李莲更是跑到窗边,反复确认那些人是朝这边来的。
怎么可能?
一群国家领导,一支规模庞大的武装部队,居然都为参加苏瑄的葬礼而来!
可苏瑄不就是个普通人吗?就算是大明星的母亲,也不可能惊动国家啊,这未免太过夸张了!
很快,一行人来到悼念堂门口,然后站成了一列,一个一个走进来,神情肃然。
在场的宾客都屏住了呼吸,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群大领导,看着他们依次走到苏瑄的遗像前,将一捧捧白色的鲜花放下,然后站直了身体,深深鞠躬。
甚至人群中的王屹情不自禁,竟捂着脸哭了起来。
魏国峰走到秦七汐面前,面色沉重,开口说道:“秦小姐,经国家批准,你妈妈的身份与你父亲等同,将以华夏烈士的最高礼仪,葬在国家公墓。”
魏国峰话音一落,周围的宾客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殊荣,都是因为秦泗的身份!
可他们刚才还对秦泗恶语相向……
心里的恐惧升起,李莲甚至吓得脸通红。
遗像旁,秦七汐在魏国峰说完后只是笑了一下。
华夏烈士吗?
多么光宗耀祖的一件事,只可惜这都得益于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一想到这,她的心就凉了半截。
“不用了,”她摇摇头说,“我妈妈喜欢平凡,生如此,死亦如此,我自会安排她的去处。”
是啊,她才不稀罕秦泗的施舍,妈妈也不稀罕!
被拒绝后,魏国峰没再多说什么。
而秦七汐依旧像具机器一样站在原地,木讷地对所有人点头致谢、弯腰鞠躬。
直到场馆里响起了低沉的音乐,一句句哀怨又冗长的悼词传来。
就像一首哭泣的歌,飞过山与河、湖与海,飞过丛林,飞过平原,飞过大漠……
所有人的脸上,多了几分悲痛。
秦七汐抬头看着遗像上的妈妈,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
尽管这几天哭了千次万次,但依旧无法让她从悲痛中解脱。
每当她闭上眼睛,看到的听到的,全是妈妈温柔的笑容和关切的声音。
在那一个个吹着寒风、飘着大雪的清晨,妈妈为她端上一碗热腾腾的荷包蛋,叮嘱她过马路要走人行道时,就是这样的笑容,这样的声音。
在小路上的那片泥泞里,妈妈将她抱起,把她背在背上,说“乖,不哭”时,就是这样的笑容,这样的声音。
在焰火结成光幕的夜空下,妈妈紧紧抱着她,对她说,此生不离不弃时,也是这样的笑容,这样的声音。
而当噩梦降临,妈妈病倒后,抚摸着她的脸安慰时,还是这样的笑容,还是这样的声音。
可为什么?
说好的不离不弃,如今只剩她孤苦伶仃。
在妈妈离开后,仿佛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她缓缓低下头,丝毫不拒绝悲伤的侵袭。
而此时此刻,位于南城区的一座公墓,碑林森然。
一个偏僻的角落,有两块墓碑紧密相连,照片上有两位老人,脸上挂着和蔼慈祥的笑容。
两捧鲜花放在墓碑前,一瓶烈酒摆在中间,钱纸烧起的火焰,倒映在反光的碑面上。
那个男人坐在墓前潮湿的石板上,黑色大衣上满是破洞,蓬乱的头发沾上了一团一团凝结的沙土,脸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疤,从太阳穴一直蜿蜒到脸颊。
他弓着背,将纸钱一张一张撕开,丢进火里,然后拿起酒瓶,将酒杯倒满。
“啪!”
把酒瓶放回地上,他抬起头,从碑面反射的火光中,看见了自己颓靡的脸。
“爸,妈,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就像凝结的冰泉,难以流尽。
“只是回来得有些晚,没见到你们最后一面。”
他缓缓垂下头,眉头皱在一起。
“我知道你们很挂念我,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我一眼。”
“多小的一个愿望……”
他哽咽了一下,眼泪在眼眶里盘旋。
“是我没用!”
他死死捏着拳头,紧紧咬着牙,声音里满是愤懑和悔恨。
“从我出生那一刻起,你们就把我当成最大的骄傲,把我当成你们的全部,用尽一生,只为当我的铺路石!可是……”
“可是我却连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无法满足你们!”
终于,眼眶再也拦不住眼泪,只能让它肆意奔涌、刷刷直流。
他又想起了那天在礼品店里,女儿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哭着喊着对他说的话。
她说他不配当一个儿子,她说爷爷奶奶在生命最后一刻,念叨的都是他的名字,她说爷爷奶奶的葬礼冷冷清清,送终的后人都只有她和妈妈。
而他们的儿子,从始至终,连面都没露。
“呼……”
他重重吐了一口气,长长的,很幽怨。
“但我别无选择。”
是啊,他别无选择。
他擦掉了脸上的泪,让情绪迅速平复下来。
“我记得爸爸你曾经说过,国者,家之穹顶,穹顶崩塌,安有完屋?国之危急,大丈夫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
“我没让你失望,我去了。”
“去了南越战场,也去了西北沙漠,我们把南越贼寇打到跪地投降,我们将祖国的科技水平,推到了世界之巅,我们让西方列强,在华夏的威严下,瑟瑟发抖!”
他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双拳紧握,激动不已。
“如果让我再做一次选择,我依旧无法拒绝祖国的召唤,我依旧会背上行囊,赶赴边疆!”
“所以,可能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吧。”
他的眼中,又一次爬满了落寞,还有浓浓的悲伤。
“前几天,苏瑄也离开了。”
他望向天空,仿佛看见了那个女孩,那张微笑的脸,依旧如当年那般洁白无瑕。
“我同样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终于,他就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双手支撑着地面,让眼泪“啪嗒啪嗒”,肆无忌惮地滴落在石板上。
“今天是她的葬礼,我没有出席。”
他低下头,神情恍惚,声音却充满了坚毅。
“我不会去祭拜她,永远不会。”
他就这样趴在地上,任由冬日的寒风从他衣服上的破洞吹进来,也任由身体逐渐变得冰冷。
时间过了很久很久,直到风停了,天上的乌云也渐渐消散。
他用颤颤巍巍的双手撑起身体,半跪在地上,然后一点一点爬起来,模样十分狼狈。
然后,他转过身,看向远方的天空。
“爸,妈,苏瑄!”
站在风中,他的眼神满是决然和坚毅。
“你们等着我,很快……”
“我很快就来找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