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我恨我自己
“我的成长之路是充满痛苦的，20年来，我和妈妈相依为命，我们把所有的难，都经历了一遭，把所有的苦，也都吃了个遍。”
秦七汐的脑中，全是和妈妈一起走过的曾经。
“我们住在老巷深处的小破屋里，夏天屋顶会漏雨，冬天窗户会透风，门前有一条臭气熏天的排水沟，里面有成群结队的老鼠跑来跑去。”
“下雨的时候，水沟边会爬满蠕动的虫子，黑色的飞虫会飞进屋内，一叮就要疼几天。”
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很多人从未见过那样的环境，甚至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
他们只是不敢相信，光芒万丈的秦七汐，童年居然过得如此悲惨。
“贫穷和疾病，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
“而我的妈妈，那个瘦弱不堪、病痛缠身的女人，无论有多大的风雨来临，她都会义无反顾地挡在我面前，就像一堵厚厚的墙，任何危险，都别想越过她。”
秦七汐缓缓闭上眼，她仿佛看见了那一个个烈阳炙烤的正午，和风雪交加的夜晚。
破旧的小屋，被夹在两栋大房子中间，夏天里闷热难耐，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
住在里面，就和住在桑拿房差不多，房间的角落摆着妈妈用来修剪公路绿化带要用的铁剪子，用手一摸，马上就会被烫起泡。
这个时候，妈妈就会拿着一把破了洞的扇子，为她扇风，给她唱歌，哄她入睡。
她摇啊摇，唱啊唱，手麻了，肩酸了，喉咙也哑了，也不会停息。
一旦到了冬天，日子将会更加难熬。
刺骨的寒风会从房子四周的空洞里吹进来，吹进她们单薄的衣服，吹进她们的皮肤和肌肉，再吹进她们的骨头，让她们感觉整个身体都是没有知觉的，整个世界是都是冰凉的。
而房顶的木板，经常会被积雪压断，白色的雪成堆地落进屋里，正好落在了床头。
妈妈会把她抱在怀里，将后背朝向风大的一面，如果头顶有雪落下，她就会不顾一切地用身体抵挡。
相比于严寒酷暑，病痛才是最让人折磨的。
普通的小感冒，妈妈会帮她买来感冒药，看着她吃完，尽管妈妈自己也病着。
但大病就麻烦了，有一次她高烧转成肺炎，妈妈就白天打工为她挣医疗费，晚上守在她身边，看见她难受，妈妈也抹眼泪。
那些日子虽然艰苦，但她是幸福的。
因为无论如何，她至少还有妈妈的呵护，而她现在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现场，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屏住呼吸，默默聆听。
“妈妈的身体一直不好，因此去很多公司应聘都被拒绝了。为了供我上学，为了维持这个家的生计，妈妈只能做一些苦活累活，她卖过小吃，做过环卫工人，去工地搬过砖，也收过破烂。”
每一天她都看见妈妈挺着背出门，又弯着腰回家，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皮肤越来越黑，皱纹也越来越多。
触目惊心的伤口时常爬满妈妈的全身，经常让她在夜里痛得死去活来，可她从来没在女儿面前表现出柔弱的一面。
因为秦七汐没有爸爸，所以妈妈要成为她最坚实的依靠。
收回思绪，她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天空，仿佛在那里看见了妈妈的笑脸。
“直到有一天，我终于长大了，可以独自面对风吹雨打了，而我的妈妈……”
“也倒下了。”
她的声音颤抖了一下，然后用力皱起了眉头，努力控制着情绪，不让自己崩溃。
“医生说，她患上了癌症。”
她清晰地记得那个夜晚。
医院走廊里的灯光很昏暗，昏暗到看不清自己的影子。
外面的街道十分嘈杂，但医生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好像能直达她的内心，让她无从抗拒。
医生说妈妈得的是癌症，胃、肝脏还有肺部，都已经繁殖出了大量的恶性细胞，现在处于癌症中期。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了，无穷无尽的悲痛包裹着她，刺得她体无完肤。
而当她哭着来到妈妈身边时，妈妈却带着洒然的微笑，摸摸她的头，帮她擦干眼泪，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她，唱歌给她听。
她多希望那只是一场噩梦，不管噩梦多恐怖，等睡醒了，就一切都好起来了。
“不久后，我考上了大学，但是家里的经济条件，只允许我们从治病和上大学之间选择一个。”
“于是妈妈骗了我……”
两滴清澈的眼泪，缓缓流了下来。
“她说她已经申请到了国家的医疗补助，让我放心去上学。”
她的耳边，响起了“哐当哐当”的火车声。
她记得她坐在靠车窗的位子，窗帘上印着牡丹花和喜鹊的图案。
她把头探出窗外，看见妈妈正站在月台后方的石阶上，踮着脚、仰着脖子，想让眼睛能够看得远一点。
在灿烂的阳光下，她看见妈妈捂着嘴哭泣，脸上挂满了泪珠。
她后来才明白妈妈当时为何会哭得那么伤心。
因为妈妈害怕，害怕自己活不到女儿回来的那一天，害怕这次分别，会变成永别。
“我恨我自己。”
秦七汐的声音悲怆，但脸上的生无可恋，渐渐变成了愧疚和不甘。
“我恨我自己！”
她大吼着，想要把心里的痛苦和自责都宣泄出来。
“如果我当时去把事情搞清楚该有多好？如果我放弃上大学该有多好？如果我留下来，陪着妈妈该有多好？”
“那样妈妈就不会错过治疗的机会，我们的生活，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眼泪，顺着脸颊不停滑落，心痛的感觉，让她无法呼吸。
她身体颤抖，弓着背，双臂紧紧抱在一起，想要给自己一点温暖。
台下的观众，早已被她的情绪所感染，感同身受，不知不觉，眼睛里也溢出了眼泪。
整个会场，都被浓浓的悲伤所笼罩。
良久，秦七汐的声音再次通过音响传来。
“她现在已是癌症末期，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挽回她的生命。”
她缓缓低下头，悲伤在眼角凝聚。
“如果能有一次重来的机会，我多希望站在前方、迎接狂风暴雨的人……是我！”
沉默，寂静的沉默。
有的人已经泪流满面，默默拿出纸巾，不停擦拭着哭红的眼睛。
这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一阵寒风吹来，刮过秦七汐的脸颊，拂动她的睫毛，她才缓缓睁开眼。
“我今天来，除了领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