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宫宴（一）
宋淑妃半靠在引枕上掩面啜泣，哭声虽然不大，却甚是哀怨凄婉断人肠。
周文帝揽过她的肩膀，她不肯。周文帝只好走到她身前，岂料她又转向另外一边继续抹眼泪。
如此反复几次，“朕不是没答应嘛。”周文帝无奈地哄着她。
宋淑妃抬起红肿的眼眸，豆大晶莹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泪水划过唇角下方的胭脂痣，周文帝看得怜心大起，伸手用龙袍帮她擦拭。
宋淑妃手指轻轻覆在其上：“陛下，不可，是臣妾失仪。”
周文帝搂她入怀，叹道：“你从来不会失仪。快别伤心了，这事朕一定会仔细考虑的。”
宋淑妃抓紧了周文帝的龙袍，眼神哀伤，轻声道：“陛下，是不是臣妾真的没福气，好不容易得了个女儿，转眼又要被送去和亲。”
周文帝搂着她：“朕知道你待她真心。只是此事涉及两国邦交、边境安防，绝非儿女情长那么简单，朕是一国之君啊。”
“臣妾当然知道轻重，也不愿意让陛下为难。只是臣妾就是不懂，那世子怎么就认定了小柒，她才进宫没几天啊。”宋淑妃问。
周文帝便将从李成钰那里听来的故事讲给了她，还夸赞陆柒应对得当，不坠大周威望，不愧为他的义女。
“既然如此，那高丽世子是仰慕小柒的武艺了？”宋淑妃柔顺地靠在周文帝的怀里，问道。
“是啊，也不知道他们高丽怎么回事，娶妻娶贤，他们倒好。”周文帝看淑妃终于不哭了，松了一大口气，跟她玩笑起来。
宋淑妃却从他的怀里抬了头，目光中似有深意：“是啊，这倒的确不像是娶妻。”
周文帝闻言看向宋淑妃：“爱妃的意思是？”
“臣妾没什么意思，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虽说高丽与大周眼下相安无事，但是未来如何又有谁说得准呢。女子出嫁从夫，小柒长年领兵打仗、英名在外，不知道高丽世子如此执意求娶，意欲何为？”
宋淑妃从榻上起来，站在周文帝身前，郑重地行了一礼，语气严肃：“臣妾恳请陛下三思。臣妾不愿公主去和亲，固然是有一己之私，但臣妾更担心今后公主被有心人利用，埋下祸患。”
周文帝沉思片刻，扶起淑妃，叹道：“此事的确非同小可，你提醒得很对，朕还要再想想。”
宋淑妃本就没指望一次便能说服周文帝，此番能引起他的疑心就足够了，后面再慢慢想其他法子。之后她便绝口不再提及此事，只找些其他事与周文帝话家常。
周文帝一向喜爱她的懂事柔顺，俩人畅聊了半日。
等好不容易送走了周文帝，宋淑妃让绿梅把陆柒叫来。
陆柒进来看见淑妃明显刚刚哭过的眼睛，心里内疚，说道：“娘娘，为了我的事您费心了。”
宋淑妃道：“你少自作主张，我就阿弥陀佛了”
陆柒抿了抿嘴，没有吭声，眼下她还有一件事必须瞒着淑妃。吴景睿的事非同一般，一个不好，可能还会害了她。陆云的死、新平堡的仇她一人背负就够了。
陆柒瞄到梳妆台上的妆匣，便赶紧转移话题：“娘娘，不是要打扮吗？”
“对、对、对，眼下得抓紧了。本宫还有一套南珠头面，那个清雅又华贵，绿梅，快找出来。”一提这个，宋淑妃果然就来了兴致，而且若是今晚能相看上不错的人家，也许就能帮小柒化险为夷了，“再去花房里看看什么花开得好，折几朵来。还有你这额头的疤还没完全褪掉，得拿粉盖一盖。”
“娘娘，我不喜欢涂脂抹粉的。”陆柒受不了脂粉味。
青梅在一旁提议：“要不就画个花钿吧。”
“也好。”
陆柒满脸不明所以地又被拉到梳妆台前。
……
落日的余晖绚丽多姿，在湖面上洒下一层金纱，众人乘着一条条精致的小船到了湖心岛上。岛上美景如画，玉楼金阁，高低错落，别具匠心。
“皇后娘娘和大公主到。”小太监喝道。
众女眷齐齐拜见。
吴皇后道：“诸位不必多礼，此次主要是与远道而来的宾客共乐，大家尽兴便是，千万莫要拘束了才好。”
“是。”
站在皇后身后的大公主穿了一身金丝绣凤金宝地妆花缎宫装，与头上的金累丝红宝石头面交相辉映，光彩照人，华贵显赫。
“皇后娘娘万安。大公主如今出落得愈发出挑了，老身看见大公主就想起皇后娘娘当年的风采。”安国公老夫人新月大长公主年近古稀，是皇帝的姑姑。
皇后娘娘对她很是客气，难得露出了笑脸：“大长公主太抬举她了。她就是跟个猴儿似的，比本宫当年可淘气多了。”
大长公主布满褶子的脸矜傲地笑着：“老身看这样就很好，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气度。不能随便让人污了公主这个身份。”
大公主立时挺起了胸膛，旁人都说她的脾气与大长公主的当年有几分想像，她走过去搀扶着老人家：“大长公主姑姑说得话最在理了，初儿一直以您为榜样！”
大长公主更是高兴，其他几位夫人也很给面子地笑作一团，夸大公主尊贵无比，这一身气度寻常女子可没有，大气从容，皇后真的是多虑了。
皇后娘娘也很客气地应付各位夫人，睿儿是不能想了，先下紧要的是在这些世家里头选一个最好的。
“初儿，你去招待几位小姐，可不许调皮。”后面的话，大公主在便不方便说。
“知道啦，母后。”
各家小姐和大公主彼此很熟，一群人很快走了。
刚出了玉华殿，就看见另有一群人围着一位身材纤细的华服女子，夸她的裙子漂亮，大公主冷笑道：“静宜，你来得倒早。”
那群女子回身行礼，众花里唯有一人最抢眼，百蝶穿花的月华裙穿在她的身上，那蝴蝶好似活得一般，更添灵动。嘉乐郡主朱静宜姿态优美地欠了欠身，曼妙的声音说道：“大公主姐姐好。”
她这身装扮更显少女的娇嫩灵动，倒是不输大公主半分。
大公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免礼！妹妹怎么几日不见，还是这么娇娇弱弱的，要是不舒服就回去吧。”省得丢人现眼，后面几个字她虽然没说出口，但眼神明晃晃地表达出来了。
朱静宜并未有任何一丝气愤，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甜甜地说道：“多谢大公主关心，妹妹没什么不适，只是不如姐姐身体健郎，也难怪那高丽世子独独看上了姐姐。”
大公主却立马变了脸色，她身材高挑骨架大，浑身透着一股子健康阳光的精气神，但大周女子偏偏流行弱柳之姿，她不免气恨朱静宜的得天独厚。
更何况朱静宜还提到了高丽世子那件事，她不想和亲是一回事，但是被认错是另外一回事，大公主深引以为辱。
朱静宜袅袅婷婷地走上前，一脸关切地问道：“大公主姐姐您怎么了，可是妹妹说错了什么话？”她一张瓜子脸，娇美可人，眼如点漆，全然一派真诚无邪的样子。
旁边永昌侯的小姐好心地提醒道：“郡主，高丽世子求娶的不是大公主。”
“闭嘴！”大公主一时没忍住，出言怒喝。
朱静宜仿若小兔子般可怜无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凄凄地道：“大公主姐姐，是静宜说错了话。姐姐千万不要生静宜的气，都是静宜的错。”
大公主与她相交多年，明明白白地看穿了她眼底的得意，所以在其他人都可怜朱静宜过来劝她的时候，就更是怒不可遏。每次、每次，都是她先挑事，然后再装得跟朵无辜的小白莲花似的，当真可恶极了。
大公主正要发作的时候，突然听到太监喝道：“淑妃娘娘和柒公主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