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告发
皇城中的昭仁殿,是当今圣上周文帝朱瑄开小型朝会的所在,此时文武要臣、王公贵族共五十多人均聚集于此。
周文帝年过四旬,身材保养得很好,完全没有走形,眉目俊雅,蓄着长须,颇有几分文人雅士之风。
此时他面容肃穆,面前摆着一摞御史上奏的折子,沉声道:“吴爱卿,朕还真不知道吴家子弟做了这么多贪赃枉法之事?”
吴常杰站在殿中,心里也很纳闷,最近一阵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走背运,神医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找到不人不说,朝廷上,御史也是吃饱了撑的,屡屡找吴家的事,不是参吴家子弟强抢民女,就是霸占人田,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小事。
御史不同于其他人,都是一帮油盐不进的老古板,谁的面子也不给。
以往,吴常杰自然不在意小小言官的微词,但是最近番邦使节仗着打了几场胜仗,在京言辞、举止多有不逊,周文帝心里正不舒服,即使是他也不愿触这个霉头。
他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言辞恳切地道:“吴家深受皇室恩泽,子孙绵延,臣无能,疏于管教家中子弟。臣愧对陛下,恳请陛下责罚!”
内阁大学士温泊简在一旁暗中冷笑,好一个“深受皇室恩泽,子孙绵延”这明显就是说吴家子弟多,旁支多,他照顾不来情有可原。此外,吴家与皇室素有联姻,太皇太后、皇后均出自吴家不说,吴家也娶过皇女,所以子弟多与皇族沾亲带故。
周文帝向来宽厚待人,他看吴常杰姿态摆得极低,那些子弟又多少是皇室血脉,便说道:“吴家兴盛本就是好事,荣国公还是要多上心,教导子孙成材。此次,朕便罚你半年俸禄,回去务必督促子弟不光要把霸占的农田还给原主,还要多加赔偿,至于那些女子,已然纳了,不要苛待就是了。”
吴常杰躬身行礼:“陛下仁厚,实为大周之福、万民之泽。臣谨遵皇上嘱托,必尽心竭力约束家中子弟。”
说完周文帝抬了抬手,让吴常杰起了身。
果然又是如此,文武官员不禁心下暗道,皇上待吴家就是不一样。
“皇上,臣有要事请奏。”雷中正迈出一步。
周文帝欣赏雷中正的正直忠义,对他很是信赖,点头道:“准奏。”
雷中正开门见山,直接便将羌军进犯大周边境,大同镇新平堡出兵镇压,吴景睿瞒报军情、自私贪功,造成主力伤亡惨重等事逐一秉明。
最后,他单膝跪地:“陛下,边疆安防事关江山稳固,此事非同小可,臣恳请陛下圣裁!”
周文帝听完倒抽一口气,大为震惊:“吴爱卿,可有此事?睿儿回府原来另有隐情?”
“陛下明鉴,绝对没有此事!”
吴常杰这几天一直顾着儿子的病,和与那些言官周旋,万万没想到陆柒那边竟然找到了雷中正!他又有爵位又是实职,是吴家一直想暗中拉拢的朝臣之一,可他出了名的刚正不阿,拒绝了几次吴家的示好。
今日,他竟然在大殿之上直言不讳,吴常杰实在措手不及,只不停否认:“陛下莫信,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心中盘算说辞。
“栽赃陷害?”雷中正不等吴常杰再度开口,双手抱拳,“皇上,微臣有重要人证,还望皇上准许觐见。”
吴常杰本能想阻止,但是转念一想不行,若是开了口,反而容易引起皇上的疑心,他悄悄向中军都督递了个眼色。
宫内侍卫都归中军都督府管辖,对方微微摇摇头,说明没有发现陆柒的踪迹,吴常杰不免有些疑惑。
周文帝颔首同意。
一个太监打扮的人从外殿走了进来,将帽子一摘,露出微卷的青丝,衣袍利落地一撩,单膝跪地,朗声行礼道:“臣大同镇新平堡游击陆柒,参见陛下。因事出有因,只得乔装入宫,望陛下赎罪。”说完,奉上自己的令牌和路引,由内侍省总管张齐接过,呈交给皇上。
在这期间,陆柒对着吴常杰那副震惊不已的表情,回以一笑。
雷中正原本准备正大光明地带着陆柒入宫,谅荣国公也不敢直接拦他的人。但陆柒将金吾卫在城门拦查之事一告知雷中正,金吾卫隶属宫中十二卫之一,自然也是归中军都督所管。
中军都督如果与吴常杰沆瀣一气,那就有些不好办。为了不打草惊蛇,陆柒决定乔装打扮。
她先是把侍卫的衣服卷成团,扮做一个大肚子车夫,跟着雷中正出府到了皇城。再将肚子里的衣服拿出来换上,还特意在靴子里垫了东西,让身高不一样,扮做雷中正的随行侍卫。
等从东华门穿过景运门,所有侍卫必须留在门外,她又脱掉侍卫的衣服,里面是太监服,将帽子戴好,靴子一换,体型、身高次次都有变化,就这样人不知、鬼不觉地顺利过了乾清门,在昭仁殿外伺候。
周文帝拿过令牌,抬眼看向陆柒:“你便是人证?此事究竟如何,你细细道来。”
陆柒一抱拳:“启禀陛下,此事最早是四月初二,吴景睿截获敌军密报,
等臣带兵赶往山谷,竟然发现吴景睿的人在封堵谷口,立时将人拿下,冲进去营救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
里面尸身遍野,惨不忍睹。主帅英勇殉国,将士无不愤慨,立誓要为主帅报仇雪恨,不顾几身,奋勇杀敌,终于撑到了蒋总兵的增援。
陛下,吾等镇守边疆,本当誓死保家卫国,可如今四万精兵锐将,却因吴景睿一己之私,几乎全军覆灭。臣肯请陛下作主,还新平堡将士们一个公道!”
一道重重的磕头声砸在每一个听完这件事的人心头,听着陆柒的叙述,他们仿佛看见,为了拖住敌人,陆云果断下令将多与己方近三倍的敌军引至山谷中,最终壮烈牺牲的场景。
也能感受众将士又是如何孤立无援得迟迟等不到左路支援,绝望又英勇地奋战着。可他们不知道左路的盟军故意绕远不说,即使找了回来,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封住谷口。
可悲可叹,可耻可恶!
一时间,轻蔑、鄙视、仇恨、怀疑、幸灾乐祸等等不怀好意的目光纷纷投向吴常杰。
吴常杰一口银牙差点咬碎,这事情偏偏在番邦使节在京城耀武扬威的时候提出,实在是太扎皇上的心。
果然皇上的脸色越听越难看,吴常杰连忙强自争辩:“皇上,依臣看,此事全凭陆将军一口所言,算不得数。焉知不是主帅贪功冒进,不等睿儿从左路包抄支援,便自作主张。睿儿带兵决定封闭谷口,实则是壮士断腕,确保歼灭敌军的大义之举。”
陆柒听他如此颠倒黑白,气得胸口直疼,愤慨道:“陛下,臣有给吴景睿带路的向导,以及被吴景睿下令封闭谷口的将士签字画押的口供,请陛下明鉴!”陆柒双手将证词呈上,“臣也将向导带来京中,在宫外等候,陛下若需,随时可召唤此人进殿,与吴大人对峙。”
张齐又将供词、信件转呈给皇上。
“啪!”周文帝不待看完,一掌扣了证词,沉着脸,高声说道,“把那个向导给朕带进来!”
“是。”
向导乌金一直在宫外的马车里等候,雷中正亲自派了亲信将他带了进来。
乌金战战兢兢地向周文帝行了礼,他汉语甚是流利,清楚地述说了吴景睿如何不听劝阻,坚持绕远路,最终走错了路。但是乌金非常有能耐,通过小路又将他们带了回来,结果吴景睿却没有着急赶去山谷救援,反而下令封谷口,
周文帝一掌重重拍在书案上,掀翻了茶碗,龙颜大怒。
众人齐齐下跪:“陛下息怒。”
周文帝眉毛都立了起来,脸色通红:“荣国公,人证、口供俱在,你还有何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