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情劫
冷雪走在街头，止不住的心口发冷。
这二十年来，是他养育她，是他教会她读书识字。
也是他告诉自己什么是爱，最后又残忍地将一切都撕毁。
背信弃义的人是他，口口声声维护正义的也是他。
而自己呢，自己就是一场错误，甚至连存在和存活都不应该有的东西。
他无数次想杀死自己。
无数次羞辱自己。
剜心剔骨放血这些还不够吗。
她甚至还是心甘情愿为了他这样做，在他面前卑微地连一条狗也不如。
她无数个日夜里朝他叩首认错求饶，可是换来的不过是一个个厌恶和嫌弃的眼神。
换来的是被炼成旱魃，换来的是被人抽筋拔骨炼成各种各样的妖怪和毒物。
她是这天下的祸没错。
可也是他，生生将自己逼成了这样！
如果有人生下来就是错误。
那她一开始就不该存在这世间。
可是这偏偏又不是她自己能够决定的。
她无数次想寻死。
她去过极寒的冰川，也去过炙热的火山口。
她只会痛苦和麻木，但她不会死亡。
到了最后，火山口的熔岩也对于她也不过洗澡水一般温热。
她再也不能够爱了。
她知道，这世间加于她的刑罚已满了。
那个眉目飞扬，轻声给自己讲着睡前故事，轻柔哄着自己睡觉的哥哥已经不见了。
从他懂得世间正道，要匡扶正义救助苍生之时。
他就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哥哥了。
他放干了她体内的鲜血，逼她生生挖掉了自己的心脏交给他。
他一边唾弃着自己的力量，一边又妄图夺取自己的力量。
多么可笑啊。
这就是执掌者光明的他，骨子里却流着最不堪的血。
甚至连那颗心，都不是他自己的。
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坏的呢？
是从他第一次对她冷漠，第一次带女人到家里来的时候。
他为了那个女人第一次责罚了自己。
年幼的冷雪还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直到那女人趾高气昂的对着她说，她迟早要搬出去的，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一次次的嘲讽和挑衅他都视若无睹。
终于又一次在那女人挑衅她时，她亲手杀了她。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结的法诀，只记得那双手沾满了鲜血，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哥哥来问她的时候，她结结巴巴第一次朝着他撒了谎。
他瞥见她衣袖上还未处理干净的血迹抱着她良久，也配合地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甚至还对她那天格外好。
“哥哥……你会不要雪儿吗？”她忐忑地看向他。
“不会，我会一直和雪儿在一起的。”少年眸子沉静又坚定。
这样平静地日子过了一段时间，就在冷雪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
他眸色阴沉，又带回来了另一个女人。
这是噩梦的开始。
谁也……谁也不能从我身边抢走哥哥……
就好像是一个诅咒一般。
执念疯长，终化为魔。
终于在她又无比熟练杀死了第二十个……也许是第三十个女人的时候，他再也不能视若无睹了。
他罚她跪下受二十鞭刑，亲手抽完她之后冷漠地扬长而去，只在冰凉的地板上留下一瓶伤药。
晚些时候他回来，眼眸通红，亲手替她上药。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流泪。
她手忙脚乱地替他擦去眼角的泪水，自己也一边安慰他一边哭道：“是雪儿不好……就是雪儿的错……哥哥……你别哭……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他紧紧地抱着她一言不发，好像要把她彻底融入骨髓中一般。
再后来，他一次比一次冷漠，一次见她比一次时间长。
年幼的冷雪在这间小院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等待。
终于长大了。
在她又一次守在门口见到他高大的身影回来时，她两眼放光朝着他拎着裙摆飞扑而去，脸上的笑意如向日葵一般绚烂。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少女话音刚落，却感觉有冰凉的利刃刺进了体内。
接着就是她盼了这些天那样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滚出去！”
接着就是一股巨力传来，她被重重推倒在地。
她拼命的想去抓住眼前人的衣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进了小院，重重的关上了门。
她一点一滴努力爬到门口，直起身子颤抖着俯首磕头认错道：“哥哥……雪儿错了……雪儿知道错了……求求你……求求你别赶我走……”
“求求你……哥哥……”
“哥哥……你别不要雪儿……”
“求求你……”
她跪在门口跪满三个月，觉得体内的血都要流尽了。
真奇怪，她不曾进食，也不曾喝过一口水，她居然都不觉得疲惫。
她只是觉得浑身的骨血都冷掉了。
她依旧不死心，想尽办法想翻紧小院，迎面而来的符咒烫的她生疼。
她终于意识到了。
她是个怪物。
也许是话本里说的妖魔鬼怪一类。
总是会害怕符咒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也难怪哥哥会那样厌弃自己了。
她失魂落魄的走下山。
她尝试过无数种方法，可是自己再也变不会那样普通的小女孩了。
她也曾经是个好人，救助过受伤的小白兔，给贫苦的过路人送去银钱。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变成了现在这样呢。
她到了山下，却发现这里的人更可怕。
她经历了数不清的坑蒙拐骗和毒打，她一次次午夜梦回喊着他的名字。
可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直到后来，她变强了，变得很强，变得别人不敢再随意欺辱她。
她又一次见到他，是在她杀光了那个人贩子村的人。
她一如当年那样眼里闪过光亮奔向她，只是觉得自己有些脏，拘谨地擦了擦满是鲜血的手像一只小鹿一样奔向他。
他神色漠然，吐出的话比她那日被人溺死在河边还冷。
他说：“妖孽屠村，当请五雷正法。”
话音未落，雷霆便在冷雪离他一丈远的距离生生劈在了她身上，她被劈地痛不欲生，却还挣扎着想去留下他。
可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就这样一次一次……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
可是冷雪不知道的是。
那日她在小院外拼命叩首，瘦弱的少年和她隔着一张木门，流尽了体内所有的泪。
他亲眼看着她一次次被人打骂，被人溺死。
只有在她死后沉睡的那段时间，他才能够小心翼翼替她收尸，等她醒来之前离去。
他看着她手上的鲜血越来越多，看着她越来越强。
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她手不染鲜血，可以从她手中救下那些人。
可是他违背了自己的责任，眼睁睁看着她越来越强，纵着她越来越强，直到无人敢欺。
每一次冷雪杀人。
他身上就多一道天罚，到了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少刑罚，只是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好肉。
从体罚，到眼盲心盲。
她的痛苦，他亦在替她承受。
也是在替她赎罪。
她想剜心放血让自己变得干干净净地变回原来那个普通的小女孩。
那他就帮她。
她不成功，那自己也没必要留着这样一身血脉。
他将她的心她的血和骨都放在自己体内。
这样，是不是他就能和她一样了？
要是下神狱，那他是不是也可以一起陪着她了？
至少……至少再不是她一人了……
直到那日她找到他，告诉他她终于找到了剃去全身血脉作为凡人的办法。
带着四大家族将自己剥离的只剩最后一丝剥离不下来的本源阴气，求他替她做一位替身。
他眼底才终于多了一抹欣慰和几分欣喜。
只可惜，一切筹谋都被婉秋打破了。
只是这些，她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