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红楼的重头戏
戏台上。
一名妙龄女子不再扶持玉箫，而是紧紧揪住罩体的轻纱，不让它由肩头滑落，一双桃花眼略显惊慌，望着一层看台、一身皂衫的精瘦男子。
除了她，其余女子仍旧弹奏。
只是谁都听出，她们的心境已乱，琵琶、古筝、横笛、腰鼓等乐器愈发嘈杂不谐，不复初时的悦耳流畅。
“上仙，请自重。”
持箫女子咬着嘴唇，小声哀求道。
其糯糯娇柔的语调，恍如黄鹂百灵鸟般清脆，令人不由生出了怜意。
然而，精瘦男子不为所动。
“啧啧，小娘子脸红了。”
他得意地勾动手指，悬停于扶箫女子身前的一柄墨绿小剑，立即闪烁冲前三尺，又迅疾退回了原处。
一角轻纱飘然落下。
轻纱，来自肩头。
其边缘划痕整齐，显然是精瘦男子操纵墨绿小剑割下。
持箫女子惊呼一声。
她赶忙提起胳膊，将揪起的轻纱裙裳上移，挡住了袒露的雪白肩头。
这时，才听到精瘦男子的调侃笑问。
“本上仙若不自重呢？小娘子又待如何？”
如此孟浪轻佻的行径，即便换在世俗界，也会被视作登徒浪子，惹旁人憎恶鄙弃。
哪曾想，一片轰然叫好。
岂止是附近。
一至三层看台上，叫好者声此起彼伏。
仿佛这是常态。
何天眯了眯眼，视线在持箫女子和精瘦男子之间移转，想要寻找其中的缘由。
“何老弟，瞅什么呢？”
袁刚疑惑挠头。
在他的眼神中，瞧不到任何异样。
这般习以为常，肯定有他不知道的理由，何天暗道。
问问便知。
“袁兄，为何修仙者要如此欺凌一个俗世女子？”
何天传音道。
之所以施展传音，是因他不想被旁人听到，从而引人怀疑、惹来麻烦。
“这个啊，”袁刚疑惑尽消，还耸了耸肩膀，瞳孔中闪过了鄙夷光彩，“台上那些个勾栏女子可不是俗世凡人，而是被废了修为的魔门修士！”
鄙夷对象，自然不是何天，而是那勾栏女子。
“魔门修士？”
何天的第一印象，是行事阴邪的九曲剑派。
“没错，自古正魔不两立，况且她们来自西荒魔门，留她们一条性命已是东华仁慈。”袁刚施法引来一粒腰果，理所当然道。
西荒魔门……
的确，西荒域是魔道宗门占据主导地位，其中势力最强的西荒山，与东华剑派向来不怎么对付，即便隔着中州地界，两宗也没少打生打死。
有东华剑派的刻意引导，东华域修士称呼‘西荒魔门’，情理上也说的通。
不单单表现在称呼，两域修士受舆情影响，彼此间互相针对厮杀，数百年下来，也结下了不少世仇宿怨。
谈起西荒，何天就想到了御生院。
这个宗门擅长御兽，坐落于南诏与西荒的交界。
据传言，御生院与西荒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他们也跟有东华剑派支持的玉剑门纠葛颇深，争斗不休。
三年前的那场交流会，他还见过不少御生院弟子。虽然他们良莠不齐，但行事风格跟传言的魔道中人相去甚远。
在传送出意外前，他还零星听到过，御生院的山门被来自西荒魔龙渊的妖兽魔怪重重围困，斗得相当惨烈。
“何老弟，你别看她们如今楚楚可怜，实际个个凶狠嗜杀，之所以变成这副模样，是被喂下了忘尘丹。唯有在这风月场里下贱沦落，方能为过往赎罪。”袁刚津津有味解释。
两人说话间。
就见那持箫女子又被削掉了数角轻纱，变得衣不蔽体。
叫好声，越来越响。
混合着裂帛的动静，渐渐盖过了台上的吹拉弹奏。
持箫女子不再哀求。
她索性低垂了眼睑，默然落泪，一双素手攥紧玉箫，如同认命的待宰羔羊。
其余女子，亦戚戚然。
对于这种折辱女流取乐的恶趣味，何天没什么兴致，更不要说参与其中，于是他收回视线，端起茶盏茗茶。
捎带着，出声打听。
西荒和东华两域的恩怨，在袁城地界不是秘密，稍加引导，何天就提到御生院，进而谈起了南诏修仙界。袁刚谈兴正浓，加之嗓门大，很快就有附近桌的修士参与进来，聊起了云华大陆的妖兽之乱。
“……”
“啧啧，你们是不知道，三年前南诏的妖兽潮有多凶猛，连西荒山都派出人手驰援御……那宗门叫御什么来着，哦，御生院，可惜啊，被魔龙渊魔怪半路设下埋伏，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了不少筑基强者。”
“这个我也听说了，好像西荒山囚龙真人门下的筑基修士陨落最多，真他奶奶的解气！”
“是解气！老陈，来，干了这一碗酒！”
一桌修士纷纷畅饮。
两域宿怨已久，这三位可能有亲朋挚友死在囚龙真人手上，是以，即使谈论的是陈年旧事，也都一脸快意。
“南诏可算倒霉了，好多宗门都被连根拔起，如今啊，只剩下南诏联盟一个空架子。”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剑修，他坐在另一桌，正跟一名褐衫老者举杯小酌。
“夏道友，你可不要瞧不起这空架子，有五位元婴老祖坐镇，南山妖兽还奈何不得南诏联盟，听说他们广邀五域能人异士，谋划反攻妖兽老巢哩。”褐衫老者呷了一口灵酒。
“五位元婴？这么多！”
“我听说，是有一位金丹真人临时突破境界，这才解了南诏联盟被困的危局。”
“原来如此……”
第三桌，是四个女尼。
四尼，来自古月庵。
她们皆穿着浅灰僧衣，脚踩浅灰僧鞋，背后各负着一柄三尺长短、散发灰气的窄剑。
持箫女子受辱时，同为女子的她们明明亲眼目睹，可不曾有任何反应，继续淡漠吃饮，仿佛不关己事。
然而，当她们听到这边兴起的谈论，也耐不住性子，悄声聊起了相关话题。
“师姐，东华域的死寂海，在三年前不也出乱子了吗？好像也跟妖兽动乱有关系吧？”一年方二八的俊俏女尼，眨动美眸，望向同桌年岁较长的一位。
“是咯，慧如师姐，慧因也听说了，可师父不肯细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另一女尼放下手中的茶盏，在一旁帮腔。
“嗯，是出了乱子。”年岁较长的女尼点点头，“那时你们在庵中潜修，师父便让了尘师叔带着慧性师妹她们赶过去，与东华剑派、凌霄宗、蓬莱宗一道，抵挡住寂灭老妖的妖兵偷袭，而后大战数月，总算将剑鱼妖群赶回了死寂海。”
“了尘师叔么……哦，慧缘明白了，她老人家的左小臂，便是在那时中了剑鱼毒，所以回庵后闭关至今。”最后一个圆脸女尼神情恍然道。
身在红楼的修士，哪个不是耳聪目明，这番交谈又没有施展传音或使用禁音罩，自然被许多人听在耳中。
包括一层、二层看台。
之前一直在凌辱持箫女子的一伙人纷纷停下恶趣味，转而仰头望向这边。
或者，私下交谈。
一时间，红楼内热闹起来。
有的修士谈得兴起，会拔高声调，向旁桌打听。
也有的觉得不过瘾，干脆长身而起，跑到其它看台，询问感兴趣的逸闻趣事。
更有的，在方桌摆出玉简玉册等物，开始兜售一些遗宝秘闻、灵药灵草和妖兽材料。
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很快就围了过去，出声询问和讨价还价随即响起。
他们的言行异常熟络，丝毫不觉得转变突兀。
这画风突转的一幕幕，令何天终于体味到，袁刚所说的‘大开眼界’到底指的什么。
这富贵坊红楼中，听勾栏女子拨琴击鼓唱曲儿，不过是一个引人的噱头，真正的重头戏都在随时开场的资源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