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勾栏听曲
城池，不重要。
选择停下柳叶舟，一来是想休整一夜，二来是他看到了城门外的车队。
车队，应该是走镖的。
不过在队尾，跟着一位身着灰衣短衫、脚踩软底铁靴的虬髯大汉。
这大汉，是练气期修士。
其修为在练气七层。
何天对东华域知之甚少，当然想找一个靠谱的知情人，跟他聊上一聊。
不止东华域，如今他更想打听一下南诏。
三年多过去，不知南诏联盟是否抵御住南山妖兽，也不知离火岛是否捱过了一劫。
收起柳叶舟法器，何天快行数步，追上了将要进城的镖队。
进城，自然要盘查。
这座城池，名为袁城。
城门上空的两个红漆刻字，书写得厚重古朴，其间隐隐带有杀伐之气。
两列铠甲精良、身形魁梧的士卒，各杵着一杆红缨铁枪，威风凛凛站立，一对对眸子绽放精光，一看便知是征战过沙场的百战之卒。
士卒前，一长着络腮短须的中年将官扶剑而坐。
只见他冷峻且威严的目光不断扫过进城的车马人流，偶尔抬臂喊住一人，沉声询问起对方的姓氏来历。
何天粗粗看过守城的士卒，又将视线移回虬髯大汉。
对方古铜肤色，双掌骨节粗大，显露灰衣外的脖颈可瞧见紧绷的肌肉，右眉下三寸又有火焰灼伤的痕迹。
生有这等样貌，身上又闻不到多少血腥气息，多半是从事打铁、烧窑、熬药等常与炉火相触的营生。
虬髯大汉忽有察觉，侧脸看来。
当他瞧见来人一袭白袍，周身散出不弱于自己的灵力波动，便抱拳问道。
“这位道友，敢问如何称呼？”
对方有此反应，何天早有意料，抱拳应答。
“在下何天。”
这里距北澧江近五百里，九曲剑派想必追赶不到，况且，知道他名字的那波人已被送去见了阎王，不必担心泄露行踪。
修为，也没太掩饰。
如今他孤身游历，又是在两眼一抹黑的东华域，修为高些能震慑一些宵小之徒。
来历，自不必讲。
之前跟李景隆等人打交道，当他报出离火岛的名号，对方竟表现得非常平静，很可能此地修仙界见识孤陋，说了反倒暴露自己是外来户。
果然，虬髯大汉听了他的言语，不见半分异样。
“原来是何道友，幸会幸会，在下袁刚，就在这城里住。”
只见他朝城门高处一指，神情颇为自傲。
袁刚、袁城……
何天瞄了瞄对方所指的红漆刻字，又是如此神情，立即明白了个中深意。
修仙家族！
偌大修仙界中，向来不缺家族修士，离火岛元家、中州问家和姚家，便是诸多家族修仙势力中的翘楚。
由于血脉相通，家族修士一般凝聚力强，无论是锐意进取，还是守成祖业，都强过无依无靠的散修，是以，常流传‘家族长青’的古训。
“原来是袁道友，何某一直在穷乡僻壤修炼，对外界状况不大熟悉，这几日刚出来历练，还请多多包涵。”
对于袁城附近的情形，何天不甚了解。倘若打肿脸、胡乱说话，容易弄巧成拙。
眼前的袁刚瞧着样貌忠厚，又是本地土著，不妨适当表露生疏，来打听一些常识动态。
“这样啊，”袁刚不甚在意，笑着再指城中，“不碍事，等进了城，我给你指一好去处，包你尽晓此间事。”
“多谢袁道友！”
何天‘大喜过望’，连忙抱拳道谢。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挪步前行。在他们攀谈时，本就离得够远的镖师，再往前移了移，仿佛在刻意避讳。
很快，前方镖队进了城。
下一个轮到袁刚。
袁刚作为修仙者，没有表现出任何超人一等，而是笑呵呵地从腰间取出一面巴掌大的铁牌，向扶剑的将官展示，还指了指身后的何天。
那将官点点头，难得将双手离开了剑柄，抱拳致意，冷峻的脸庞浮现出笑意。
除此，再无其它。
何天特意施展望气术，扶剑将官只是一个世俗凡人，虽然周身翻涌着强盛的体魄气息，但是没有修为在身。
由此看来，袁刚只与他相熟。
进了城。
两人继续跟随镖队，沿着宽敞的车马道前行。
途中，几番闲聊。
正如其名，这座城池中袁姓人最多，大概占了八成五，其余姓氏也多跟袁家有姻亲故旧等关系在。比如方才见过的中年将官，他的正室夫人、侧室皆出自袁氏一族。
此外，这座大城的历史可追溯至三百五十年前，当下归大梁国长胜州管辖。
类似袁城这样的城池，大梁国共有九十三座。
诸如此类。
待到了镇威镖局大门外，何天已打听到许多有关袁城的概况和风土人情。
随着一华发老者发出招呼，缓行的镖队停了下来。
十来个精壮汉子，自大门内快跑出来，帮着押镖的车夫和镖师搬运木箱和货物，好一副繁忙的景象。
就当何天以为，他们是要跟着进镖局时，袁刚却遥遥朝华发老者挥了挥手，转身往相邻的一条长街走去。
“袁兄，你这是……”
何天好奇问道。
有了方才的熟络攀谈，两人都觉得称呼道友生分，便相约着改了称呼。
袁刚知道他要问什么，笑着开口解释。
“袁家在城里是大户，嫡系一支是在城北大宅聚居，其余旁系族人散居于各处，城东、城西都有。还有的在城里混不下去，更迁到城外觅地居住。我们这一支就迁到城外的十八里铺。”
“老袁我运气好，八岁启灵时被测出了灵根，又跟着陈叔迁回了城里，跟着陈叔学打铁。”袁刚向身后翘着大拇指，还大咧咧晃荡两下，“呶，你刚瞧到的小老头儿，就是陈叔的三儿子，不过没有测出灵根，眼下在镇威镖局当总镖头。”
“嗨~~~瞧我这罗里吧嗦，其实吧，老袁我这次从十八里铺探亲回来，正好遇上了镖队，就陪他们走一路，多少有个照应，燕尾荡那边可不太平，水匪歹人总是袭扰过路的商客。”
袁刚够话多，本来三言两语就能讲清的事，生生让他搞成了长篇大论。
何天并不觉厌烦。
这类人往往没什么坏心思，与他们结交聊天，更容易得到想要的讯息。
不得不承认，早年习得的世俗相面术，哪怕到了修仙界，对他也有不小帮助。
“袁兄，燕尾荡……可是月牙湖泊旁的芦苇地？我路上远远瞧见过。”何天想起沿途见过的一处奇景，顺口问道。
这一路，他们都这般闲聊。
想到哪儿，说哪儿。
没有任何针对性，就如同乡邻在唠家常。
“嗳，没错！”袁刚笑着侧过身来，愈发觉得这白袍青年对自个儿的脾气，“那处湖泊叫‘月亮湾’，旁边的芦苇地从高处瞧，像檐下家燕张开的尾羽，附近的乡亲就喊它‘燕尾荡’。”
“哦，何老弟，你不是想打听消息么？我先领你勾栏听曲儿，保证让你大开眼界。”
两人萍水相逢，本来袁刚还打算带对方回铁匠铺，让陈叔帮忙掌掌眼，如今他觉得，根本没那个必要。
能听他‘废话’唠叨，并且没表现出厌烦的，一定不是什么打鬼主意的坏人。
于是，袁刚决定改道。
何天可不清楚，对方判断好坏的标准，竟是这般率性随意。只是听到‘勾栏听曲’，他心中升起了疑惑。
疑惑，不针对袁刚。
而是——
勾栏这地方，一听就是什么正经场合。
到这里打听修仙界……
真的靠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