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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一条白绫引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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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羽杉轻笑道:”郭大人是对摄政王与朕的决定不满意?觉得应该找太后垂询?“

    郭清远吓得咣当一声跪下,口称:”老臣不敢!“

    骆羽杉认真的说:”摄政王此举虽有违祖制,为的却是救雍州百姓的性命。常言道:民为重,君为轻!民为水,君为舟,水可以载舟,亦可翻之;自古以来,所有规章制度,旨在束缚个人行为,不过在百姓性命面前,那不过是一张纸而已。所以,摄政王为救百姓性命而事出权宜,将物资提前送达灾区,还有人觉得不对吗?“

    所有官员没想到小皇帝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长篇大论,听着似乎还有些道理,不过字里行间,似乎旨在维护摄政王,单一个摄政王就没人敢单独挑战,何况现在小皇帝满口的维护,听完教诲,官员们齐齐跪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只见郭清远也跟在一起山呼,面上却满是异色,他耷拉着的眼皮要抬不抬的看向殿上,在皇上和摄政王两人身上偷偷觑梭,似乎是想在他们身上找寻些端倪来。

    骆羽杉得意的看了凌子夜一眼,只见那人面无表情,似乎骆羽杉说这么多,竟是与他无关之事,气得骆羽杉嘟起唇,不过冕旒遮着,所有面部表情都隐藏其中,不过如何表现,臣子们都看不出来。

    可能这就是古代皇帝都带冕冠的原因,只有自己能看清臣子,臣子们都看不清皇帝,从而无从臆测君主的情绪和心意。

    只有让他们猜不透,才能让他们恐惧和诚服。

    而此刻的骆羽杉哪能想到这么深,她想到下马时偷来的那个吻,满心得意极了。

    管你是傻大个还是摄政王,既然缘分摆在我面前,我就不能让他白白溜走,都要努力争取一回。

    可骆羽杉不敢确定,傻大个痴傻时的温柔,能不能代表凌子夜,她不敢贸然行事,她不知道要是向他表明心意,他会拒绝还是接受?应该是拒绝的吧!再说,自己这假皇帝的身份一旦揭露出来,那面临的就不是爱不爱的问题,而是活不活的问题了,她还有见到摄政王的机会吗?

    等他们山呼毕,摄政王说:”都起来吧!“众人呼:”谢摄政王!“

    凌子夜声量不高,却有冷到骨子的坚定:”雍州救灾之人选,明日本王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雪后天寒,又年关将至,各位想必家事繁多,今日朝事就议论到此!”凌子夜转头看向皇帝,说:“皇上,退朝吧!”

    骆羽杉点头:”退朝!郭丞相与大理寺卿留下。“

    待众人离开,骆羽杉与凌子夜缓步走下台阶,骆羽杉眼前垂着的旒在走动之时发出细微清脆的碰撞声,她跟在凌子夜身后,等众人都出了殿,忍不住让陈公公帮着取来了,还眼前一片清明。

    郭清远和周宏远两人上前垂询,骆羽杉说:”朕主持审理高崇被害案,目前有点眉目,特意烦请摄政王与两位大人移步义庄,一起做个见证。“

    郭周两人相对一视,似乎都微微怔了一下。

    郭清远赞叹的说:“皇上英明!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眉目,高大人英灵有知,定能安心闭目了!臣子们也好安心!敢问皇上,是抓到凶手了吗?”

    听得郭清远询问,骆羽杉瞅瞅周宏远,这人着大红官服,坐镇大理寺,代表着正义既公平公正,此刻,他却默不出声,也没有过多惊诧,面上似乎还带着些胸有成竹的笃定。

    自然,不是笃定小皇帝能查清此案,还他儿子周景清白,而是笃定他查不出什么名堂来。

    受到邀请,两人只好跟在皇上与摄政王身后,上马车。

    凌子夜带骆羽杉上自己的马车,早上虽是骑马过来,可护卫早驾车等候在宫门口,郭清远和周宏远自有自己的马车,三辆马车,被众护卫们簇拥着,顶着严寒,踏着积雪,浩浩荡荡,向义庄行进。

    凌子夜端坐在马车正面,骆羽杉坐左首,这是两人一贯坐的位置,一切都很自然,用不着虚礼谦让。上车后却是一片寂静,寂静得空气似乎凝固住,都不知要如何开口,骆羽杉似乎在等着凌子夜的责问,可等半天,也没听见半点动静。

    骆羽杉尴尬的拿起桌上茶盘里倒好的茶,有点凉,不过也不算冰,正准备喝,凌子夜开了口,声音清淡却不冷漠:”茶凉了。“

    骆羽杉将茶倒出一半进茶盘,又将另一杯茶也倒出一些,再将两杯都加上热水,杯口腾起些热雾,推了一杯到凌子夜面前,自己拿一杯放口边试试温度,茶温正好。

    凌子夜拿起茶杯,默默喝了一口。

    “你确定有你的人在义庄看守?”总得找点话题打破这寂静的尴尬,骆羽杉喝口茶,舔舔嘴唇问。

    凌子夜正拿着一卷书在看,听闻,点头:”惊雨的人,自高崇尸身入义庄,就安排了,怎么了?“

    骆羽杉摇摇头,低头喝茶,又捏起一块芝麻酥放入口中,马车里弥漫着芝麻香味。

    不知从何时起,护卫们都知道给摄政王的马车备上茶水和点心,还都是骆羽杉爱吃的。

    凌子夜看着眼前的人,微叹了口气,目光又落到书卷上。

    大雪似是给皇宫前往义庄铺了一条纯孝之路,给临安城穿上一件雪白的孝衣。

    这样的孝,感天动地,昨天骆羽杉过来查看之时,发现停在义庄的尸首数十具,鉴于人们对于死人的忌讳,这里平日少有人来,而那些无主的尸体,如何处理,骆羽杉不得而知。

    本想问问凌子夜,可坐上马车,空气似乎在两人之间尴尬凝固,凌子夜沉默的时候,不是看书就是闭目养神,不知他是真的爱争分夺秒的学习还是不愿面对自己。

    果真与我无话可说吗?骆羽杉看着面前的人,心头有些泛酸。她突然发现,果真有的人近在眼前,却总觉得远在天边,相爱这件事,真的需要两个人一起才能完成,不然何故叫“相”爱呢?

    两个人的事,一个人做,得不到回应时,患得患失的心情,过山车一般,真的太辛苦。

    可又忍不住会去做。

    积雪颇深,马车行进缓慢,慢到时间几乎要停止一般,骆羽杉忍不住这寂静,挑起帘子,窗外果真是银装素裹的世界,车行在偏僻的国道上,除了两条车辙痕延伸向远方,鲜有人影。

    赶车的是傲雪,一身雪白,容颜也清冷如白雪,骆羽杉发现,跟着凌子夜的这些人,除了周景活泼开朗之外,其他人差不多传染了凌子夜的冰块脸,骆羽杉回眸看一眼凌子夜,那人双目微垂,定格在书卷上,满脸只有白雪,没有阳春。

    骆羽杉忍不住想,自己因为是孤儿,人生确实没感受到多少乐趣,所以性子清淡些,但该欢笑还是欢笑的,这人出生贵门,拥有常人拥有不了的资源和地位,竟活得还不如她一个孤儿乐观潇洒。果真如牧风所说,快不快乐,在于自心,心若快乐,吃糠咽菜也别有风情,心若不快乐,锦衣玉食也只觉得憋气难受。

    这人,还真没傻大个有趣,傻大个的眼神痴傻单纯,没有太多内涵,自己却满满霸屏般的住在里面。

    还真是怀念啊!

    骆羽杉眺望了一会远方,满眼的雪白,刺得眼睛酸涩难受,抬手揉揉眼。

    只见傲雪拿出一条白绫递过来:”戴上白绫,眼睛会好受些。“骆羽杉这才发现,傲雪的确戴了白绫,只不过他一身雪白,让她忽略了。

    ”哦!“骆羽杉接过白绫,系于眼上,此绫触手生温,蒙上眼睛开始冰凉,慢慢就温暖了,果然,眼睛再看白雪,就似戴了墨镜一般,既能看清雪景,又不影响视线。

    ”这个办法好!“骆羽杉是那种很容易满足的人,她的人生源于资源和爱都匮乏,遇到好玩新奇的东西,就有满满的满足感,”谢谢啊!这是怎么想到的?真是太聪明了!“

    没想傲雪却沉默了,不过没沉默多久,他用低沉而苦涩的声音说:”这个办法,是用鲜血换来的。“

    听得骆羽杉浑身激了个冷战,脑补出那种满地雪白上鲜红点点,血肉横飞,惨不忍睹的画面。

    ”对不起啊!傲雪,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事情?“骆羽杉有些懊悔,在这样一个战乱频繁的乱世里,关于鲜血的记忆太多,一不小心,就会触碰到他们红色的悲伤。

    ”您是皇上,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傲雪有些惶恐,他总觉得,现在的皇上待他们这些下人们好客气,客气得让他们不知所措。

    以前见到他们,小皇帝不说客气,那是连眼神都不会给,即使见了摄政王,虽然很怯他,口里喊着王兄,感情却满满是疏离和漠然。

    现在完全像变了个人。

    ”十四年前,与北羌在雁门关一战,也是这样的冰天雪地。“凌子夜开口,声音清冷无波,仿佛在述说一个久远的故事。

    那年他十五岁,却已经驰骋沙场两年,他十三岁就跟随大将军凌天威镇守边疆,凌天威是凌子瑞凌子云的父亲,他的伯父。

    因为年幼身量不够,他骑的战马比普通战马小了一圈,他的剑却是伯父赠给他的名剑---承影,因出炉时“蛟分承影,雁落忘归”而得名。

    此剑有一特点,就是光亮之下,只能感受到剑气却看不到剑身,黑暗之中,倒是能看到它盈盈雪亮,舞动起来,剑气如虹,星光璀璨。

    伯父说此剑正配子夜之名,就将此剑赠予他,人剑合一,并称为“子夜承影”。

    拥有承影宝剑的凌子夜果然出手不凡,与北羌的雁门之战,他的承影在冰天雪地里,根本就是隐身般的存在,所击之处,无人能避。

    一路酣战,一路厮杀,小小年纪,却勇猛无敌,敌军边战边退,凌子夜乘胜追击,杀红了眼的人,哪里管得上父辈们的“穷寇莫追”教诲,等将敌人赶入青海源的雪坑,凌子夜这才发现上了当,被敌人引诱至此,前进无路,后退无门,战马的马腿深陷雪窝,根本拔不出来,人从马背上跳下,迅速被积雪吞没。

    而凌子夜的战马更是陷得只看得见一簇猩红的马鬃。

    四周黑压压上来一批弓箭手,他们的箭对准备陷入雪坑完全无力反抗的吴越士兵。

    眼看着雪坑中的人全部得射成稻草人,伯父带兵来救,在雪坑与北羌人展开激战,由于南方雪少,在雪地时间太久,吴越的士兵们的眼睛在雪里完全睁不开,而后出现盲视,自是敌不过生活在冰雪中的北羌人。

    鲜血染红了青海源雪坑。

    凌天威命令战士们撕战袍遮住眼睛,凭耳力与北羌人战斗,后果可想而知,凌家军与北羌军几乎同归于尽,凌天威撕下白色里衣为凌子夜系在眼睛上,却在带凌子夜突围的瞬间,被北羌人一箭封喉。

    凌子夜永远忘不了自己背着伯父的尸身,踏雪飞奔在莽原之上的情景,他到现在还记得,凌天威的血,一滴一滴流到自己身上,再结成血冰的感受。

    生不如死的感受,痛彻心扉的感受。

    等到凌天成带兵前来接应,凌天威和凌子夜带的队伍,除了背着凌天威尸身的凌子夜,稀稀拉拉总共没回来几个人。

    凌子夜在凌天威灵前跪了三天三夜,几乎是一夜长大。一改之前的幼稚莽撞,做事必深思熟虑,绝不允许自己鲁莽行事,还专门研究了雪地之战,而找这白凌自也是费了不少精力,他没有细说。

    凌子夜的故事讲得很简略,没有细节,也没有代入感情,可骆羽杉还是听得眼眶潮红,满心戚戚,这样的场景,她只在电视电影里见过。

    却没想到,这场景里的主角,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骆羽杉想想自己的十五岁,正在与同学们一起埋头苦读,备战中考。

    虽然学生寒窗苦读也很辛苦,可自己还从来没有为衣食住行烦过神,虽为孤儿,一切都有国家照顾得好好的,除了没有亲人,但身边人却比亲人还要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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