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咚】
女人正是燕禾,她瞥了一眼身后的青年,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他的鸭子突然病了,说是得了抑郁症。”
“可怜的二丫。”
萨德三步并作两步走近,提起工作他总是精力充沛:“几天前,大丫被导师借到另一个实验室。从那天起,二丫就染上了抑郁,不仅食欲不振,晚睡,甚至它最爱的出门散步都提不起劲来。”
“鸭子…也会抑郁?”
一旁的记者听见几人的对话,忍不住插话道。
萨德没有因为记者突然的插话而打乱说话的节奏,表情相当认真:“鸭子也是群居动物。如果某一天,它的朋友忽然不见了,必然感到孤独。孤独产生抑郁,严重的话会死掉。”
他说着不禁摇头,怜悯不似作假:“不是为了我的博士论文,也必须今天把大丫接回来……所以如你们所见,我们花了一点儿时间,拯救两条可怜可爱的生命。它们重逢的时候,整个实验室的人都感动得落泪。不过很可惜,那一幕没有拍摄下来。”
听完萨德的话,其余两人露出燕禾同款的似笑非笑的扭曲表情。
萨德却不以为意,看了一眼莫西干头,怪道:“嗯?你站在这里多久了?”
莫西干头的表情更扭曲了,为什么每个人见到他的第一句话都一样!
“七八分钟……”
“这么长时间?小贝早混进去了。”萨德嘴角不禁上扬,视线落在地上的空杯子上,眼里闪过一丝了然,“这就是他送给这位记者先生的礼物,我想其中还有你的贡献。”
莫西干头嘴角抽搐,勉强道:“不过华总已经来了,我想后面……”
他话音未落,青年的表情变得有点儿不对劲。显然他已经尽力克制,使表面上看不太出来。
“没有任何通知,她有参加这个宴会的意向。”萨德忽然打断道,“而且她今晚有两个重要的会议,不可能抽出时间过来,你们一定看错了。”
“我亲眼看见!”记者大叫道。
莫西干头耸肩道:“我听到也吓了一跳!华母的六十大寿快到了,没准儿华总看中了这次什么拍卖品,作为礼物送给母亲是很合适。”
“她只要说一句话,什么东西拿不到!”萨德皱眉,罕见地较起劲来。
“你这么生气做什么?”莫西干头奇怪地反问,不以为然道,“华总本来就让人摸不透,大部分的领导都这样子……你们不走吗?拍卖会已经开始了。”
萨德像没听见莫西干头的话,嘴唇紧抿成一条细细的线。眼睛像剔透发光的绿宝石,耳尖有点儿发红。
燕禾抱着双臂旁观,眼皮耷拉,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拍卖会到了中场,场馆里传来曲声。正在播放维瓦尔第《四季》中《秋》的第三乐章,音符明快跳跃,像黎明前人们出征狩猎的步伐。燕禾伸出右脚,轻打两下拍子。
莫西干头忍不了了,他缩了缩肩膀,拽着记者的胳膊道:“外面太冷了,我要进去了!再见!再见!”
记者哭丧着脸,抱住摄像头:“不,我不要看华总与别的男人跳舞!这对我来说,太残忍了!比杀了我还要痛苦一万倍!”
不知道哪个词触到萨德的神经,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整理一下衣服,对燕禾说:“走吧。”
燕禾微微睁开眼睛,瞥了一眼萨德。
她看出青年的纠结,但没什么心思戳穿。毕竟谁都有这样的时候,再聪明的大脑也不例外。
“你准备好了?”
燕禾将抱着的手臂放下来,问道。
夜晚总是泛寒,肌肤裸露的地方很快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我没法准备好。”
萨德长长呼出一口气,平时游刃有余的劲儿现在不见一点儿踪影。待莫西干头与记者进去后,他才慢慢开口道:
“燕,现在你可以尽情嘲笑我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希望自己看起来理智一点,表现得主动一点,但实际情况是——我甚至没办法与她对视。
“简直糟透了……让一个女人为一个男人等待,这不是人该干的事情……抱歉,说了这么多。我会付给你双倍报酬。”
说完,萨德露出一种苦涩与厌恶混杂的表情。
“给钱就行。”
燕禾爽快地答应了。
她顺便扫了一眼终端,看见最新两条讯息是金枝发来的。
【我接到一个大单子,才搞完车胎就爆了!】
【幸好打车来得及!我从侧门偷偷绕进去了。好像看到了华总……但是我太不确定,因为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起码有三百个!】
【他们又要跳舞!小禾,你在哪里?如果你看到这条信息,就来一楼找我,你一定能找到我!】
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燕禾抬头,果真一眼看见——
场馆一楼偏后,穿着亮色骑士服的小个子女生正在四处张望。蜷曲的金色长发竖成高马尾,一双浅色的大眼睛闪着狡黠灵动的光芒。
也许感受到不远处的注视,金枝忽然停止了搜寻,她呆呆地歪下脑袋,期待地朝四处看去,又有点儿失望地移开目光。
《冬》的乐章响起。
激昂壮阔的小提琴声覆盖了整个场馆,火炉旁燃起温暖的松香味道。巨大的水晶吊灯下,来客们踏着矫健欢快的步子,纷纷滑入中央舞池。
不时有宽大的裙摆扫过金枝的靴子——
金枝很喜欢舒适且方便行动的鞋子,使她可以轻松穿梭在大厅的任意一处。
浅金色的马尾随着金枝的走动晃来晃去。她像一头不知疲倦的小马驹,永远精力旺盛,总洋溢着蓬勃的生机。
剪裁合身的白色骑士服,被她这么一穿,可爱又帅气,男男女女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
按照往常,金枝不会放过任何结交人脉的机会,但是她实在太急切了,目光匆匆扫过人群,甚至都没有半点停留。直到一个男人向她伸出手,试探地问道:“……你是金枝?”
金枝猛得停下。
待看清说话者是谁,金枝原本上扬的嘴角瞬间撇下来,两道新月般的弯眉皱成一团,她几乎是嫌恶地后退了一步。
“我们应该见过面?我是燕禾的……朋友。”
金枝的反应太大。
以至于晁席的一只手不得不悬停在空中,并且维持着这个姿势没动。他挤起一个友好的笑容,说道。
金枝甚至没有任何客套,只纠正道:“是我的朋友,不是你的。”
即使语气不佳,长得可爱的女孩都让人生不起气。
晁席有点儿郁闷,但不怎么意外。他灵机一动,手向上一翻——
“我叫晁席,如果你有印象的话,应该还记得我。我俩重新认识一下?”
一个多么完美的自我介绍!邀请一个落单的女孩跳舞是多么绅士的行为!瞧吧!周围人的目光都在看向他!没准她也在看!
想到这里,晁席呼吸加重,他掩饰不住内心的得意,心中充盈着一种满满涨涨的感觉。即使距离再次打开系统还差一点情绪值,但是凭借他自身的魅力,依旧能取得女人们的青睐。
“我不会跳舞。”
清脆的女声不期然打破晁席的臆想。
金枝冷着脸,断声拒绝。
“我也不会,我们可以一起学。”
晁席厚着脸皮说,他往前递了递手,用意明显。
感受到周围的视线,金枝皱起眉头,眼珠转了转,像是想到什么,嘴角拉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然后把手放了上去。
一段经典的变奏曲,小提琴声依旧抢耳。
晁席却无暇顾及其他,他的脸憋得通红。
卧槽,这个女人真没说谎……
他的脚已经没有知觉了。
“哒哒”
“咚咚”
金枝蹬着一双牛皮短靴,完美落掉节拍,她甩开男人的手,露出一丝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晁席忍着痛,张开口刚要说什么,忽然瞳孔放大,目光直直地盯着金枝的身后。
发觉面前男人的异样,金枝分了一下神,她的动作本就不太协调,一个趔趄差点绊倒。
下一刻,一只横空伸出的手揽住她的腰,顺势扶稳她的身体。
隔着一层薄薄的丝绸面料,金枝甚至能感到手掌传来的微凉寒意。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哆嗦。
金枝低下眼眸,视线首先落在腰间的手上。手掌很薄,掌心有茧。手指又长又细,骨节分明,却不过分突出。
她似乎意识到什么,长而卷翘的睫毛扑闪两下,紧绷的唇角瞬间柔和下来,但她克制住了立刻回头的欲望。
晁席目瞪口呆,一眨眼的功夫,就眼看着金枝脸上冷淡的表情如潮水褪去。不过更让他吃惊的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们后面,那个穿着黑色长裙,身材高挑的女人。
晁席自认为见过不少美女,女人算不上特别漂亮,但是一旦站在舞池里,他的目光都不自觉被她吸引住了。
她的体态极好,肩背笔直,脖颈修长。瘦削的身材被剪裁精良的长裙烘托得正好,显得轻盈而不过分单薄。胸前的薄纱下可见清晰的锁骨,仔细看甚至能看清肋骨的轮廓,整个人呈现一种冷酷的凌冽感,仿佛下一秒就要抬起漆红的舞鞋,划破沉闷的夜色。
不止是晁席,金枝都愣了愣。
但金枝反应得很快,她眼里渐渐汇聚出动人的光彩。她伸出双手,圈住女人柔软的腰身,此时心跳声和节拍奇妙重合在一起。
“小禾!你可找到我啦!”
金枝的声音不大,但离得近的晁席猛得打了一个寒颤,呐呐张大嘴巴,有点儿心虚地移开视线。
然后,后退一步。
两步。
三步时,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
“你的舞步太乱来了。”
“不……我不是……”
“注意这儿,还有这儿……嗯,动作幅度不要太大……”
晁席说到一半,才发现燕禾是对金枝说的。
身材高挑的女人只用一只手拉开距离,另一只手搭着金枝的肩膀,领着她在舞池里旋转。语气一贯带点儿讥讽,表情却十分认真。红唇微微开合,以至于无论说什么,都萦绕一□□惑的意味。
其实她只是在指导金枝,用身体什么地方发力不容易摔倒。
但是晁席的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燕禾大人,穿越者的情绪值又涨到60%了!”]
精神之海中,传来光球激动的声音。
燕禾漫不经心踩着拍子,瞄一眼许久没打开过的数据。
涨了不少……
最近晁席和江有汜杠上了,非要争个高下似的,整天沉迷“创作”写文。参加宴会是原文中什么剧情……噢,晁席他爹好像是个挺有名的音乐家……
燕禾放空思绪,一边随意抬起金枝的右手,拉着她绕出一个完整的圈。像胶片机里的被放慢的镜头,她不经意间扫见,眼前的女孩一双弯弯的眼睛,挺翘秀气的鼻头,无声而灿烂的笑容。
她将早已飘散的思绪收了回来。
不知何时,舞池中空了一块地方。
人们看到一副奇异又和谐的场景。
高挑纤细的短发女人,以她脚下的红棕色舞鞋为莲心,黑色的裙摆如同盛开的睡莲层层展开。她的动作干净利落,舞步优雅,游刃有余,行云流水一般自然。
女人总有一只空出来的手,或牵或搭着穿白色骑装的小个子女生,如海面上指挥方向的领航者,引带女生原本杂乱无章的步子踩在乐曲的节奏点上。
女人目光平静而遥远,偶尔落回女生身上,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两人脚步同时停下的一刻,周围竟响起掌声。
突然爆发的掌声让金枝回过神,她的脸颊升起两片绯红,紧紧地握住燕禾的手,胸膛还在剧烈起伏,喘着气说道:“我……我快喘不过气,只在台下看过你跳舞,完整跳一支舞居然这么累……诶,我刚刚有没有踩到你?”
“没有。比起金枝累到气喘吁吁的模样,燕禾简直不像刚进行一场消耗的运动,不仅气息平稳,表面一点儿汗都没出。
燕禾话音刚落,晁席的脚就隐隐作痛,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诶,为什么这么多人在看着我们?”
观察到周围的视线,金枝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压低声音询问道。
“因为你们跳得太好罢!”
一道低醇的男声回答道。声音固然悦耳,却有一点儿阴阳怪气的讽刺。
金枝抬头看见走近的来者,是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漂亮青年,身上有一种这个时代少见的古典气质。
青年的嘴角含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燕,中途抛下舞伴可不是一件值得称赞的事情。”
“你盯着一个地方太久了,萨德。”
燕禾目光扫到场馆演奏的一角,语气没什么起伏。
“嗬,观察力太敏锐可不是什么好事……你还是不戴上眼镜得好,不然迟早一天,你会对一切都难以忍受。”青年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他们看起来很相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