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她是光
入夜，汪煜已经在蓝无言寝殿外的回廊上，伫立了许久。他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烛光在窗纸上，映射出来的蓝无言的身影，从黄昏到夜晚，迟迟不肯离去。
蓝无言知道汪煜在外面看着，她耳朵不聋，听见了汪煜不让宫女禀告的动静。许久，蓝无言终于开口：“陛下站了这么久，不累么，进来坐会儿吧。”
回廊上的汪煜身形一颤，她这是主动要见自己了？汪煜心下一喜，刚要迈腿，却发觉双腿已然麻木了，好在他功力深厚，一会儿就恢复如常了。
只见，蓝无言端端正正坐在茶案面前，小火炉上正煮着呲呲冒气的泉水。待汪煜在茶案对面坐下后，蓝无言这才开始净杯。这套茶具也是汪煜赏给她的，她现在拥有的每个物件，都是汪煜给她的。
两人都没有说话，汪煜就这么看着专心致志泡茶的蓝无言，眼里尽是柔情。
当一杯清香扑鼻的雨前龙井摆在汪煜面前时，他终于先开口了：“没想到你对茶艺也颇为上道！”
“陛下谬赞，物尽其用而已。”蓝无言的声音毫无波澜。
汪煜尴尬地咳嗽两声：“咳咳，你……”
不等汪煜把话说完，蓝无言抢先开口道：“陛下请喝茶。”
汪煜只好端起茶盏，撇了撇浮沫，轻呷一口，只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从舌尖涌入五脏六腑，好不痛快！汪煜忍不住夸赞道：“好茶！”
“陛下喝了我的茶，那算不算欠我一个人情？”蓝无言一挑眉，眼里闪着精光。
“哦？终于到正题了？说吧，什么条件？”汪煜看着面前形同枯槁，眼神却有光的蓝无言，心一下就软了。
“到底是陛下，什么都瞒不过你。”蓝无言一拱手，行了个江湖礼。
“过奖，过奖。不过，咱可得先说好，除了离开这，什么都行！”汪煜也给蓝无言回了个江湖礼，语气里俨然带上了一股江湖气，甚至有一丝丝的痞气。
把汪煜哄开心了，蓝无言才咽了口唾沫，把她的条件说了出来：“陛下，我知道您是因为汪元才把我困在这儿的，您把我留在这好吃好喝的供着，就为气他，实在太不划算了，不如这样，您把我流放三千里，我保证永世不和汪元见面，效果是一样的，您看行么？”
汪煜听完，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蓝无言以为汪煜又要发作了，连忙继续说道：“不流放也行，那那把我卖给妓院，对，妓院，身子脏了，汪元就不喜欢了。”
汪煜闭上眼睛，深呼吸几口气，才慢慢平复了心情，半晌，他才睁开眼睛，眼神充满了杀气：“你宁愿去勾栏瓦舍，也不愿留在皇宫？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想好再说。”
蓝无言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结结巴巴地说：“那，那陛下能让我再做仵作么，我不见汪元，我不见他，我就想找个事做，你别生气了……”
说着，蓝无言竟然嚎啕大哭起来，她觉得自己命好苦，莫名其妙穿越来了这里，莫名其妙有个男人闯进她的家里，本来以为是爱情降临，没想到又莫名其妙被抓来了宫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面前这个皇帝还脾气不好，动不动就甩脸色，动不动就生气，她好苦啊，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直接把汪元撵出去，这命运啊，哎！
汪煜本来沉着的脸，突然不知所措起来，他没想到蓝无言说哭就哭，还哭得这么伤心。看着哭得快背过气的蓝无言，汪煜终于开口了：“行了行了，别哭了，朕答应你，就让……”
“真的！”蓝无言一把抓过汪煜的袖子，打断了汪煜的话。她顺手用汪煜的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和鼻涕，然后给了汪煜一个大大的笑脸。
汪煜被这一出整的哭笑不得：“朕还没说完，别高兴太早。”
“陛下请说！”蓝无言整理好头发，正襟危坐。
“就去大理寺吧。”汪煜抿了一口微凉的茶水，眼睛却瞟向了蓝无言。
“不用不用，陛下，我去府衙就行了，大理寺太高级了，我应付不来。”蓝无言连忙摆手。
汪煜放下茶盏，起身就要离开，蓝无言连忙拉住汪煜的衣摆：“好好好，我去我去。”
元王府。
一群丫鬟仆役整整齐齐在院子里列成了方阵，而汪元坐在门廊下，手拿一本花名册，这阵势，堪比天安门阅兵。
汪元身边站着的王府总管刘永，弯着腰恭敬地对汪元说道：“王爷，这是新买来的下人，您请过目。”
而汪元两侧的回廊上，还坐了一排年纪轻轻的王妃们。这次，汪元要把这些下人分给这些乳臭未干的王妃们。他的这些王妃，大的不过十九岁，小的才刚及笄，在他眼里，都不如蓝无言成熟又可爱。要不是看这些小姑娘也是可怜，成了他大局中的棋子，他才懒得管这些烂糟事。
汪元每念一个名字，人群中就会有一个丫鬟或仆役应声，哪个王妃看上了，就去哪个王妃的队伍。
汪元也注意到了不寻常的地方，有那么几个人，每当汪元念到他/她们名字时，他/她们都会眨三下眼睛，汪元知道，这些都是湘姐安排的人。
汪元点了一个小丫鬟，看着就机灵：“雨初歇，你过来，到本王跟前儿来。”
这个叫雨初歇的小姑娘活蹦乱跳地就来到了汪元面前，乖巧地下跪行礼：“奴婢拜见王爷。”
汪元心里暗叹：湘姐好手段。然后就打趣道：“雨初歇，你不会还有个哥哥叫长亭晚什么的吧？”
众人闻言，皆是一笑，气氛顿时轻快了不少。
小姑娘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认真地回道：“王爷好聪明，奴婢就有个哥哥叫常亭晚，喏，在那。”说着，小姑娘回头伸手一指，人群中就走出来了一个俊秀的小伙子，小伙子双手抱拳弯腰，行了个江湖礼：“回王爷，小的正是小雨的哥哥，常亭晚。”
汪元一听，又在花名册上翻了几页，果然发现了一个名字：常亭晚。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哈哈，好名字，好名字。你俩就到本王院子里干活吧！”汪元心情大好，当下就把两人收入了院中。
夜深了，汪元揉着太阳穴往居兰室走，身后跟着的，正是常亭晚和雨初歇两兄妹。
“你二人为何姓氏不一样？”汪元边走边问。
常亭晚跟在汪元身后，压低声音道出了详情。原来这两人是同母异父兄妹，常亭晚的父亲去世后，母亲带着他改嫁，改嫁的夫家姓雨，后来母亲生了个妹妹，夫家是个书香门第，便给妹妹取名雨初歇。后来一家人被强盗打劫，全家死了个干干净净，只有这俩兄妹逃了出来。后一路流浪，被湘姐救了下来，现在是来王府帮忙的。
汪元点点头，心中了然，湘姐办事一如既往地靠谱。汪元不住打着哈欠，脚下速度却放慢了，他能觉察到屋顶、廊顶有人在盯着他。
虽然汪煜将王府的禁卫军悉数撤去，不过汪元心里清楚，他这皇帝哥哥是不会这么轻松就放过他的。
从前院开始，一直走回居兰室，汪元发现王府里最少有五名黑衣人紧盯着自己。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拔除这些黑衣人了！
次日，皇宫。
蓝无言终于能出皇宫了！这是她第一天去大理寺任职，也是第一天名正言顺地自由出入皇宫的日子，她好开心！
汪煜下令，蓝无言因任职大理寺仵作，特许她自由出入皇宫，不仅如此，汪煜还当着众人的面，赐了她一块金牌，见此金牌如见天子，汪煜这是把自己都给了她。
蓝无言大剌剌地走出安武门，腰间的金牌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安武门的守卫见到蓝无言，纷纷下跪，脑袋低到了尘埃里。
蓝无言没想到她就这么轻松地出来了，没想到汪煜的话这么管用。等她走出安武门，守卫才起了身，蓝无言突然心生恶念，她眼睛一眯，嘴角露出一抹邪笑。
只见蓝无言倒退着，又进了安武门，守卫又是纷纷跪倒，等她退远了，守卫起来之后，蓝无言又迈步往安武门外走，守卫又是扑通一声跪下，心里叫苦不迭。
蓝无言抚摸着腰间的金牌，心情就像拨云见日那般欢快。见几个守卫跪得打颤，蓝无言连忙把他们扶起，一脸愧疚：“弟兄们不好意思啊，我这就想试试我这金牌好不好使。”
说着，蓝无言便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给了守卫：“我请弟兄们喝茶赔个醉，不好意思哈。”
守卫惊地差点又跪了下去，得亏蓝无言托住了，守卫诚惶诚恐地说：“谢蓝婕妤，属下不敢当！”
蓝无言挠了挠脑袋，有些不知所措了：“别叫我蓝婕妤，我不是皇上的嫔妃，你们还是叫我蓝仵作吧！”
说着，蓝无言自顾自地走了，嘴里还嘀嘀咕咕着：“得找机会跟他说清楚，我才不想做什么婕妤。”
不远处的城楼上，汪煜负手而立，蓝无言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在了他的眼里。
李公公打破了平静，忍不住问道：“陛下，是否让刘嬷嬷教教婕妤宫规礼仪？”
“不必，她……会不开心的。”一开始，汪煜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冷意，可后来却又泛着阵阵暖意。
李公公不禁抿嘴一笑：“是，陛下英明，蓝婕妤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怎样都惹人欢喜呢！”
汪煜微微一笑：“动若脱兔，怕不是比兔子还闹腾。”
汪煜的眼神追随着蓝无言，心里的欢喜和偏爱在脸上显露无疑。
李公公略显担心地问道：“陛下，婕妤只一人外出，会不会……”
“不会，她不喜下人跟着，朕派了暗卫保护，无妨！”汪煜镇定自若，胸有成竹。
李公公随即点点头，主仆二人静默不语，眼睛却都看向了蓝无言，阳光在她身上雀跃，拉长了她的身影。一个孤独却美好的人儿，就像一束光，照进了汪煜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