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暑假前夕，奶奶终于等到了姐姐的消息。
姐姐跑到湖南，在她初中同学妈妈开的理发店里打杂。
奶奶喜极而泣，“没进传销组织就好。”
“没有，我现在已经上班了，奶奶你把卡号发给我，我给你打五百块钱过来。”
奶奶让爷爷把银行卡拿来，戴着老花镜念卡号。
姜春记完卡号，“姜夏呢，让姜夏接电话。”
“喂，姐姐。”
“你现在几年级了？”
“四年级了。”
“哦。那还有两年就要小升初了。”
“嗯。”
“在家听没听奶奶的话？”
“听了。”
“你好好学习，考上一中，姐姐给你买手机。”
奶奶在一旁听到，忙阻止她：“小小年纪买什么手机！话费不要钱啊？”
“哎呀，现在很多初中生都有手机的，这没什么。”姜春高兴地道：“你好好学习，姐姐说到做到，只要你考上一中，姐姐就给你买手机。”
“好。”
放暑假，各科老师布置完作业后吴选琼说暑假会办个补习班，除了辅导作业外还会讲五年级的新知识。
姜夏是为数几个不去的人。
吴选琼说：“你们不去的人要把课本摘抄一边，并且还要写三十篇作文，不然别的同学在学习你们在玩，等回来就赶不上了。”
姜夏一边听着一边默默地收拾书包。
“你烦不烦，能不能不要碰到我？”杨媛媛说。
姜夏没说话。
杨媛媛低骂一句：“小偷。”
姜夏停下动作，用冰凉的目光睨她。
“看什么看，你凭什么用这种眼神，难道我说错了？”杨媛媛昂起下巴。
姜夏转回头继续收书包。
吴选琼走后，大家为暑假兴奋地叫起来。
姜夏没有参与其中，她把彩笔挨个重新摆好位置。
突然，哐的一声，桌子移位，姜夏被冲力颠得往后仰。
“他妈的，你再睨一个给我看看。”刘凯第二脚踹向桌子，剩下的几只彩笔全部滚落在地上。
他旁边站着杨媛媛，钱语还有周钰，郭溪瑶。
杨媛媛揣着手用鼻孔看她，钱语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郭溪瑶不时地望着窗外害怕老师突然到来。
姜夏打不赢他们也骂不赢他们，告老师也没用，只好弯腰去捡彩笔。
杨媛媛见状一脚踢开，姜夏捡了个空。
“算了算了。”钱语拉住杨媛媛，“我们不理她就是了，没必要和小偷一般见识。”
杨媛媛偏过头，“你怎么能这么善良呢？”
周钰指着她鼻子道，“你要是再敢欺负她们，小心我也对你不客气。”
姜夏没理他们，背起书包转身往后门走。
刚迈开脚刘凯一脚踹了过来，踹在她粉色书包上，留下一个肮脏的脚印。
他们哈哈哈大笑起来。
摔倒在地的姜夏爬起来，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她在心里祈祷，快快长大吧，长大就好了。
-
因为没有朋友，姜夏整个暑假都泡在新华书店里，每当看累了她就去翻五年级的教材全解和练习册。
不知不觉，五年级上的语文和数学资料竟然被翻完了。
无心插柳，期中考试姜夏从中间位置爬上了第三名。
第一名是钱语，第二名是郭溪瑶。
他们看姜夏的目光觉得不可思议，尤其是每次交补课费老师跳过姜夏的时候。
钱语坐在姜夏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迷上了言情杂志和小说。
姜夏能看到上面写着“知音漫客”“爱格”“飞鱼”的字眼。
她有时候会偷偷地摸眼泪。
对于书籍这种东西，姜夏一贯保持着敬佩与好奇，她讨厌钱语，但不排斥去知道她究竟在看什么。
姜夏在邮局门口的报亭找到了那本叫《爱你的北》的小说，售价二十三块八，姜夏根本买不起。
后来她在新华书店的当代言情小说分类里找到它，她甚至准备好了纸巾躲在某个书架后的角落怀着敬畏的心开始拜读。
整本书读完，姜夏的内心却没有掀起任何一丝丝波澜，但她却想到了一个很久没见到过的人。
有一天上课前，吴选琼抱着一大叠小说放在讲桌上。
钱语趴在桌子上肩膀一颤一颤地哭。
吴选琼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她，同时伸手抵了抵眼镜，姜夏陡然发现她的镜片不再反射出冰冷的光点，即使吴选琼睨的是她。
她陡然发现，她已经不再惧怕她了。
“马上就要六年级小升初了，还在看这些没有营养的东西。”
“要是再被我发现谁看小说，我直接请家长带回去反省。”
吴选琼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小说一本一本地撕了，然后让钱雨语它们全都丢进垃圾桶。
吴选琼走后，钱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要被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干。
周钰和郭溪瑶一左一右安慰她，杨媛媛说：“也不知道是谁告的密。”
她说的时候瞄向正在低头写作业的姜夏。
周钰学刘凯，一脚踹向桌腿，姜夏似乎早有预料用腿抵住了。
“是不是你？”他质问的时候下巴一抬一抬的。
姜夏仍在算题。
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惹怒了他，他把卷子一把扯过揉成团往后扔。
纸团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但最终没有落进垃圾桶里。
姜夏一点也不生气，至少表面上如此。周钰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第二节数学课，老师没有多的卷子，走过来拿字迹最工整的姜夏的卷子讲。
“怎么烂巴巴的，放点油都可以炒了吃了。”数学老师说。
全班哄堂大笑。
“不要笑了，人家姜夏卷子虽然皱，但题是对的，字也写得好看。”数学老师夸她。
杨媛媛在旁边嘁了一声，把卷子往自己跟前扯，全然忘记老师说让她俩看一张卷子。
姜夏盯着桌面开始听王科明讲题。面前似乎摆了一张“皇帝的卷子”，她像玩游戏一样训练自己的记忆力。
五年级下的期末考试，姜夏拿了全班第一，年级第三。而钱语滑到了十八名。
钱语看她的眼神更加厌恶了，她甚至打破底线跟着周钰一起踹她的桌子，安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在她头上。
姜夏习惯了，她在意的东西越来越少，包括老师的责骂，同学的嘲笑等等以前那些能让她晚上躲在被子里咬拳头哭泣的事情。
到了六年级，姜夏更是一骑绝尘。无论什么考试，她总能稳居第一。
因为成绩的提升，奶奶甚至允许她晚上在书店看到9点才回家。
小升初考试前一周，文晓东没来学校。
因为姜夏是卫生委员，需要每天倒垃圾，文晓东的位置一直没人引起了她的主意。
晚上回家，奶奶刚好给姐姐通完电话。
没开灯的客厅，奶奶坐在沙发里，语气里充满了后怕，“那次幸好没放你姐姐出去。你姐姐的同学被卖到广州去做鸡，现在找不到人了，把她妈妈气死了。”
“什么是做鸡？”
奶奶岔开话题，“就是你同学的姐姐，姓文那个，岔路口卖水果的那个是他爷爷。”
“那是文晓东的堂姐。”
“她堂姐是带给他家的。”
所以去世的是文晓东的妈妈，姜夏沉默了。
考试前一天文晓东终于来了，他趴在桌面上，歪头看着后门外边的蓝天。
小小年纪眼袋比大人还重，眼皮也是红肿的。
他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看他，缓慢地转动脑袋。
姜夏回过头，继续低头做作业。
她知道，mp3是文晓东告的密，钱也是他偷的。
考试当天，奶奶专程买回一根油条煮了两个白水鸡蛋，叮嘱姜夏一定要吃完。
监考老师脖子上挂着牌子，一个站在前面一个守着后面。
第一次面对这种阵仗，姜夏有些紧张，但当她看到试卷内容都是她熟悉的题目时，悬着的一颗心缓缓落下。
第三天出成绩，奶奶开心地给爸爸妈妈报喜。
贴红榜那天，姜夏来到了实验小学门口。
她从前往后看，她有些失落，她甚至不是前三名。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成绩不只是考试成绩，还有一定比率老师评出的德育分。
姜夏排在中间靠前的位置，钱语的名字没在上面。
杨媛媛和郭溪瑶以及周钰一起来看红榜，他们成绩不差都考上了，除了钱语。
“真好，我们还能在一个学校读书。”杨媛媛开心地道。
周钰说：“我要去北山中学读书。”
“什么？你也要去？”杨媛媛难过得快哭了，“我还以为只有钱语。”
周钰知道内情：“她爸爸本来小学就要把她送到市里去读的。”
“北山中学在省里能排上前三，择校费都要交好几万。”郭溪瑶说，“我妈妈说等我高中了也把我送到北山中学去。”
姜夏走了，她内心没有一点喜悦。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幸福街这条路上，两边的香樟树叶子绿得青葱，不知不觉走到了幸福街小学门口。
校门口的白瓷砖墙上也贴着红榜，用毛笔写的，红底金字。
姜夏一眼望去，越扫越失望。
直到扫到最后一列最后一个名字时，这几年笼罩在她身边的浓重的黑雾似乎破了一道口子，阳光施舍般地透过狭窄缝隙投进来。
他成绩不是特别好，但总归是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