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灯里当然感觉到了阿软的动静，她搭在购物车上的左手默默握紧，维持着温和有礼的微笑与青年对上视线，右手收回的动作僵在原地。
如果她立刻改口，说“不好意思我改变主意了，可以把这个浴球让给我吗”之类的话，会不会被对方误认为，她在拙劣地跟他搭讪……
这个阿软，回去真的得打一顿才行。
灯里笑着加重了握着栏杆的力道。
直直地撞上那双豆沙绿的眸子，饶是青年也不由得怔了怔，但即便如此，他的余光却是没停，快速扫过对方搭在购物车上的手。宽大的袖子将她的左手手腕遮了大半，可他依然能从袖子平滑垂落的弧度判断，她腕间什么也没有。
不是她吗？
直觉告诉他，有哪里不对劲。
而且这个浴球的触感，刚才是这样的吗？
阿软小心翼翼地，小口小口地吸食着青年的异能，像仓鼠似的将能力囤积起来，因为吃得特别小心谨慎，加之青年异能的特殊，所以目前他并没有注意到自身异能的流失。
灯里倒是能清楚地看见阿软的所作所为，它现在就好像是忽然拥有了一座价值连城的美食山的暴发户，只有一整只史莱姆都睡到上面守着才能安心。
灯里和青年僵持着，脸上仍是带着几分温软的笑，她暗中用风旋狠狠弹了一下阿软的脑袋，以示警告。
随后灯里收回手，仿佛刚才一瞬的僵硬只是两人的错觉，“请问……这个浴球，是在哪边的货架找到的？”她弯了弯豆沙绿的眸子，语气温和无害，有几分令人亲近的味道。
“啊，这个啊，就是那边的货架。”青年脸上浮现出对待女性时一贯的社交笑容，给她指了指方向。
“谢谢你。”灯里依然弯着眸子，将手搭回购物车的把手上，余光注意到青年忽地变了眼神。
她懒洋洋地想，恐怕是阿软刚刚趁机吞了一大口异能，让他察觉了不对吧。
浴球是当着他的面还给他的，就算有什么问题，也和她完全没有关系。
至于阿软？回去再收拾它。
说起来……这个地方的异能者是不是太多了一点，怎么一出门就能撞见这么多个的，这是已经到了几乎遍地跑的程度吧？
灯里推着购物车，毫无波澜地往浴球所在的那列货架走去，与面带微笑的青年擦肩而过，浅雪灰色的长发披在身后，随着她动作微微晃动。
她口袋里，悄声无息地多了一个细镯形状的物什。
手中的失力感骤然消失，青年狐疑地打量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浴球，又瞥了眼灯里的背影，陷入沉思。
除了还浴球给他时瞬间的停顿外，没有任何破绽。
而且她的上衣也没有兜帽。
所以身高相似，感觉相符，只是巧合吗？
归来的与谢野没再给青年继续思考的时间，他只好按捺住心中的疑惑，拿着手中的购物篮去付钱。
“灯里，我回来了，你这边应该……还好吧。”与谢野匆忙地赶回来确认灯里的安危，却没想到居然看见了对方一个人推着两辆购物车购物的场面。
灯里看见与谢野的瞬间便明显地松了口气，她笑着摇摇头，“我没事，晶子呢，没有受伤吧？”
“我也没事，然后刚刚的爆炸，听说是果蔬区的柠檬混进了一颗柠檬样子的炸||弹，好在爆炸的时候没有人受伤。”
这么解释完，与谢野瞥见购物车，又轻轻叹了口气，小声地念道，“真不知道该说你有些天然好还是什么好……”
“嗯……？”灯里适时偏了偏脑袋。
与谢野摇摇头，露出一个有几分无奈的笑，“没什么，还有需要买的东西吗？”
“啊，想起来了，还有衣架没买。”
“那我们快去吧。”
-
买好东西，灯里和与谢野边聊天边走在回员工宿舍的路上。这之后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只除了一件——她们的房间居然就在隔壁，这着实让她们开心了一下。
同与谢野告别进入房间后，灯里将头发盘起，又把塞进衣服里的兜帽取出来，环顾室内，打算进行大扫除。
员工公寓的宿舍房间是传统的日式榻榻米，虽然小了些，但该有的都有，就连放在壁橱里的被褥都是崭新干净的。这个居住条件相当不错。
这回真的吃够了的阿软从灯里口袋里跑出来，不知是想弥补今天做错的事还是怎么，一整个把自己黏到她身上撒娇，扒都扒不下来。
灯里也由它挂着——反正一会儿一顿臭骂是免不了的。也好在大扫除对会风魔法的人来说并不麻烦，即便有阿软在那里拖后腿，她也轻松地将房间里里外外都清扫了一遍。
收拾完，灯里使劲将黏在自己身上的阿软扒下来，放到小矮桌上仔细端详。
水色的史莱姆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的饲养人，有几分心虚，但又有几分“饿了就该吃”的理直气壮，将自己q弹如果冻般的身体变形，给人比了个……大拇指。
“叽。”
“……”
对于自家史莱姆的智商不抱任何期望，灯里举起比着大拇指的阿软，左看看右看看，又试着往阿软身体里输送了一些魔力。
很可惜，阿软慢慢将魔力弹了回来。
果然还是要异能才行吗？
也不知道阿软今天吞的这顿能坚持多久……她总不能老跟在国木田先生身后制造今天这种意外吧？更别说人家看起来很珍惜他那本手账本的样子，应该除了必要的场合外，他不会轻易动用异能。碰到今天这种情况的概率怕是小之又小。
还是那句话，机会与危机并存。
先尽可能和武装侦探社的各位处好关系，再看看能不能伺机浑水摸鱼，给阿软弄些吃的。
另外，其它六只史莱姆下落不明，也得尽快找回来才行。
灯里伸手戳戳阿软，看着指尖被小家伙柔软的身体包裹。
每一只史莱姆除去共通的变形能力外，都有它们自己的能力，其中水色的阿软是灯里的第一只史莱姆，由最具包容性的水元素构成，能融合其它六只史莱姆，算是七只史莱姆的老大。
除去控制水的能力以外，阿软最为得意的，便是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能力——这个能力它用得甚至比控制水还多，要不是灯里跟它相处的时间足够长，怕也是无法辨认出它变形时与真正环境之间的细微差别。
这也是阿软今天搁外面浪了一天，却没被任何异能者发现的原因。
想到今天发生的事，灯里用力地抱起阿软揉来揉去，知道自己确实做过火的阿软也乖乖地任她揉扁搓圆。
“我不是说过让你好好反省的吗？怎么一点反省的意思也没有，在百元店看见那个人就直接扑上去了。他就这么吸引你？”
阿软眨巴眨巴乌豆大的眸子，很是肯定地叫了一声，“叽！”
“……他的异能很特殊吗？你光是贴着就能够吸收？”
阿软上下晃了晃身子，来代替没脖子的自己点头赞同，“叽！”
灯里蹙起眉，在心里思考起了异能的存在方式——有国木田和芥川这种，需要利用媒介，也就是纸页或者衣服才能使用的异能，也有不用任何媒介便能使用的异能吗？
前者被吸收的，只是附着在媒介上的异能，但是后者被吸收的异能，是身上某个部位单纯少了异能能量的覆盖吗，还是别的什么？
总不能是直接给人吸秃了吧……
真切对阿软今后的进食问题感到了苦恼，灯里用力地用双手挤着阿软，“阿软，感觉自己快饿了要提前告诉我知道吗？绝——对，不可以自己去觅食！”
“听见了吗？”担心小家伙阴奉阳违，灯里又不由得加重力道，稍微拍了两下——她到底还是狠不下心去揍小家伙，这大概也是阿软一直有恃无恐地惹是生非的底气。
“叽！”阿软变形比出一个“ok”。
“还有，碰见异能者也不准扑过去！”
“叽！”
……答应得倒是很爽快。
灯里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格子窗前拉开窗。
远处闪烁的霓虹如旧时的春灯般陷在夜色里，灯影幢幢。惨白落寞的月光与算不得昏沉的夜空共沉沦，勾勒出一副令人熟悉又陌生的夜景。
两个世界的夜色是如此相同，就连高悬的一轮明月似乎都别无二致。
不管怎么说，既来之则安之，生活总要过下去，只希望接下来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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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灯里起床后便前往漩涡咖啡屋熟悉工作。先前她曾对店长先生提过“自己以前也有在咖啡屋工作过”的话并非虚假，她以前确实在原来世界的咖啡屋勤工俭学过一段时间。也因此，灯里只熟悉了两天便大致掌握了咖啡屋的工作流程。店长夫妇对她工作的干脆麻利赞不绝口。
这两天内，灯里一边担忧着如同定时炸||弹般的阿软，一边接触着武装侦探社的社员。
好在不知道阿软上次是真的吃饱了，还是将她所说的话听进去了，这两天内它都没有做出什么离谱的举动，这让灯里稍稍松了口气。
至于侦探社的社员，倒也确实如与谢野闲聊时所说，常常光顾漩涡咖啡屋。不过在这除去侦探社社长的六七人中，阿软只对国木田和与谢野两人有过反应。不知道身为医生的与谢野拥有什么样的异能，但目前来看，还是国木田用一张撕一张，甚至同一张纸能够循环利用的异能比较适合投喂阿软。
——如果不是实在不适合，灯里都想冲到国木田面前，拜托他成为史莱姆培育员。
但显然，她不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国木田一个人身上，还是得自己带阿软出去觅食。
于是灯里很快便有了穿越后的第三个目标：希望能给自家的史莱姆们找个长期稳定的饭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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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异世界的第四天，是原·史莱姆培育员花见灯里在漩涡咖啡屋正式工作的第一天。
清脆铃声响起后，灯里掐着时间用元气满满的语气开口问道：“欢迎光临，请问是几位呢？”维持着温和得体的笑容，她将进门的两位客人引向靠窗的座位。
深蓝的围裙围在纤细的腰间，梳成高马尾的浅雪灰色长发在她身后微晃，葱白的手指端起装了冰水的玻璃杯置于桌上，动作熟稔老练。
“如果决定好了点单请喊我一声。”灯里转身回到吧台内，将制冰机新做出的冰块倒入干净的玻璃杯中，再倒上水，等待下一位客人的到来。
后厨的店长夫人从窗口递出一份羊羹套餐，柔声对灯里说道：“小灯里，2号桌顾客的。”
“好。”灯里取过托盘，将羊羹套餐置于2号桌上，背出熟记于心的套话，“失礼，让您久等了，这是您点的羊羹套餐，请慢用。”她说着，余光注意到了咖啡屋门外晃动的人影。
于是在离开2号桌后，灯里走向门旁，在来店铃响起的一瞬微笑招呼，“欢迎光临，请问是几位呢？”
推门进来的是国木田和一位似曾相识的青年，灯里率先朝国木田点头，“国木田先生。”
“花见小姐，麻烦要一杯咖啡。”
灯里腕间的阿软忽然剧烈地晃了晃，跟感应到什么究极美味似的，差点就要扯着灯里将她往前带。水色的细镯在柔和的光线下潋滟出一片水光，惹人注目。
这个反应……这个人，是上次在百元店里碰见过的异能者。怎么又碰到他了，这个城市这么小的吗？上次阿软看见他的反应就很大……
好在灯里的手掩在托盘之下，借托盘遮掩，她不动声色地用风旋磕了一下蠢蠢欲动的阿软以示警告，同时若无其事地，一副不认识对方的模样应下：“好的，这边这位……？”
不待她问完，国木田身边这位有着一头蓬松黑发的青年便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左手——
“初次见面，美丽的小姐，我叫太宰，太宰治。那么事不宜迟，请问你愿意跟我殉情吗？”
场面一度沉默得令人尴尬，只有灯里腕间的阿软按捺住自己强烈的，对食物的渴望，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往太宰身上靠。
“……？”
灯里眨眨眼，疑惑和她头顶冒出的问号几乎要化为实质。
想到与谢野跟她聊天时提到的，所谓“有些异能者脑子有点不正常”，灯里面不改色地在心中开了个地图炮：你们异能者脑子真的多少有点问题。
这么暗自吐槽完，灯里嘴边浮现温和的笑，语气柔和地用同样的玩笑话回击——
“请问太宰先生愿意跟我交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