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至
秋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进贺家大院的时候,明仪才刚刚被丫鬟小金叫醒。
虽然来到这里已经快一个月了,明仪还是不敢信。
她穿越到了那个只在课本电视里了解过的民国。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仅仅只是因为感染了风寒,在家病了两天两夜,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明仪欲哭无泪。
她实在不愿意来到这儿。
可是这近一个月来她试过许多的办法,每一次带着明天可以回现代的好梦入睡,第二天睁开眼还是在这个时代的床上醒来。
明仪仰天长长叹出了一口气,最后无奈决定乖乖接受事实。
身旁侍候她起身梳洗的丫鬟小金见了,疑惑问,“小姐怎么刚起床就不高兴了?”
这具身体原主也叫贺明仪,是上宝街一位教书先生贺文涛的庶出女儿。
贺文涛,上宝街望衡学校的国文先生,街上人见了都要尊敬的称呼一声贺先生。
原主她娘,未嫁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豆腐西施,十七岁成为贺文涛的妾室。
当年亲爹娶了正妻李氏,三年没有怀孕,忽有一日被朋友邀请一同去十里地外的清水铺书画铺子里看书画。
却见了当时帮着继父卖豆腐的欧阳氏,一时间惊为天人。
这个时代有钱有地位的人纳妾实在是平常事,贺老爷告知了一声正妻李氏叫她打理纳妾一事。
李氏心里虽然不情愿,最后还是帮他把欧阳氏接进了家门。
就这样,欧阳氏被继父一家如甩麻烦般打包送给了贺老爷,也要了一笔不菲的卖女儿钱走。
欧阳氏当年嫁入贺家,就和李氏前后脚生下了大小姐贺元仪和二少爷贺明柏。
李氏生了个女儿,欧阳氏生的却是儿子,可说来也奇怪,温柔贤淑的李氏却和性子爽利的欧阳氏十分投缘,两个女人并不如别的人家妻妾争宠,反而和和气气,还时常两个人相伴带孩子一起做绣活。
此后几年两人也十分和睦,不争不吵。
之后原主出生,李氏甚至还亲自照顾欧阳氏坐月子。
原主之所以会得风寒,也是因为这位主母李氏前些天病逝,欧阳氏十分伤心,还得天天忙活操心葬礼的事。
根本顾不上原主,原主在灵堂跪了几日,染了风寒,就这么没了。
明仪对着小金打了个哈欠,“莫说,这床好硬,睡的我腰都痛了。”
明仪以前睡惯了那软床,猛的一下子叫她睡雕花木床,现在可不就不习惯。
头些天因为初来乍到,明仪也不敢和小金说太多话,现在慢慢越发熟络,她才向小金抱怨起来。
小金是欧阳氏回娘家时在清水铺捡的,她生母原是清水铺花街上的花娘。
只不过后来,那个花娘生了脏病被赶了出来,没多久就病死了。
小金跟着一起被丢了出来。
在清水铺流浪了几天,恰好被欧阳氏回娘家看到了,就给带了回来。
欧阳氏怕被人知道小金的生母是花娘惹人说嘴,对外都只说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小金比明仪也就大了一岁,今年十四。
因为和原主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明面上说是丫鬟其实私下里处的跟亲姐妹也差不了多少。
明仪穿过来这么久,原本很怕被小金发现了,可小金貌似有些迷糊,性子也大剌剌的,压根就没发现她家小姐已经换了个人。
小金乐的捂着嘴笑,“小姐老是这样,从小到大都睡不惯这硬床!要不请二少爷去省城给你买个洋人睡的软床回来,你就不会总是这样说了!”
明仪的二哥,现在在省城读高中,一般很少回家来。
知道小金这是打趣自己,她也不恼。
开口问,“我姆妈那边怎么样?大姐好些没?”
贺老爷自从李氏过世,就和欧阳氏商量要把她扶正。
可是欧阳氏担心大姐贺元仪心里不好受,一直都没同意。
小金听了这话,想起刚刚碰见的侍候大小姐的玉花,笑道:“我问了玉花,她说大小姐这两日好多了,再过几天大概就可以出来玩啦。二太太那边也没什么事!”
说到玩,小金记起再过两天街上要办盘王庙会,笑的眉眼弯弯望向明仪,“小姐,你去年因为受罚害得我都没去成庙会,今年你可要听话点,莫惹老爷生气啊。”
上宝街临着耒水,方圆几百里的乡镇,大多是靠着这条耒水运送南来北往的客商和物资货物。
但这里的百姓供奉的却不是河神而是盘王爷。
农历九月十二是盘王爷诞辰,每年上宝街都要在九月初九晚上开庙会,直到十二晚上结束。
那时十里八乡的乡民,来来往往的客商都会来庙里烧香祈福,祈求风调雨顺,财运亨通。
明仪梳洗打扮完毕,瞥了眼镜子里一笑露出两个深深酒窝的女孩。
这副模样和她前世有七成像,却又更加的显得不谙世事。
一眼就能让人知道这是个娇养长大的少女。
原主贺明仪是个活泼性子,虽然是庶女出身。可除了父亲刻板之外,生母,太太还有长姐兄长都对她爱护。
纵得她也有些许骄纵任性。
大事不敢惹,时常惹些小祸出来。
贺家算是上宝街的外来户,五十年前才从省城搬来的。
当年贺家祖父经商失败,没有脸回家见亲人,便想起来这个曾经来过的商贸水路发达的小镇,买了房子就算在这里安了家。
后来,贺家祖父过世,贺家老爷兄妹三个也都大了。
贺大伯离开这里回了省城发展,贺老爷进了望衡学校当了先生。
贺家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正中一个厅屋,左右各一个花厅和饭厅。
后排都是住房。
贺明仪的房间就紧挨着贺元仪和贺明柏。
明仪带着小金出了房门,准备去饭厅用饭,走过了一个天井,跨过门槛儿进了一间四面透风的饭厅。
明仪很怀疑这所谓的饭厅到了冬天,会不会饭还没吃完,菜就都被吹冷了。
现在她是体会不到的,只能乖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着其他人过来。
很快福婶带着厨房里干活的厨娘,端来了六菜一汤。
贺家其余三人也都陆续来了。
贺老爷穿着一身青色长袍,先跨了进来。
贺明仪见贺老爷往主位上一坐,起身道:“爹回来啦!”
贺老爷掀了掀眼皮,“嗯”了一声。
贺老爷一般不和两个女儿说什么,这些天来明仪也习惯了。
屋外又进来一名三十来岁的妇人,眉眼与明仪生的有些相像,这是这具身体的姆妈欧阳氏。
她见着明仪,快走几步过来拉她的手,“怎么来的这样早,姆妈这些日子忙着,也没空管你,交代你的绣活做的怎么样?”
贺明仪来这将近一个月,根本就没想起来还要做绣活,打着哈哈,“人家前些日子病着,哪有空绣花呀,过几天我一定绣。”
欧阳氏伸手点了点明仪的眉心,“你呀你,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学学你姐姐多好!”
撒娇卖乖什么的,明仪拿手得很,立马搂着欧阳氏的袖子说好话。
贺老爷抬眼看了眼明仪,微微皱了皱眉。
刚想说,一个妹崽家家不成体统。
贺元仪就进来了。
贺元仪长得很像李氏,明艳动人,身形纤细修长。
看到家里人都在,也微笑着和众人打招呼,“爹,二姆妈,我来迟了!”
贺老爷点了点头,欧阳氏微笑着拉过贺元仪坐在她旁边,“不迟,菜也刚刚上,快吃饭吧。”
贺家规矩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所以吃饭时并没有人说话。
饭毕,贺明仪问:“爹,娘,过几天庙会。我想带小金去看看。”
明仪还想和元仪一起去,只不过贺元仪今年十六岁,贺老爷又相当守旧。她知道说了也不会让贺元仪去,就没多这个嘴。
果然,贺老爷第一句话就是:“妹崽当以娴静端庄为好,你整天想着出去玩,像什么话?”
贺明仪不服,“我还小,等我过了十五岁。就是想去也不好再出去玩了,爹您真的忍心叫我整天待在屋子里吗?”
贺老爷一怔。
欧阳氏也在一边帮着求情道:“老爷,做妹崽的也就这两年松快了,你就随她去吧。元仪这些日子心里也不大舒坦,让她也去庙会上散散心吧。”
贺老爷立马拒绝,“不行!元仪今年都十六了,那庙会上人多嘴杂。外来男子也多!怎么能去?”
听见贺老爷拒绝,元仪露出了失望之色。虽然十六岁了,可这个年纪的妹崽谁不想去看热闹。
明仪见了元仪的样子,眼珠子一转道:“带上玉花和福婶不就好了!隔壁的罗家姐姐和我姐姐一般大,人家家里就让她去看庙会。”
隔壁的罗家是上宝街上数一数二的富裕人家,家里还曾出过省城的大官。贺老爷一听这话。也松了口,“那元仪你就带着她们一起去吧,记得早些回来。”
元仪抿着嘴笑,“我知道了,爹。”
元仪,明仪姐妹俩回去之后,欧阳氏才对着贺老爷道:“今天伍家请了媒婆上门,说我们家元仪要守孝,这时间耽误太久了。想要趁着热孝期把婚事办了!老爷你看这事怎么办?”
欧阳氏疼爱元仪,可这是元仪的终身大事。她一个人作不了主。所以才过来请示贺老爷。
贺老爷一听当下也竖起了眉头,自家主母才落葬,伍家就急不可耐地要把人娶回家了。
这事怎么想心里怎么不舒坦。
可要按着正经守孝,确实又得三年。到时候元仪都成十九岁的老姑娘了。
三年时间变故太多,如今连大清国都没了,现下国内又是这么个情况。他捏了捏眉心。
想了半晌,最后道:“你去回了她们,就说要成亲可以,等过了盘王爷寿诞,请先生来说吧。”
本地风俗,上宝街婚丧嫁娶等事宜操办都要请一位先生全权负责。
主人家只需要告诉先生自家打算简办还是大办。
先生会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好,像是如今两家结亲,彩礼,嫁妆。接亲送亲的礼仪规矩等便都是由先生负责两家说和。
欧阳氏应了一声,也没多留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