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行尸走肉
海底25780米，卡修斯平原，阿德雷特公司，环形星4号捕捞站，k-146号实验室。
欧罗·古斯曼看着屏幕上的波峰和平板上的数据，疲惫的大脑时刻在提醒需要休息了。
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已经到了地球时间凌晨三点，距离报告会的时间只剩下四个小时了。
他放下平板，望向窗外，万米深的海底，永远都是一片漆黑。
距离项目截止日期只剩下三个月了，希莫斯火鱼基因解析完成度还不到5，这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想要重新编译这个基因序列，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不知道伊莎怎么样了，捕捞船现在应该是返航的时候了。欧罗想着
说完，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
室内的灯光照亮了窗外的一小块地方。
死亡的恩赐，让这片海域充满了养分，浑浊的海水中孕育着无数生灵，但残酷的命运让它们无法窥视智慧的途径，只能任由智慧种族的宰割。
因为疲惫，欧罗·古斯曼的精神有些恍惚，窗外无色的世界渐渐变成了一望无际的草原，松柏遮住了正午的阳光，美丽的女人和可爱的孩子坐在美丽的卡通地毯上，五颜六色的食物堆满了地毯。
女人一抹鹅黄，在微笑地向他招手，孩子火红，蹦跳着，在奋力地叫喊。
他们的呼唤，迫使欧罗·古斯曼向他们奔跑，但这片草原实在太大了，他根本跑不到山脚下。
他有些着急，有些忐忑，有些畏惧。
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量，却始终无法到达彼岸。
就在这时，原本蔚蓝的天空突然变得昏暗起来，天空中仿佛下起了鹅毛大雪，但是这些看似雪白的东西却一点也不冷，反而像是活物一般。
一望无际的草原，变成了一片灰蒙蒙的大地，无数的骸骨若隐若现，空气变得粘稠起来，仿佛整个人都浸泡在了液体之中，压力越来越大，欧罗·古斯曼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他猛然回过神来，依然是干净的无菌实验室，窗外是灰色的海底世界，白色的无机物在粘稠的海水中飞舞。
欧罗·古斯曼苦笑了一声，似为缅怀温馨，又为感叹残酷。
可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他的余光似乎看到了窗前那抹掩藏在黑暗中的阴影。
“那是什么？”欧罗·古斯曼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过去。
他贴着玻璃窗，仔细搜索着外面不到几个平方的光亮之处。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飘过。
他等待着什么出现，也许是某种未知的生物，一个颓废之人开启新的发现之旅。
那黑影似乎不再玩捉迷藏的把戏，它或它们正从上方的彻底黑暗中显露出来。
那是两道人影，一大一小，随波逐流，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灰蒙蒙的世界，终于有了色彩，在一贯的黑白色彩中，加入了一抹明快的色彩，黄红相间，给这个黑暗恐怖的世界增添了一丝生气。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给欧罗·古斯曼带来任何心情上的愉悦和期待，带来的只有来自深海给予的满满恶意。
他急速向后退却，但是他的大脑想让他向前冲去，但最终，理智的崩溃让他彻底脱离了这幕梦魇。
咔擦一声，似乎是什么断裂的声音，欧罗·古斯曼从噩梦中抬起了头，无神的双眼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灯光似乎被什么遮住了，非常昏暗，他还记得自己呆在无菌室中。
他茫然地从自己的工作位置站了起来，走向工作室的出口，他的脚下踩到了什么，有粘滑，又有酥脆，随着呱唧和咔擦声，他走出了工作室。
没有预料中隔离门的消毒药剂喷洒，也没有吹风机的轰鸣声。
门开着，从里到外。
走出工作室，欧罗·古斯曼沿着走廊走去，到处是某种东西的破裂声和水滴声，仿佛在演奏交响乐曲一般，这让原本思维不太清晰的欧罗·古斯曼更加地陷入迷茫和困顿。
“该死的，那些水电工在做什么，这里到处在漏水，真该将这群环形星人赶出这个神圣的地方。”欧罗·古斯曼呢喃地抱怨道。
走廊里还有其他人，欧罗·古斯曼没有和他们交流，也无从交流，他们的脸仿佛与垃圾桶合二为一一般，变得模糊不清，并且布满了霉菌斑和增生物，所有人都是如此，如同行尸走肉般在实验室里游荡。
当然，反应有些迟钝的欧罗·古斯曼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依然走在走廊中，他要去一趟环形星4号捕捞站的行政办公室，去投诉那些懒惰的环形星人，并为他们影响自己的项目进度背上锅。
坐上去往捕捞站的行政中心的电车，他用模糊的视线，打量着车内狭小的空间。
这里潮湿，阴冷，到处是某种如同珊瑚一般的骨质残留物，以及常见的青褐色霉斑。
唯一让他提得起兴趣的是在座位上似乎坐着一位女士。
她低着头，散落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庞，身体被骨质残留物和发霉的物质融合在座位上了，因此看不太清楚她的身材，起伏的头颅预示着她还活着，只是不怎么舒服。
“这位女士，您是否有些不舒服，需要我带你去医务室吗？”欧罗·古斯曼关心地说道。
但这位看上去像女士的人没有回应他，哦，不，也许喉咙中发出的嘶嘶声算是对礼貌的绅士做了回应。
欧罗·古斯曼没有听懂。
因此他觉得方言严重妨碍了正常交流，以后手下绝对不能说方言，这些都要记在备忘录里，不过他转头似乎就把备忘录和女士忘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几天之后，欧罗·古斯曼终于意识到，他是要去一个地方，去哪？他努力回想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不过以他的冷静，只要下了车，自然就是他要去的地方。
等他下了车，车站里人来人往，似乎有很多人在等车。
这里有好些人都累了，或躺或坐，还有些人无聊地四处闲逛，但他不一样，他有事情要做，他要去行政中心，去那里干嘛？也许到了就知道了。
穿过运输通道、船坞和无边无际的走廊，如同环游宇宙，路途的漫长仿佛永无止境，但最终，他还是抵达了目的地，行政中心。
此时这里空荡荡的，除了那些熟悉的东西外就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东西，他不停地向上爬着，身体现在有些不受控制了，到处都晃荡得出水来，自己仿佛在游泳一般。
终于，他来到了自己的意识深处，那是一座信号发射台，此时发射台上还亮着灯，颜色很漂亮，与众不同的颜色，至关重要的颜色。
欧罗·古斯曼伸出菌丝和霉斑所覆盖的手，伸出早已腐烂为骸骨的手指，轻轻地敲打在被熟悉的物质所覆盖的键盘，随后用力按了下被卡住的回车，肮脏的显示屏上显示着：“扩散！异种！霉菌！腐烂！行尸走肉，行尸走肉。……正在发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