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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蔡相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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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时三刻城中风起,太师家宴高朋满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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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由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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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时二刻,城西,蔡府附近。

    两条黑影落在只剩一人两犬的房顶上,玳瑁从少隹怀里挣脱出来,舔了几口他的脸,扑向旁边的白一苛。

    “好哥哥们,你们可来了!他几个都已按年哥说的就位,李姐姐教我在这边守着等你们,我便与康大哥换了岗。”白一苛一把将狗儿抱在怀里,一头乱毛跟着狗儿的动作抖来抖去,急慌慌道,“方才艾大叔打了呼哨,说是已经看见张邦昌与另一名精瘦模样的一同入府,身后却不见张景弘和王缎,也不知是怎——”

    “嘘,”少隹打断小白的话,拿下巴一指下面,“咱们赶得倒巧,说曹操,曹操到。”

    三人一齐看向正门,果不其然,那门口新来的几辆轿子里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三个给门口灯笼映红的人影。

    “殿前副都指挥使张大人到——”

    “通进司张大人到——”

    “进奏院王大人到——”

    一连串的报名声响起,微微发福的张承台与紧随其后的长子——东京城禁卫军统领张景弘走向大门,见打对过来的是王缎王大人,便先后向前迎去行礼。

    三人虽心思不在一处,却也不能教旁人看出面和心不和来,便各自面上挂着得体笑模样,推推让让,你请我请地迈进了蔡府大门。

    乍一进门,一向不喜宴饮嘈杂热闹事的王缎便找了个由头拐去了一边交好的同僚身边,老小两位张大人则一前一后向内院走去,不多时,也与那些想要与张家攀亲附戚的小官员们打开了话匣子。

    “嘿,这姓王的与你那好哥哥俱为奸贼同党,却倒真不肯给你家面子,”少隹笑了一声,“瞧瞧旁人,巴不得往你那哥哥身边凑!”

    景年没理他揶揄,只是在兜帽底下盯着大哥和父亲的身影,直到看着他们去往人多处,又寻得僻静处王缎肥肥胖胖的身影,这才收回目光,将左臂的袖剑紧了一紧,低声道:“人已经来了,小白,你看好这里,不要被人发现。师兄,你拿上画,咱们走。”

    少隹便无二话,起身就向后门处闪去。

    老杨和老刘那边早已等了多时,一看天上闪了两个影子过来,立马从蔡府后门斜对过的巷子里窜出来。

    路人教这二人吓了一跳,驻足看去,只见一个浑身锦绣,一个孤苦伶仃;一个大声唾骂,一个哀声哭嚎。一通叫骂哭丧便把街上往来的闲人引了过来,连带着后门两个饥肠辘辘、打着盹的家丁也蠢蠢欲动,踮着脚,朝外面张望。

    景年朝师兄一点头,二人从屋顶暗处溜下来,绕到后门附近。

    街上还没散走的百姓们最爱瞧热闹,这会都围过来了,在旁边一听,原来是个要饭的缠上了大财主,便有好事的不论青红皂白,在旁边替那穷要饭的帮腔,拍着巴掌唱不着调的稀烂词来:

    “谁家大财主,腰缠万贯不吃苦!谁家穷光蛋,一身破烂要吃饭!”

    老杨与老刘听见人多起来,本在窃喜。暗中一看,那边两个家丁却还在观望,只好借势演地愈发卖力,那戏码也愈发夸张起来。

    景年在墙边探头瞧了,缩回来,瞧着师兄道:“这两个家丁也是站得住,我且想个法子。”便伸手拉住一个要收摊的糖水小贩,与他耳语几句,便见他眼睛一亮,掀开已经罩上素布的摊子,起车就调头去了身后热闹处。

    “这人谁?”少隹悄悄问。

    “不认识,我只同他说那里好做生意。”看着他已经到了路口去,少年笑道,“瞧着罢,等会便有其他做生意的过来。”

    那糖水小贩甩着汗去了,周遭又有零星几个担子过来。一见有卖东西的停在路上,附近的娃娃们便馋了嘴,在近遭越围越多,跟着游手好闲的一起拍巴掌,很是快活。

    很快,又有几个头脑精明的贩子推着卤肉摊子、零嘴挑子过来了,站在旁边,一气将热腾腾的肉香、面香往路上扇,引得路人忍不住流下口水,开始三三两两地光顾他们生意。

    蔡府的两个家丁闻见阵阵香味,腹中饥饿更甚。二人先在后院门口挤眉弄眼一阵,看这会没人进出,便朝忙忙碌碌的园子里瞄了一眼,悄悄地溜到了离后门不远的卤肉摊子旁边,勾肩搭背地站在一起,一边顾着后门口,一边瞧好戏。

    在墙后藏匿的少隹与景年对视一眼,打了个手势。

    “分头进,快!”

    “保重!”

    景年一拳碰在师兄肩上,又郑重地拍了一拍。旋即抽身出来,趁二家丁不备,自后门院墙上猫儿似的翻了进去,躲到园子里。

    少隹则将身上穿的衣服扯掉一件,露出里面早已备好的家丁制式短褐来,把装画轴的锦盒往腰里一裹,便气定神闲、大摇大摆地穿过混乱的人群,混进几个搬货仆人里去,从后门长驱直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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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禁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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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时二刻过半,蔡相府邸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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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年身着漆黑夜行衣,面罩覆面,只露眼睛,把个脸藏在兜帽里,匿身在一处草丛后头,静静观察附近家丁的动静。

    师兄已堂而皇之跟着仆人去了厨房那儿,他却被两队家丁堵在这里。不知他们是瞧见后门看守的两个离了岗,还是觉出这里有动静,那十个扮作家丁的禁卫军队来列往,教他瞅了许久,也没能逮着脱身的机会。

    后门时不时进来几个脚步匆匆的运货家仆,打巡逻的家丁们身旁经过,穿过满园站着闲侃的大小官员,将晚宴备用的米面粮油、奇珍异材一袋袋地运往厨房。又有提着大筐子的来回搬运上等的大闸蟹,引得一些在近遭观赏茶花、梅花的宾客瞪大眼睛,望着大闸蟹远去的背影连连赞叹。

    “今日赶上蔡大人生辰吉日,咱们也能承蒙厚爱,一享口福了!”

    “大人说的是啊,以往太师府上秋季会做蟹黄包子吃,我前月听韩大人说,那叫一个咬之流油、满口膏脂!”

    “哎呀,瞧大人说的,小老儿我口水都要留下来了。走,咱们也别在此处当赏花君子了,赶紧整理整理衣冠,到前头备着开宴罢。”

    “是啊,来,许大人请。”

    “莫要客气,郭大人请!”

    两名官员谦让着到了小路上,巡逻的队伍不得不停下脚步,为二人让道。

    “许大人,快往这边来,后面来了人,咱们可别耽误人家做事。”

    郭大人拉住往前急走的许大人,二人闪到道路一侧,为四个提着果子的仆人让开一条通途,却恰好围起来一道隔开禁卫军巡逻路径的屏障,景年当机立断,一个打滚便转移到了靠近前院的花木丛里。

    待提果人离开,郭、许二人重新踏上灯下影影绰绰的小径,笑哈哈地到了前院,直与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各自打招呼、贺一声新年好,又与城东张家的两位大人攀谈。

    见二人与父兄相识,景年便借着两人动作留神郭许同父亲言谈。忽左耳一动,听见方才躲藏之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侧目看去,只见二位大人才走,家丁们便停在方才发出扑簌动静的草丛前面,拨开查探了好一番,见里面没藏着人,方起身离开。

    这黑衣的便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将自己往影子里藏得更深了些。

    “德仰兄!好久不见呐,啊?哈哈哈哈,近日身体如何,饭吃的香不香啊?”

    正抚掌大笑的张承台听人叫到自己,扭头一看,正是熟人,脸上皱纹便笑开了花,抛下人高马大的张景弘,径自凑到人堆里,拍着自己日渐发福的肚子,与同僚们相谈甚欢。

    “哟,老许,当真是好久不见了!你又如何?听犬子说起你升了官、发了财,我却在西京做了半年的闲官,也没与你好好地聚上一聚,真是罪过、罪过!啊哈哈哈哈……”

    “张老兄可别这么说,谁不知道老兄有福?”

    郭大人在旁边附和:“是啊,德仰兄。令郎武举登第以降,连连得用,前岁过完年便提上了殿前副都指挥使之高位,又得蔡大人器重,手握咱们京都三十万禁卫军,真是武星高照、武神再世,教我等歆羡不已啊!”

    “哪里哪里,大人说笑了。犬子没甚么文化,只会舞刀弄剑,幸好得咱们蔡大人青眼,这才勉强得了个官做。”张承台笑开了花,连连摆手,“我家一文一武两个小子,不过都是凭靠贵人提携,哪里能与许兄、郭兄此等百代流芳世家相提并论?”

    “张老兄啊,你这话可说的不对了。”得了夸,二人腮红如微醺,“令郎得人提拔,也得是靠着自己身负才学,否则,谁能瞧得上眼?依我看呐,张老兄家的两位公子兰桂齐芳,将来说不定一文一武,一相一将,前途大好哇!”

    “哎呦呦……可不敢说!再论文武,又怎比得上咱们蔡大人之大才学?老张我也没想过要平步青云,不过是教犬子在京谋个职位,当个平头老百姓,我这当爹的心里啊,就舒坦了!”

    几人客套了好一会,张景弘自那边绕开捧着器物到处行走的仆人,走到父亲身后来,一见父亲与同僚好友正聊得起兴,便恭敬唤了一声“父亲”,继而行礼道:“晚辈景弘见过许大人、郭大人。”

    “瞧瞧,瞧瞧,”老许口中发出啧啧的动静,往景弘身边过来,捏着他壮实的臂膊,“德仰老兄啊,你来京那会子,载远还是个少年郎君,这转眼十年过去了,竟成了这样英俊的小张大人,真是时间不等人呐。德仰兄,载远可有婚配……”

    “许伯伯说笑了,”景弘打断许大人的话头,一听他改口唤他表字,便知此人有意亲近,也改口笑道,“难得一见两位伯伯,今日且一齐为蔡大人贺寿,改日,景弘必当好请。”

    “哈哈哈!好,好,能得载远请酒,小老儿可得一醉方休、不醉不归!”

    ……

    蔡府宾客盈门,口音纷杂的言语声拌进人们的脚步声里,将院子内外酿成一片暖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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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时近三刻。

    前来庆生的众人站了半晌,几乎将话翻来覆去地说个干净,脚站得累,肚子也暗暗地响。

    有鼻子灵的闻见厨房里飘散开的熬糖的香味,便知宴会将开,便不再闲扯、大笑,依仆从的指引,按着自己的品级大小、关系亲疏一个个进了备好宴席座位的屋子,又在屋子里热络起来。

    见众宾入场,张景弘不动声色地离开父亲身边,同身型圆胖的王缎、瘦削干练的黄吴生一起,与一早便来了的张邦昌大人碰了面。

    “大人。”景弘率先上前一步,恭谨行礼。

    张邦昌身着锦绣,双手大开,迎着三人过来,开口便是一番和气:“来来来,莫要多礼。载远、王兄,还有黄兄,诸事可还安好?”

    “子能啊,你放心便是。”黄吴生笑呵呵道,“老黄我吃得好睡得香,万事无忧,不必牵挂!”

    “那便是好事。黄兄连嫁二女,又给小女办了生辰,可是好好操劳了一番,今日便好生热闹热闹罢。”张邦昌认真安抚,又拍着张景弘、王缎,笑道,“来,时候不早了,咱们进屋说话。”

    景弘便先一步引道:“大人请。黄大人、王大人,请!”

    张邦昌笑吟吟地拍了拍景弘的后背,与他交换一个眼神,这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四人便呈拱卫中间之势,有说有笑地进了主屋。

    院外,一家丁队长以脚拨开一处高草,惊出一条小蛇来。

    “这不是没人么!方才谁说这边有动静的?”

    “大哥,小张大人吩咐的事,可不敢马虎,这里黑黢黢,俺们怕藏了人,才喊你来看看。”

    “你们要再喊我,可别那么大动作,教那些当官的担惊受怕可不行。走,去那边看看!”

    家丁们围作一群嘁嘁喳喳,拿着棍棒拨弄半天墙角高草,又继续巡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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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年掩身在主屋房檐上的阴影里,悄悄缩回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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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张邦昌等四人进得不巧,才推门进来,恰逢寿星蔡京蔡太师在儿子蔡绦的陪同下落座。蔡绦清清瘦瘦,面色好似有些憔悴,想是才因兄长蔡攸斗争获罪出狱不久,却仍笑脸迎人。这四个心知肚明,便未多客套,只是各自赔礼认罚,又向蔡相道贺生辰,惹得一屋大官快活发笑。

    四人在笑声里步向席间,空位置恰好两两相对,张邦昌与黄吴生坐一边,张景弘便跟着王缎坐在一边。

    一屋坐得齐全,蔡绦陪着主厅贵宾寒暄几句,又与父亲耳语一番,便从后门离开,去往其他宴会厅里招待。

    关门出来的刹那,蔡绦听见走廊上头一声轻响。

    抬头一看,一只叼着饼渣儿的麻雀从屋檐上惊飞而去,落在了前院的梅花树丛中。

    方正通明的宴会厅内,一身满地锦紫袍金带的蔡京端坐上首,头发花白,肤色润泽,长目吊眉,蓄三股灰白络腮长须,将薄唇掩在其中。

    再瞧去:一架龙钟身子骨尚且硬朗,又比去岁稍稍胖了一些,往位置上一坐,端的是不怒自威。欲瞧座上众宾,看人时却不转首,只以眼动斜视,状如睥睨,威严端庄,偏又含着仁慈笑模样,好似一副菩萨心肠,教人大感威仪和蔼,真个不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蔡太师。

    见蔡大人视线缓缓扫了过来,张景弘借仆人敬茶之机低头避开对视,又将目光投向他身前摆满美蔬果品、文玩贺礼的长几上。

    ——听闻去岁太师府家宴之时,除去各路供奉的生辰珍玩外,此处还摆着一副官家特地赏赐的名家山水。可惜彼时受王缎弹劾之累,未能随大统领赴宴,今夜案上没摆着图轴,便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有幸一睹御赏了。

    他瞥了一眼正百无聊赖的王缎,收了心思。暗暗思忖片刻,又觉得有些奇怪:太师从不吝啬将珍玩出示传看,今日聚会良机,怎么案上却不肯放出来了?……

    “诸位舟车劳顿,实在辛苦了。”

    蔡大人开了口,景弘回过神来。

    身边众人都停下左顾右盼,齐齐望着蔡相。

    蔡太师几度浮沉,去岁方得官家圣旨复了位,实属不易,如今在京做了快一辈子的官,口音几有更易,那出身南地的相貌却从未有变,此时正因生辰满面红光,看着极为精神。

    景弘因此也与众宾一起正直身子,待仆人依次倒了热酒,准备一齐敬贺。

    “今日生辰,能请诸位来此一聚,蔡某荣幸。”

    蔡京抬手挥拂,落放膝上。

    “各位远道而来,寒舍蓬荜生辉,可惜准备仓促,只好以圣上御赐的山珍海味,与寻常市井食物一起,做成草馔,聊慰饥肠。”蔡太师稳健有力的声音传遍厅内,细长的眼睛将身前众人环视一遍,自面前桌上端起一杯酒,先举杯向东,敬示圣上,又落回身前,递向前方,示意众宾同饮,“家常便饭,粗鄙至极,还望各位莫要嫌弃。”

    张邦昌扬声道:“岂敢岂敢,太师福星高照、气运傍身,我等一见,实在是欢欣鼓舞。今夜只怕太师不能尽兴,还望太师莫嫌鼓噪。”

    蔡太师笑得眯起眼睛来,便将手中金杯一起:“来,请赏蔡某一杯!”

    金口玉言既出,蔡大人笑容和蔼,众人争相笑应,继而举杯恭贺生辰。

    未几,欢颜语罢,太师既饮,众人皆饮。

    酉时三刻,蔡府开宴。

    一杯酒下肚,院中三处宴厅均热腾起来。

    山珍海味自厨房鱼贯而出,上等食材做成的奇异佳肴一道又一道地端向餐桌,只第一轮便上了金汤鲈鱼、满膏大蟹,又接着端来了肥羊炙、肥羊瓠羹与琉璃烧鸭子等晶莹剔透的美馔佳品,个个儿都将了许多花朵、珠玉点缀盘中,端的是华贵逼人,引得厅内众人阵阵惊呼。

    待野鸡炙、蟹肉羹、南国鱼鲜闪亮登场,宾客们又直道开眼,满嘴的舌头直作啧啧声,跟着太师举杯痛饮,倍感皇恩厚重,大呼霁月光风、丰年太平。

    满院子的香气渐渐浓郁起来,和风而过,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笑浪掀上高空,落在蔡府的犄角旮旯里,挂在山茶腊梅间,久久不消。

    景年在屋顶上方看着张邦昌命人制作的烟火桩子从后门被人推到院中来,又看着数也数不尽的奇石珍玩陆陆续续堆进库房里,一时沉默如影。

    他向前走了几步,瞄准家丁松懈的时机轻身一跃,坠入晦暗的树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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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了一番忙活,仆从里管事的往大门去了,教前门车马散开、闲人离去、大门关闭,只留下后门开着,准许未到的官员把礼品和名帖送进来。

    蔡府花园清净了些许,偌大宽敞的院子里便只留下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与匆匆的脚步声。

    主厅内,两名仆从恭恭敬敬地退身出来,合上大门,将热闹关在身后,随时等着听里面的命令。

    主厅一侧闲站着的几名家仆里,一个抱着画轴的男人眯着眼,侧耳听了听一窗之隔的王缎的动静,从倚着的窗下起身,趁着其他人毫无察觉之时慢慢踱向远处。

    主厅正对的梅花树丛中,一个黑影蹲伏在此。

    绕开梅树往前去,前院里五人一队的家丁列队巡逻,一刻轮换一岗,虽着布衣,却隐听列甲之声。

    一墙之隔的蔡府大门外,一男一女低头吃着汤饼,以眼角余光牢牢盯着附近的动静。

    与大门相去不远,在埋伏于房顶处的白一苛身后的柳树上,一双黑色的靴子轻轻踏上树头,一对老鹫般的眼睛凝视着脚下灯火通明的蔡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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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离蔡府的城南画学舍内,一名年轻画工靠在窗边,看着街边年画摊子上闹哄哄争抢财神像的百姓,看向街边受冻挨饿、拉扯着行人衣物讨要吃食的流浪汉,又望着西北蔡京府邸的方向,眉头紧皱。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唉,这世道真是愈发像我曾画过的那张画儿了。”

    他叹了口气,把目光从远方收回来,落在床榻上横放着的两只长条锦盒上。

    两只盒子静静地躺在一起,漂亮的锦缎纹路反射着屋里微弱的烛光。

    他咬咬牙,束发穿衣。

    “不能再等了……得趁他们都在蔡府的时候,把我的画儿藏起来……”

    年轻人抱着锦盒,摇摇晃晃地下了楼,在画学舍门口左看右看,趁没人注意横穿南街而过,出了南薰门,又朝着远方汴河之畔,直奔向家铺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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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薰门楼上,一名肩上立着只小巧黑鸟儿的女子自两名晕倒的禁卫军守军身边缓缓站起,收起腕间袖剑,拍了拍手。

    她步向城楼一侧,眼看着那鬼鬼祟祟的年轻人从出城路上踽踽独行,便双臂平举、飞身跃下城楼,又自道旁民居屋檐间窜行,向着他消失的方向追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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