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外传——张角（五）
第四十八章 外传——张角（五）
我是张角。
是一个在旷野之上游荡的人，为的是寻找我心安的方向。
一路上本是孤单的旅程，慢慢变得不再孤单。
……
最初，我与“影子”相伴，因为害怕“影子”再次挥动收割生命的镰刀，无差别的攻击，伤害无辜的人。
我行走在人迹罕至的山林，试着与他沟通。
渐渐地，我发现它也不是难以控制，他好像也有感情，只不过更像是个不懂事的婴儿。
于是，我与它成天待在一起闲聊，有时给他讲述善与恶，有时给他讲述人与自然，有时给他讲述罪与赏。
最后，我发现，那些话它好像本来就懂，仿佛我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这才发现它原来就是我的反面。
世间万物都有两面，每个人的内心都有明与暗。
它就是我内心深处暗的阴影，我的情绪稳定它就安静；我的情绪略微狂躁，它就破坏。
换句话说，它就是我的意志。
于是我收拾好心情，驾着老国公的马车，出了荒无人迹的深山。
对了，马车的名字叫做“过隙”。
确实是个好名字，拉车的马也正是白马。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一生真的很短。
我自诩医术高超。
若一人得病，我一个时辰治了；
若十人得病，我一个日夜治了；
若百人得病，我一个塑望治了；
若千人得病，我一个春秋治了；
若万人得病，我需要十年岁月。
但这片大地之上，何止万人得病？
十万、百万人得病，我该如何？
况且他们身体上的病能治好，心中的病又该如何？
那日被驱赶的病人与平民的脸上冷漠、麻木、绝望的眼神，随着医馆灯火的熄灭消失在了黑暗的夜色中。
它消失了，却在我的心里留了一道缺痕，每夜出现我的脑海。
何况病的不止他们，还有更多。尤其是那些满肠肥臭的地主、贵族、甚至皇室，他们冷血、自私、狂妄。
这才是这片大陆的病症，已经病入膏肓。
人世间的苦恼真的救之不尽？
我，还是想试试。
……
漫漫，我走在尘世间大道之上。
边走边救治得病之人，边指边行教化之事，边行边散身外之财。
于是乎，马车上豪华富贵的赘余越来越少，身后跟随我的人们越来越多。
这其中，有男，也有女；有正值壮年，也有黄发垂髫；有茕茕孑立，也有拖家带口。
当然，我的二弟和三弟也在其中。
我们花了五年时光，走遍了灾情特别严重的冀州。
也是在最后的一年，当今皇上刘宏，将年号“建宁”改元“熹平”，二者都有很好的寓意。
听闻朝堂之上，也不太平。
大家都在暗地里痛斥刘宏的昏庸行径，什么亲小人，远贤臣之类的言论，我听到了很多。
当然说这些话的大多是些士人，在我看来，第二次党锢之祸，在帝王之术看来好似也不是“昏庸”之举。
但这与百姓何干？
冀州已经灾疫横行、饿殍满地、流民成群，他们却无所作为。
无论是骂的凶的、还是被骂的，他们哪里管过口中时时念及的“百姓”？
既然你们不管？
那就我来。
总有一天，他们会见识到底层百姓无可匹敌的力量。
于是，我与二位弟弟一同，创建了太平道。
我今后便不只是张角，更是世人口中的大贤良师。
众星亿亿，不若一日之明也；柱天群行之言，不若国一贤良也。（取自《太平经》）
……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在我看来，这句话是不对的。
如今的社会，三人成虎、流言蜚语，大多都是谶纬之学，自然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
现实更像是众者得道，孤寡失道。
在我看来，这件事是不对的。
所以我不再四处奔波，而是收了八个徒弟，为的是这星星之火能早日起成燎原之势。
其中一人，我很喜欢，他叫张曼成。
明明生得高大威猛、凶气逼人，实则心存怜爱、宽以待人。
明明看着笨头笨脑、有些愚笨，实则思绪简单，大智如愚。
其余的七人，却都是机敏好学之辈。
我传授他们简单的医术、咒术，但显然他们对后者更感兴趣，他们学的很快。
唯独曼城没有学会，被他的师兄弟嘲笑。
那日正午，他面露羞愧之色，走到我的面前，与我讲了此事。
“大贤良师，您能教俺其他的法术吗？最好是适合俺的，多苦、多累，俺都能坚持。”
他是这么说的。
我想了想，这么多法术在我的脑中，但却像词穷一般讲不出话。
最基础的医术和咒术都难以学会，真的有他能学会的吗？
或许是我那日看走了眼？他真的不适合修道？
那为何他说出的有些话看似简单？我却答不上来。
看着面前他单纯、真挚的眼神，我真的有些不忍。
“曼城，你今后就跟着我修行吧！”
他开心的像个孩子。
因为按计划，他们八个人马上将代表着太平道，各自前往一方布道。
我摸了摸他的头，也笑了。
突然，我意识到自己的笑容有些僵硬。
细细想来，才发现是因为笑容这个东西太久没有在我的脸上出现了。
这样也好，就让他随在身边吧。
……
八个弟子前往各地，布道传教。
他们都很出色，因此效果很好。
哦，应该是七人。因为曼城一直跟着我。
我本应该满足，直到有一天。
我在传道之时，忽然间气血翻涌，难以抑制，所以我吐了一口血。
身旁的人吓坏了，尤其是两个弟弟。
他们觉得我累了，劝我好生休息。
只有我盯着地上太阳映射的阴影，久久没有说话。
他们自然不知道我在看什么，只有我知道那是一直陪伴我的“影子”。
术卷记载的强大法术，需要人的本源之力，且不可逆转。
于是我明白了，人世间最大的压力，不源于他人，不源于自身，而是源自时间。
第二天，我就放出消息，准备再招收亲传弟子。
这次我没有再亲自挑选，很快就有过千人报名。
因为此时我已经是人尽皆知的大贤良师。
我稍加甄别，就取了其中五百人，作为我的亲传弟子，其余的则跟了二弟、三弟。
五百名弟子是个不小的数目，人数众多。
其中自然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很多的世家大族、儒学大家、地方官员、后宫内院、当权宦官等等，都暗地里来寻我，我来者不拒。
在外人看来，我的性情发生了一些变化，变得雷厉风行、做事果决。
也有人说我变得更接近尘世间的正常人，有所有求。
其实他们想的太复杂。
很简单的道理，连曼城都懂。
如何在最短的时间把锅中的水快速烧至沸腾？
那自然是不断地添加柴薪，让火愈演愈旺、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