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九十五章 两个病人
两年前,有一个极有权势之人来到了神仙谷,并带来了两个病人。一个病人得了一种怪病,从脉象来看,看不出任何不妥,但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日渐衰老;另一个病人,形容枯槁,浑身上下不知受了多少伤,却依旧有一口气不失,始终伤而不死。
田不亮虽然医术通神,但人力有时而尽,终不能逆天改命。他给第一个病人开出了一副方子,可以延缓衰老,却依旧不可避免地比常人要老得快些;他又给第二个病人疏通了血管、经脉,再以多味药草浸泡三个月之久,才稍稍恢复了一丝他的元气。
他本以为此事就此了结,谁知,那人似乎觉得他知道得太多了,竟一口气将谷中的人全都杀了。所幸,他懂得假死之法,避过了那人的致命一击;但郑可心,却错过了最佳的救治时间。
此事过后,田不亮在另一处山谷中隐居起来,并日日习练操纵毒虫猛兽之术,以图有朝一日,能以此打败那人,为郑可心报仇。
今日王师远一行来此,正巧被田不亮遇见,便想拿他们做做试验,谁曾想竟然踢到了铁板,不但这两年来豢养的毒虫猛兽毁于一旦,便连性命,也被人捏在手中。
许文听到郑可心已死,心中悲痛,低着头,久久不发一语。
颜敏听田不亮讲完这段伤心往事,心知他对那人怨恨甚深,甚至将这股怨恨迁怒于无关的人身上,照着她的性子,大可一走了之,不必强求于人;但事涉王师远能否重见光明,却又不愿轻易放弃。
她理理思绪道:“素问田大夫有一个习惯,但凡有人问诊,便会提出一些要求。你本身的武学修为虽比不过那人,但这个偌大的江湖,总会有人强于他,你难道不会让向你求医的人帮你报仇?还是说你对此人的身份一无所知?”
田不亮一听她问道重点,心中暗暗赞她聪慧,道:“对于此人的身份,我虽不能完全确定,但从他们谈话的只言片语之间,却也能猜到。后来,我也确曾找人帮我报仇,但所有人一听他的名姓和身份,便宁死也不敢答应这个要求。”
说到这里,众人不禁有些奇怪。这人到底是何等身份,竟然让人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宁可忍受疾病和痛苦,也不敢去杀此人?
颜敏与众人对视一眼,问道:“此人究竟何人?”
田不亮听颜敏问起,眼中闪过一丝仇恨,一字一句道:“剑王府,霍熙霜。”
一听这话,众人不禁一怔,久久说不出话来。
不过若真是他,却也能说得通。王师远还记得田不亮方才所说,那人身患怪病,提前衰老,却是与他在卫州城中见到霍熙霜时的情形一样。那时的霍熙霜,脸色苍白,发丝之间,隐隐有白发闪现,与他和颜敏大婚那日相比,似乎真的老了很多。
田不亮初见众人不说话,以为他们和其他人一样,都是被剑王府的名头给吓到了;可是再细细一看,却发现他们的神色古怪之极,不似畏惧和害怕,反而有种深深的仇恨。
许文将田不亮拉到一边,将霍熙霜近半年来的所作所为,特别是近几日连克摘星楼、华山派和西门山庄,不少江湖同道,还有王师远等人的亲朋都死于霍熙霜之手。
他们之间的仇恨,已经无可化解。
听到最后,田不亮的神色亮了起来。他自知资质有限,修为不高,想要自己找霍熙霜报仇,难如登天,所以一直想要找人帮他报仇;谁知,江湖中多是欺名盗世之辈,喝酒吃肉时一个个牛皮吹得老响,可真要他们动真的,却是借他们一个胆子也不敢。
他本以为,摘星楼作为中原武林的领袖势力,对于剑王府也会多有勾结,起码不愿主动招惹是非,谁曾想,他们竟还有这么一层刻骨铭心的仇恨。
他看着王师远等人的眼光瞬间变了。
看着田不亮的眼神渐渐变亮,颜敏等人哪还不明白他的心意。颜敏主动道:“田大夫,既然我们有共同的敌人,那就好说了。你帮忙治好阿远的眼睛,我们定会去找霍熙霜,为你,也为我们自己的亲朋报仇。”
田不亮点点头。
这时,一直未说话的王师远忽然想起一事,道:“田大夫,你刚才说到,那时霍熙霜还带了一个形容枯槁,只剩一口气的人,那人是何身份?”
田不亮似乎从未将那人放在心上,听王师远问起,才皱着眉头细细回想一番,道:“此人刚来时,瘦得皮包骨一般,便连头发都没剩几根,几乎分不清是男是女。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方才恢复了一丝生气,这时才能大概看得出来,应该是个五旬左右的女子。”
“从进得谷中,到她最后离开神仙谷,竟是一个字也没有说过。也是无意间听霍熙霜带来的其他人方才得知,这个女子是个哑巴,似乎是某个高手的情人。据说那个高手修为极高,放眼江湖,几乎没有敌手;但却是一世为情所困,只有将这个女子握在手中,才能让那个高手俯首听命。”
霍熙霜所控制的绝世高手,他的情人年约五旬。
这几个信息,已经可以明确告诉众人,霍熙霜所控制的这个人,便是屠天罡。
屠天罡修为惊人,自从王破军、林长青、段兴城、徐天风等人去世之后,放眼整个江湖,已无一人是他的对手。
二十年前,他便逍遥江湖;为何二十年后,却又甘愿为霍熙霜驱使?这中间必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而今,王师远终于知道了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知道了此间秘闻之后,王师远便叮嘱王雯,让随风加大对霍熙霜的侦查力度,特别要注意那个女子被关押于何处;同时,四处寻找西门长庚、楚香君等人的下落,一有消息,立马将他们带到此处。
当下,众人便又回到谷中。几人齐心协力,将三间木屋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以便众人安歇;这边忙完,李克敌又陪着田不亮去了一趟他目前单独居住的狭小山谷,将他的药箱,以及可以吃的东西都拿了过来。
待众人将所有事情忙完,天已经黑了下来。众人聚在一处,拿出田不亮的吃食,再捡些干果,便张罗了一顿简简单单的晚饭。便在吃饭的时候,众人闲聊起来,才知道,当初田不亮为何要追杀许文。
原来,当初郑可心虽许配给了田不亮,但许文一直对她恋恋不忘;而郑可心自幼与他们一起长大,与他们感情极深,也不愿看到许文黯然神伤的样子,便会时常与他幽会,劝解安慰一番,以解许文的相思之苦。
只是,对他们自己而言,仅仅是见个面,说说话,未有半分逾矩失礼之处;但一次无意之中被田不亮发现后,却以为他们暗中有了私情。当年,他们都还年轻气盛,田不亮作为一个男人,哪能受得了这种王八之气,登时便要杀许文而后快。
郑可心与田不亮虽尚未正式成亲,却也算是有了名分。许文暗中与她幽会,本就理亏,加上素来胆小,生怕众人皆知,被当场发现后,哪还顾得上辩驳,便一溜烟跑了个没影;甚至之后流落江湖,被众人追杀,也从未想过反抗,只是一味逃跑,直至逃进了摘星楼,才算逃过一劫。
郑可心见许文如此不堪,也是心中气恼;再加上她本属意于田不亮,与许文并无私情,心中坦荡,因此见许文逃跑,虽心中不悦,却也并不如何在意,毕竟他医术精湛,在江湖上总也不至于饿死。
后来,田不亮与郑可心成亲后,两人感情甚笃。随着时间流逝,此事便也被他们抛诸脑后,偶尔拿出来笑谈一番,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众人调笑一番便各自安歇。许文和田不亮多年未见,此刻正有无数话想要互相倾诉,他们二人便占了一间屋,王师远和李克敌占了一屋,颜敏和王雯便占了一屋。
屋内,王师远想着心事,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李克敌在一旁瞧着,试探着问道:“王大哥,你在想什么?”
王师远这才想起,李克敌还在屋内,听他问起,不由支起身子,靠在床角,叹口气道:“霍熙霜这一番出手,牵连甚广,虽说人在江湖漂,哪有不挨刀,其他人也就算了,可小烈不过才十一岁,竟也成了他们的剑下亡魂。这两日,我眼前老是能浮现他的身影,他还那么小——”说到后来,王师远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
李克敌与颜烈年纪相仿,又是知交好友,心中对颜烈之死也是暗自悲痛,当下道:“是啊。以小烈的天资,若是肯勤学苦练,来日必不可限量,竟死在了霍熙霜这些人手中,当真是可惜至极。”
王师远的眼神空洞无比,他呆呆地仰着头,缓缓道:“近一年来,我遭遇了太多变故。细细想来,这一切的背后或许都逃不了霍熙霜的影子。他在背后操控着这一切,他要清除江湖中所有能对他产生威胁的老一辈高手,然后才开始动手,实现他所谓的人生意义。”
“每个人都对自己的人生有所期待,有所追求。他有他的意义没有错,可他凭什么要让别人以生命为代价去成就他的意义?这不公平,更不合理。”
“那日夜里,我们开怀畅饮,高谈阔论,我本以为他所说的只是说说而已,但我错了,我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疯狂;我本以为我早已做好准备迎接他的各种手段,但我还是低估了他,没想到他能在一日之间,同时对摘星楼、西门山庄和华山出手。”
李克敌安慰道:“王大哥,眼下我们既已得知了屠天罡的秘密,兴许有朝一日屠天罡便会为我们所用。若是少了屠天罡相助,有我们,还有封大哥、徐大姐他们,霍熙霜不足为惧。”
王师远嘴角扯出一丝微笑,道:“也许吧。但霍熙霜此人惯于利用别人,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两人再说了会话,便各自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