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七十三章 双双陨落
恰在此时，远处似乎传来一阵龙吟之声。众人抬头看去，便见瀑布顶端站着两道人影。一道剑光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一时之间，光华万丈，整个空气中四处弥漫着凛冽的剑意，众人虽都是高手，却均感到肌肤有种微微的刺痛感。
易空剑已出鞘。
就在众人为易空剑神采所摄之时，场中众人随身携带的佩剑均莫名抖动起来，仿佛受到某种召唤，竟齐齐冲天而起，悬浮于空中，围绕在瀑布顶端。
见此情景，众人不由目瞪口呆。
以气驭剑一直是江湖中的传说，传说中只有最顶尖的剑道高手，内力极其深厚者才有可能达到此等成就，没想到，当年不过是徐敬业书童的徐天风竟能有此成就，着实不可思议。
此间瀑布顶端距离地面约莫有二三十丈，但空气中的剑意凝如实质，强大的威压和杀意充斥在整个空间之中，便连瀑布中的水流都似乎为其所摄，水汽凝儿不散。
众人远远看去，只见瀑布顶端剑影弥漫，已经渐渐隐去了他们两人的身影。
王师远等一行人的眼中满是惊异和意外。如此顶尖的高手对决，如此气势恢宏的剑势，他们平生未见；就连林长青和王破军的对决，想必也要差了几分。
高手对决，往往胜负只决于一瞬，就在众人为段兴城和徐天风的惊人修为感到震惊之时，“嗖”的一声，一道剑影划过，众人扭头看去，却是一柄剑正插在水边的地上，剑身尚在嗡嗡摆动。
在场众人不少人曾见过此剑，此剑正是易空剑。
易空剑既已掉落，岂非是胜负已分？封尘和徐书婷刚刚露出一丝喜色，忽地，“哗哗”几声，周遭又掉下数把长剑，插在地上，微微摇晃。就在他们诧异的当口，从瀑布顶端掉下两道人影，直落入瀑布之下的水潭之中。
封尘、徐书婷和段无涯都瞬间反应过来，向水潭里冲去。过得片刻，在水中挣扎许久，他们才将段兴城和徐天风都拉上了岸。
段兴城和徐天风都是江湖上最顶尖的高手，每一招每一式都威力巨大，何况又有神兵利器相助，两人浑身上下，不知有多少剑伤，眼看两人都药石难治，命不久矣。
段兴城抓着段无涯的手，道：“孩子，这些年苦了你。当年小莫虽将你从战场上捡了回来，却一直醉心于仇恨，没能悉心照料你。亏得你福大命大，在段五的拉扯下，也长这么大了。”
段无涯自从被段小莫自战场捡回，便一直由段家的侍从段五抚养，后来段小莫出事、段兴城被囚禁，他便跟着段五四处漂泊。所幸段五胆大心细，一个大男人，竟将段无涯从一个刚出生不足一岁的小娃娃拉扯成人。
段五当年经历过诸多战乱，深知其中的苦难，因此一直不愿段无涯再与往事有多少纠葛，不肯他去探明段兴城的下落。
直到数年前，段五因病去世，段无涯孤身一人流落江湖，才开始四处打探段兴城的下落。他自幼没有亲人，是段家将他捡回来并抚养他长大，在他心中，段兴城便成了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段无涯眼见段兴城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在感慨自己的身世，更是悲伤莫名，双眸不知不觉间湿润，久久说不出话来。
段兴城看了一眼对面的徐天风，又看了一眼站立在旁的王师远、西门长恨等人，淡淡道：“现在我就在这里，你们要报仇的，可以尽管过来了。”
王师远看看西门长恨，段无涯也看着他，眼中饱含了请求，请求西门长恨能够放过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西门长恨与段兴城有不共戴天之仇，自见到他的那一刻起，他便在想着如何才能手刃仇人，可现在看着他浑身是伤，无力地躺在段无涯的怀中，却忽地没有了任何杀他的欲望。
他忽然间很想知道一个答案，他问道：“我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但我想知道，我爹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他？”
段兴城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想从西门长恨的脸上找到西门霆的影子，他叹口气道：“我是与他无冤无仇，杀他不过是释放我出摘星楼的交换而已。”
西门长恨本已渐渐压下的愤怒，又如火山喷发一下窜了上来，他怒道：“是林长青吗？就因为你想让他释放你，你就要去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方才你口口声声军国大事，口口声声仁义道德，难道身居庙堂之上的，都是你这种为了私怨，肆意迁怒于人的混账吗？”
段兴城情绪也激动起来，却牵扯到伤势，不禁哼了两声，闭上眼，默默调息片刻，才道：“我被囚禁将近二十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与这老东西决一死战。若我真的老死于摘星楼，终生无法为小莫讨个公道，我死不瞑目。”他叹了口气，道：“至于你爹，与我无私怨不假。但当年徐敬业叛乱，你以为你西门山庄就是清白的吗？若不是你西门一族树大根深，你以为能安然躲过武后的清扫？只杀西门霆一人，也算不冤。”
“什么？”西门长恨万万没有想到，西门山庄竟也扯到了当年的徐敬业之乱中去，一时之间倒是作声不得。
徐天风看不下去，骂道：“死到临头了，还来教训别人。你这么能耐，怎么不回去找你的战友，把我们一网打尽？想必是当年作战不力，怕回去丢人现眼吧？”
段兴城瞟了他一眼，却不理他。徐天风一看他的做派，差点气得吐出一口血来。
段兴城自知大限将至，仰头看着天空，也不知是对谁说话，淡淡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个世道，复杂到你们永远无法想象。谁都想做江湖霸主，做绝世高手，可真正至高的武学不在江湖，不在门派，而在正统权力的巅峰之上。徐敬业之乱后，武后已对江湖帮派动了心思，切忌主动招惹朝廷中人，他们的势力和修为，远超你们的想象。”说到最后，已声不可闻，一代高手，就这么黯然逝去了。
徐天风见他没了声息，也没了争斗的心思，看了看封尘和徐书婷，道：“这老不死的，虽与我们敌对，最后这番话却是没错。你们以后要小心朝廷的人。”说着，也闭上了双眼。
一天之内，江湖上最顶尖的两大高手，同时陨落。
一时之间，段无涯和徐书婷泣不成声。
王师远听罢两位高人最后的话，亦是心驰神遥。
至高的武学，在朝廷之中吗？他忽然想起当初在东海之上，遇到的那个名唤叶纷纷的女子。若朝廷已有了至高的武学，那她出现在那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段兴城说徐敬业之乱后，武后便已对江湖人士和帮派动了心思，那为何二十余年来一直相安无事？叶纷纷此时出现，为的又是什么？
王师远抬头看看众人，心中一片茫然。忽地，他发现屠天罡、曹可仁以及云飞儿的尸身不知何时竟不知所踪，想必是自知讨不了好暂避锋芒。但屠天罡对易空剑觊觎已久，保不齐会杀个回马枪，王师远心里又暗暗提了几分小心。
这个初冬，似乎比往年更冷一些，不知为何，王师远忽地感到了丝丝凉意渗入骨髓；他又一次觉得，背后还有一双大手在操纵着这一切，包括了段兴城的生死。
长空寂寥，可这个世间却永远不会寂寥；因为，永远有无穷的人，在无穷的远方做着不可知的事情，而这个事情，却与所有人都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