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五十七章 回返杭州
时至秋末冬初，寒意料峭，路边的树叶都已发黄脱落，洋洋洒洒地飘扬在天空中、游荡在大地上。
卫县的一切都没变，路还是那条路，树还是那些树，可是，人呢？心呢？
王师远和杨奕等人商量后决定，林长青的后事由摘星楼负责，而他则和石雯一道，护送石破天的尸身返回杭州老家，将其葬入祖坟。
临别之际，杨奕递给王师远一封据说是林长青留下的书信，眼中意味难明。
车马萧萧。王师远看着窗外缓缓闪过的景色，心中一阵失落、一阵迷茫。
八月中秋，摘星楼之变，林长青众目睽睽之下，杀了王破军。王师远心中愤恨难平，但他也能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和林长青武功的差距有多大，因此，他甚至做好了将毕生的全部心力用于复仇，他相信，只要他肯吃苦，他的修为还能不断突破，总有一天，他会超越林长青，他会亲自手刃仇人。
谁知，意外的，他在杭州遇到了石破天。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便隐隐觉得此人与自己有些渊源，深谈之后才确认了他的身份。有了他的帮助，他相信，他报仇的希望会更大，他能更早地实现自己的目标。
可是，他没有想到，最终的结局是他的亲叔叔和他的仇人同归于尽。一边是叔叔，一边是父亲，二人竟先后离自己而去。
自己，到底付出了什么？说到底，不过是石破天以生命为代价，为自己的兄长报了仇，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这个为人子的，最终一事无成。
想着想着，王师远心中的自责更深。
泪，悄然滑落。
忽地，他想起了段天成和云飞儿。摘星楼之变中，除了林长青，段天成、云飞儿、钱保保都是参与叛乱的罪魁祸首。钱保保已然身死，可段天成和云飞儿还活着——而他们不该再留在这个世上。
念及此处，王师远的心重新坚定起来。良久才渐渐平复，不再去想，翻开手中的书信，展开看了起来。
信里的内容很简单，主要是回顾二人往日情分，请他不要迁怒于他的两个女儿。最后，他提了一句话，让他小心剑王府。
林长青自知对上石破天无必胜的把握，便提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希望王师远能放过林氏姐妹。王师远深知林长青谨小慎微，绝不会把全部希望寄托于此，他必定还另有安排，即便他真有心要对付林氏姐妹，也未必能轻易如愿。
倒是最后一句，让他不禁多看了两眼。这句话写于书信的最后，仅仅五个大字“小心剑王府”，此外再无一个字。
王师远不禁感到有一丝奇怪。提到剑王府，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从杭州前往莱州时，在海上遇到的剑王府二公子霍熙霜。此人看上去英姿飒爽，气质超群，虽不显山不露水，但有心之人便能看出，他乃是江湖上有数的高手。
剑王府当代家主霍建清，长子霍熙荒，次子霍熙霜。王师远除了与霍熙霜有过一面之缘，与其他两人均从未谋面，更谈不上有何仇怨，因此看到林长青写的这句话，顿时好生奇怪。
不过，很快，王师远便没有心思想这些了，因为石雯找过来了。
石雯从另一辆马车上窜了过来，钻进了王师远的车厢。王师远一抬头，见她进来，不禁愣了愣，问道：“你怎么来了？”
石破天过世当天，石雯一度悲伤过度，几次昏厥，后来经过王师远多番劝导，终于稍稍平复了心情，这才得以上路。只是，她的脸色依旧极为难看，听王师远问起，也顾不上男女之嫌，一屁股在旁边坐下，冷冷道：“外面下雨了，听着心烦，找你说说话。”
王师远掀起窗帘瞧了瞧，这才发现原来竟真的下雨了。他方才一直入神地想事情，竟一直未曾发觉。
石雯的脸庞依旧白皙，依旧动人，只是却也无法掩饰眼中的落寞和悲痛。王师远陡得生出一股愧疚和怜惜，他硬生生压抑住将她抱入怀中的冲动，叹口气道：“你想聊些什么？”
石雯的声音依旧清冷，道：“林长青给你的信中都说了什么？”
王师远将信递给她，道：“无非是想让我不要找林氏姐妹的麻烦罢了。”
石雯粗粗扫了一眼信笺，声音变得锐利起来：“他想得倒挺美。你怎么想？”
王师远叹口气道：“林氏姐妹一直在深山学艺，从未屡足江湖。这一切不过是二十年前的纷争延续至今，于她们又有何干系？”
石雯直视着王师远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想放过她们？”
王师远也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反问道：“你不想放过她们？”
同样的神情，同样的动作，话中仅差一字，二人就这样对视良久，最终石雯败下阵来，幽幽道：“为何会变成这样？”
王师远道：“世事变化无常，谁也想不到二十余年前的因，竟结下今日的果。不过，所幸的是，林长青已死，往日所有的恩怨都已了结。”
石雯喃喃道：“往日所有的恩怨都已了结了吗？”
王师远眼神变得坚定，道：“往日的恩怨已经了结，可近日的却还没有。段天成和云飞儿一天不死，我的大仇便一天未报。”
石雯抬头看着他。他继续道：“段天成善伪装、善刺杀，不知为何此次没有出现在摘星楼；云飞儿最近一直跟屠天罡在一起，不知二人是何关系，屠天罡究竟为何要处处与她同进退。但不论如何，我们只要继续努力，提升修为，总会有机会手刃他们。”
石雯怔怔地看了他半晌，终于问出了一句她很早就想问的话，“你对未来，对自己，永远都这么有信心吗？你相信，只要你努力，你就一定会实现你的目标吗？”
王师远一怔，他没想到石雯会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理了理思路，他才道：“江湖都传，我是年轻一辈的顶尖高手等，其实这诸多溢美之词不过是因为我是王破军的儿子而已。我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所以除了努力和选择相信，我别无选择。”
“江湖说白了是一个肉弱强食的地方，所有的荣耀和尊严，都是用实力赢取的。我想不负众望，在江湖上取得一定的地位，那必须靠实力；而实力的获取，有人可以靠先天的资质和禀赋，可我只能靠后天比别人多得多的努力。努力，不一定会成功，可若是不努力，我将一无所有。”
王师远一番话，道尽了这二十年的辛酸。确实，王师远的资质算不上差，却绝对算不上多好，也就中等之资。但他硬是靠比别人更多的付出、磨砺，勤学苦练，最终赢得如今的地位和认可。
石雯能感受到王师远话中的凄凉和酸楚，心中一颤，似乎涌出一股心疼的情绪。她克制住自己的冲动，道：“好，那我们便一起努力，一起为大伯报仇。”
这是石雯第一次开口称呼王破军为大伯，王师远听在耳中，顿时感觉心中一股暖流淌过，他激动道：“好好，我们一起努力报仇。那——”
石雯明白他心中所想，幽幽道：“父亲一直对祖父心存愧疚，若不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他兴许早就回归家门了吧。改回原本的姓氏，应该也是父亲希望看到的吧。”
王师远激动道：“好，此次回去老宅，定要将此事告知列祖列宗，我王家遗落在外的子嗣，如今终于回来了。”
二人还待要说什么，外面传来侍从的声音，“公子、小姐，到黄河渡口了，我们该下马渡河了。”
原来，不知不觉之间，车马竟行到了黄河岸边，众人下马，忙碌一番，折腾了半个时辰才来到黄河对岸。待侍从们在收拾马车、行李的空档，王师远找到王雯，道：“小雯，你带着二叔先回去，我去少林接下敏敏，随后便到。”
王雯此前从未去过王家祖宅，心中惴惴，还要开口说些什么，王师远已提前想到了，道：“你到了那边直接找万铁君老爷子，或者去杭州分舵找庞威，这二人都是信得过的人。我在这边不会耽误的，不论有何事，必定以料理二叔后事为第一要务，你放心，最晚两天，我必定赶到。”
王雯心知颜敏在他心中的分量，不把她接回去他终究心里不安，因此也就不再反对，只是嘱咐他小心一番，便分开上路。